陳都宛丘。
浩浩蕩蕩的迎親大軍在城外停下。車馬換成了喜轎,大紅色的花朵鋪滿兩岸。夏姬悄然伸出手扶著轎欄,好奇地透過輕薄麵紗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繁華的街市,傳奇的宮殿,奇裝異服的人們……。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
……
這是陳國,子靈的國家,她即將成為這片土地上的王後。
她微笑起來,一路上緊張不安的心情得到了緩解。
身後,無數人圍觀,人民載歌載舞,歡呼雀躍,一是為著迎接大英雄子靈,二是欣賞新嫁娘帶來的可觀的陪嫁。
72乘豪華馬車開道,裝載了天南地北的珍饈特產,那是獻給陳國國王陛下的豐收勝景;36隻箱籠則是清一色堪比黃金珍貴的上等蜀錦;18隻沉香木的大箱子裡是各色的四季衣裳;9隻妝奩裝滿了胭脂水粉;三隻箱籠裡全部是珍珠寶石碧玉黃金;最後的一隻箱子裡,則是傳奇的玉佩,充滿吉祥的天山雪蓮……
人們從未見識過這麼多,這麼豐沛的嫁妝,一個個紛紛誇讚:
“瞧,鄭國的小公主是多麼受寵啊,她帶來這麼多東西,肯定是鄭穆公最心愛的女兒……”
“曆代的王妃都比不上她的嫁妝……”
“她一定心地善良,長得漂亮……”
“太子殿下一定會寵她愛她……”
……
那時候,夏姬和庶兄的緋聞還隻是在上層貴族之間流傳,普通百姓都還沒聽過;子蠻的離奇死亡也還沒來得及傳開。甚至於夏姬的身世他們都不知道,隻知道是鄭國的公主,陳太子的新娘……
從鹿苑走出來的夏姬,那時候寂寂無名,連豔名都還沒散播開去。
曾經代表使節團出去迎接的三位公子因為沒見到麵容,也一直認為她庸俗鄙陋,肯定不會是什麼絕色天仙。他們不在議論的人群裡,他們在皇宮裡飲酒,對於這個新娘子的到來其實並無多大興趣,隻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嗬,瞧陳太子,到底會娶回來怎樣一個女人。
……
夏姬就在人們這樣的議論紛紛裡,走進了陳國人的視線。
皇都的宮門,慢慢打開。
大紅字,大紅燈籠,陳太子的婚事是一個國家的大事,舉國歡慶,就連奄奄一息的陳王共公也有了衝喜的精神,臥床三個月之後,居然能站起來走幾步了。
陳靈當然不敢將情形如實稟報父王,甚至隱瞞了私通一節,本是抱著看好戲的心理。
所以,陳共公一直以為兒子娶回來的必然是皇家玉女,皇帝的寶貝公主。
使者先陸續不斷地送上來禮單:“鄭穆公敬贈我王良馬五百匹,牛羊三千頭、三尺長紅珊瑚、綠珊瑚各一株,各色寶石十八顆……”
“鄭國公主敬獻各位娘娘珍珠三籮、錦緞十八箱……”
“鄭國公主嫁妝72乘……”
禮官每念一次禮單,在座諸人都震撼一次。
陳共公端坐上首,喜形於色。左手邊空著陳太子死去生母的位置,右手邊是當今寵妃、陳靈小白世子的生母麗姬。下麵還分坐著幾位有地位的側妃。
眾女無不出自名門,見多識廣,但聽到如此豐厚的嫁妝也無不感到震驚和意外,同時自愧不如。
陳共公非常欣慰,人逢喜事精神爽,大讚:“鄭穆公可真是有心和我們聯姻,他可真把子靈這孩子看得重了。哈哈哈,來而不往非禮也,鄭國公主陪嫁如此豐厚,我們陳國也不能失了禮節,來人,把寡人最好的一對玉佩拿出來……”
老宦官應聲捧出一隻古色古香的匣子。
正在這時,傳來通報聲:“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
喜氣洋洋的子靈親手攜著新娘子款款而來。
夏姬麵上蒙著大紅的蓋頭,人們瞧不見她的美或者不美,卻先被她走路的姿勢所迷住那是傳說中仙鶴風姿,款款而來,腰肢搖動,媚而不淫,豔而不妖,自然呈現出一種清華高貴之氣。
陳王共公固然滿意極了,就連他身邊坐著的麗姬也大出意外。她是聽陳靈講起過夏姬的緋聞的,說她和庶兄子蠻如何之不堪,先入為主,就以為定然是一個妖孽豔女而已,卻不料,是這般架勢。
再加上之前禮官念的一大串財富陪嫁做鋪墊,她對夏姬竟然不敢再生任何小覷之心。
如果隻是一個鹿苑居住的冷宮公主,她何來這麼大的架勢,這麼大的氣派??
