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從來沒有見人有那麼多的血,那是源源不絕地,從他一張嘴開始,好像他的體內被那可怕的高溫燒焦了,大大小小的血管徹底破裂了就像一個人的理想,達不到的時候,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夏姬大驚失色,也顧不得自己的藏身之處是否會暴露,立即走出去想要攙扶他,她的手剛觸摸到他的黑色大氅,整個人就被猛烈的反擊力彈得飛了起來……
“娘娘……娘娘……”
是碧桃和翠綠的驚呼,“天啦,娘娘,你怎會落到床下了??”
夏姬睜開眼睛,疲憊得似乎連手臂都抬不起來,隻覺得嗓子冒煙,渴得不行,好像一個人在死亡的沙漠之海裡走了許久許久。
她躺在地上,頭上被撞了一個大包。明明床榻那麼寬,那麼舒服,而且那麼高,侍女們根本不明白,她是怎麼摔下來的。
“娘娘,你有沒有受傷?身上哪裡感到疼痛嗎?”
“奴婢馬上去請太醫……”
兩名貼身侍女非常緊張,她卻隻是以手支額,除了疲倦,什麼都感覺不到。
“你們下去吧,我還想休息一會兒。”
碧桃小心翼翼的:“娘娘,你已經昏睡了整整一夜一天了,你還要休息?”
她微微睜開眼睛,有點詫異,真有這麼久了?怎麼感覺才是剛剛躺下去的樣子呢??
“娘娘,你從昨夜躺下去開始就沒醒過,現在已經是第二日黃昏了,你看,太陽都要落山了……”
已經是末春季節,空氣裡已經有了一些濕潤的熱意。她迷迷糊糊的想到夢中可怕的高溫,正要仔細回想,可腦袋跟炸裂似的:焦土,穿黑色大氅的男人,統統都不見了。
她洗漱完畢,身上的元氣總算恢複了幾分。隨意吃了點東西,就聽得外麵的通傳,王太後麗姬非常親熱地走進來,“嗬,王後,你的氣色不太好,麵色好生蒼白。天氣這麼好,哀家陪你在禦花園走走吧。正好禦花園的薔薇開放了,十分漂亮。”
她沒有拒絕,欣然同意。
禦花園的薔薇連綿開放,有荊棘的藤蔓爬滿了花廳、雕欄玉砌,到處都是同一個鮮豔的紅色。這一年的薔薇開得特彆好,花朵又大又豔麗,紫紅、深紅、玫紅,層次分明,大的如小孩子拳頭大小,競相怒放,美不勝收。
夏姬想起夢中的扶桑花,盛開在無邊無際的綠色大草原上,形成兩種極致的,充滿生命力的顏色。
二人走得越來越遠,逐漸地,可以看到低矮的女牆,能聽到牆外的人聲,護城河的流水聲……
夏姬慢慢停下腳步。
王太後笑著道:“前麵的女牆外有陳國最熱鬨的夜市,我們不妨去看看。”
夏姬搖頭:“太後,天色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怕什麼?夜市裡大多數都是宮裡的宮女,宦官們在營業……王後,哀家年輕的時候特彆活潑好動,因為受到先王的寵愛,經常悄悄地換了男裝,騎一匹小馬,去看外麵的世界,那種樂趣,嗬,真是令人懷想……”
夏姬駐足。
這時候,她其實也聽到了矮牆外的人聲鼎沸,夜市的喧鬨,小吃的香味,各種熱氣騰騰的嘈雜……這令她想起從鄭國到陳國,子靈一路上帶著自己途徑大小城池,到處旅行停留,欣賞風土人情的美好時光……
天天在深宮呆著,真是一件令人膩味的事情,她也迫切地想要出城去看看,去見識一下外麵的人間煙火。可是,她的腳步還是停下來。
王太後還在熱情相邀:“夏姬啊,自從你嫁到我們陳國之後,一次也沒有出遊過。王上出征在外,連帶你微服私訪的機會都沒有。哀家看你如困在籠中的鳥兒,整天沒精打采,所以希望帶你多出去走走,吸收點地氣,煙火氣,這樣身子才會好起來……”
她肅然:“多謝太後的一番厚意。可是,夏姬曾答應王上,他出征的時候,絕不出去胡亂走動。”
王太後微微意外:“夏姬,你是什麼意思?”