如此豐厚嫁妝,從何而來?
甚至,單單看她這樣款款行來,竟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綽約風姿。她忽然很想看看紅蓋頭下佳人的麵容。
但是,一對新人隻是跪下去,在禮官的指引下行禮如儀。
陳共公喜形於色:“靈兒,父王為你們準備了一份禮物,祝福你和公主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謝父王。”
夏姬的聲音在子靈之後,輕輕的,淡淡的,大家又怔了一下,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動聽的聲音,柔軟,磁性,世界上多麼高妙的樂器也彈奏不出這樣的樂章。
陳共公老懷大慰,說話的中氣更足了,就像大病痊愈一般:“靈兒,寡人送給你們夫妻的是一對玉牌。據說,這對玉牌是當年黃帝大戰蚩尤勝利後,從九黎族得到的最珍貴的寶貝。你和公主一人一個,今後,要好好保管,流傳下去。”
“多謝父王恩典,兒臣和公主一定會珍藏父皇賞賜的禮物。”
老宦官把盒子打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對玉牌之上,再是挑剔之人,也不得不承認,這種罕見的祖母綠簡直超越他們昔日所見過的一切珍寶。
麗姬心裡很不舒服。因為子靈出征在外的關係,弟弟陳靈先成親,當初,她也聽聞共公有這麼一對寶貝,曾旁敲側擊,希望他把這對玉牌賞賜給兒子。共公當時裝聾作啞,每次她開口,他都顧左右而言他,此事就不了了之。
今日,他卻將玉牌當眾賞賜子靈夫妻,這不啻給了麗姬狠狠一耳光,叫她如何能不氣惱?
可是,太子畢竟是太子,是嫡長子,身份高出一截。而且夏姬的豐厚嫁妝擺在那裡,氣勢上先壓倒了眾人,她再是妒恨,也不好說半個不字,還得強裝笑臉,一味附和。
良辰吉時已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陳王共公歡喜得合不攏嘴,親手將一對新人扶起,拍著子靈的手,大為開懷:“我兒子靈有此福分,寡人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向你的母後交代了……”
子靈忽然微微心酸,誠摯地看著父親:“兒臣和夏姬,恭祝父王萬壽無疆,無病無災。”
“好好好,子靈,你一直是我的好兒子,最好最好的兒子,哈哈哈,今夜是你洞房花燭夜,你辛苦那麼多年,就好好去享受你的吧。”
子靈和夏姬再次拜謝,在禮官的引導下出去。
外麵,卻沒那麼容易出入了。以三公子為首的賀客擁擠得人山人海,陳靈、孔寧、儀行父、夏禦叔,彼時號稱四公子,當時名動一時的陳國F4。陳靈是王子,其他三公子都出身陳國頂級名門望族,皆風流倜儻,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孔寧善書畫,儀行父樂器精妙,夏禦叔勝在穩重老成,他祖上世代軍功,他也一身好武藝,加上一表人才,又幼讀詩書,是三公子之中最自視甚高之人。
上次提親,夏禦叔因為隨軍出征沒有前去,回來時,聽三公子提起夏姬的惡名,也沒留心,更不在意一個與己無關的陌生女子。
今日陳太子大喜,四公子當然會前來恭賀。
三五杯酒下去,陳靈已經有了幾分酒意,看到滿座賓客,滿城煙火,盛大氣勢,把酒樽一頓,酸溜溜的:“我就說,夏姬一個鹿苑冷宮公主,哪裡來這麼大的氣派?真是奇怪了,鄭穆公舍得給她這麼多嫁妝?”
孔寧興致勃勃:“我也在懷疑,鄭國人傳說夏姬生下來就是妖孽,鄭穆公差點將她溺死,於情於理,她也不會得到這麼多陪嫁啊?”
儀行父也道:“她真要受寵,當初子蠻就不敢欺負她了,當時她匍匐在地,比最卑賤的婢女還不如,怎會一下就麻雀翻身了?”
夏禦叔不以為然:“你們怎麼這麼說話?就算夏姬不受穆公寵愛,可是,她現在是我們陳國的太子妃了,鄭國上下不巴結她,難道還能不巴結我們的太子殿下?”
陳靈悻悻的,這倒也是。卻毫不掩飾幸災樂禍之態:“嘿,就算他們巴結太子哥哥好了,這種巴結……哈哈哈,我可不羨慕……天下名門淑女多得是,什麼人不找,乾嘛找她這樣的??像夏姬這樣聲名狼藉的女人,真是有辱門楣,偏偏太子哥哥還拿她當個寶貝……”
夏禦叔沉聲提醒他:“公子,話可不能這樣說,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自然有他自己的考慮。”
陳靈立即閉嘴,臉上有些尷尬。
Copyright 2021 樂閱讀t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