她非常溫和,非常坦率:“夏姬也不敢在王太後麵前作偽,實在是天生就這點微不足道的姿色,每每外出,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災禍。所以,為了安全起見,夏姬還是在宮裡好了。等王上凱旋歸來,自然會奏明王上,親自來迎請太後一起出去欣賞欣賞陳國風光。”
麗姬不料她竟然如此拒絕,心中暗暗驚異。本來,她以為這女人胸大無腦,漂亮成這樣,隻有狐狸精的魅惑男人的本領,殊不知,她竟然如此自製,如此嚴謹,隻要陳王不在家裡,她便足不出戶,如此,倒真的是最好的安全防守之道。
她心底非常不悅,可還是哈哈強笑著:“夏姬說得有道理,反倒是哀家疏忽了。也罷,也罷,嗬,王後的確是生得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姿,這一出去,真不知會引起什麼麻煩,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夏姬微笑道:“如果太後悶得慌,不妨讓婢女侍從們陪同,悄然出去逛一逛。”
王太後也大笑:“哀家已經年老色衰,一個老婆子出去逛一逛當然沒什麼危險,可是,既然王後如此說,哀家也就不出去了。嗬,等以後王上他們兩兄弟凱旋歸來,我們一家子不妨再出去欣賞欣賞美景。”
夏姬拱手,非常恭敬的應了。
二人分彆回宮,麗姬一回燕庭就怒氣衝衝,幾乎咬牙切齒:“夏姬這賤人好大的架子,哀家好意邀請她去逛夜市,她卻諸般推脫。說什麼自己太過貌美驚人,怕引起路人覬覦,她倒真是太看得起自己的容貌了,難道她真以為美貌得令天下任何男人見了她都會失魂落魄??”
綠珠不敢搭腔,心底小小聲的嘀咕,新王後的確美貌驚人,這有什麼好懷疑的?而且,王後非常自律,從不出去亂走一步,這品質本來是不錯的,可是,她不敢再王太後麵前說一個不字,隻好迎合。
但麗姬因為兒子的事情和陳靈夫妻結怨,這怨恨越來越深,所以看夏姬是越來越不順眼,如今又被駁一回麵子,加上之前自己送去的湯藥她又沒喝,真是舊恨新仇,一股腦兒地湧上來。
她冷笑,我倒要看看,這賤人難道一輩子就不會有破綻?
現在王上才出征一兩個月,時間短,自然熬得住。但是,一年半載呢?我就不信,你這樣放蕩的一個賤人,真會一輩子都這麼一本正經。
前線,正如火如荼。
陳國和楚國的交界地帶,狐丘一穀,兩軍遙遙相望,彼此能看到旌旗招展。楚莊王年輕氣盛,自從登基以來,國力日強,正欲大展雄圖,坐上霸主寶座,卻不料,大將連襄老一次失敗,輸掉了楚國十萬大軍。他震怒之下,決定自己出馬,無論如何要給新登基的陳國國君迎頭痛擊。
子靈新登基,加上燕爾新婚,更是氣勢如虹,非要徹底擊敗楚莊王不可。
這一日,他召集軍中會議,聽取將領意見,商議到很晚才回到營帳休息。連日勞累,他睡得極熟,一覺醒來,已是次日晌午。
懷裡躺著一個膩膩滑滑的身子,他尤在夢裡,以為是夏姬,大手親昵地將她抱起來。
軍中日久,他對夏姬的想念就越來越深,多時夢裡相思,幾乎常常寫信,恨不得戰爭馬上結束好早日飛到她的身邊。
軍中也不是沒有將領和地方官送過美女來,但是,他無一例外,全部拒絕了。
但是,抱著懷裡的美人兒,下一刻,立即察覺不對勁:這不是夏姬。夏姬,比她更光滑柔軟得多。夏姬,是獨一無二的一種感覺。。。。無論他多麼沉醉,多麼迷迷糊糊的時候,都從來不曾認錯人。
他立即坐起來,一把將少女推開,厲聲道:“你是誰?怎會在這裡?”
少女嬌美之軀跪下去,梨花帶雨:“奴婢素雪,是特意來伺候王上的。”
子靈大怒:“誰讓你來的?”
少女支支吾吾,嚇得有些瑟縮。
子靈心中很是不悅,畢竟,之前無論如何,地方官們送來美人會先招呼一下,放在一邊,寵幸不寵幸完全在他。現在,這個女人竟然自己爬上了床,這算什麼??是什麼人讓她如此大膽?
“素雪,是誰讓你來的?”
子靈抓了件衣服丟在她的身上,素雪還是不敢回答,隻是瑟縮著。
門外,響起哈哈大笑之聲:“王兄息怒,是臣弟見王兄素日勞頓,軍中生涯十分清苦寂寞,所以特意獻上美人兒兩名,讓王兄稍慰寂寥。”
子靈立即起身走出去,陳靈畢恭畢敬行禮。
他淡淡的:“你也知道,寡人不好這一口,把所有軍中美人都立即帶走。”
“王兄,臣弟也是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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