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墨白欲言又止。他曾聽說,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打開天機鎖呢!而花鈴卻……
花鈴強製著喜悅:“淡定!淡定!低調低調……不必驚訝……不就是爛鐵一堆嘛!”說罷,她解開墨白身上的鎖,伸出一隻酥酥軟軟的芊芊小手把他從地上拽起。
“墨白,被關這麼久得運動一下了。看你臉色多蒼白!”花鈴將他拉到牢房的中間,“來,姐姐教你做操。”
做操?!
墨白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花鈴,花鈴秀眉一皺,跺腳:“發什麼呆?快跟我學!”
花鈴教墨白所做的操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五禽戲”。墨白身著沾染乾枯鮮血的白袍,憂鬱而恬靜的臉龐與這滑稽的操搭配得極不和諧。他自己也覺得彆扭。可花鈴卻一點也不在乎,還一板一眼地糾正著墨白不標準的動作,儼然是個師長的摸樣。
“腳叉開點,再叉開點……”
“手抬高點……”
“用力點……沒吃飽啊?”花鈴不滿地手語著。
“不對不對,是這樣的……”
她領著墨白做的不亦樂乎。墨白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孩子了——一個大孩子。花鈴呢,她是個小孩子。小孩子拉著大孩子津津有味地做著動作怪異的操。不知不覺間,墨白的嘴角似有了上揚的弧度。他的這一絲笑意,正好被花鈴看見。花鈴激動得差點沒哭出來:“你笑了你笑了!我終於看到你笑了!你的笑容好美……”她撲上去抱著墨白又蹦又跳。
“你善良的像個孩子……”墨白心中暗暗地對花鈴說,任由她抱著自己,婉約地輕歎:“我到底有多久不曾笑過了……”
花鈴驀地拉起墨白的手:“墨白,想啥呢?鎖已打開,咱走嘍——”
他們剛出牢門就看見金扇青年在入口處搖著扇子,淡雅地笑:“婆羅摩公子,哦,不,墨公子,這樣一走了之似乎不太禮貌吧?”
墨白半垂眉目,橫身攔在花鈴麵前。花鈴非從他背後衝到金扇青年麵前,還氣勢洶洶地打了一串手勢。金扇青年很認真地看她做完後,才莞爾一笑:“小丫頭,你忘了麼?我不懂手語。”
花鈴氣得狠狠瞪了金扇青年一眼,心中恨道:“混蛋!不早說!”
她又掉轉過身對墨白做了幾個手勢。墨白隻眨了兩下眼睛作回應。花鈴就當他默認了自己的要求。她要和金扇青年“談”一“談”。墨白的目光從這時起移向了花鈴的雙手,合著她雙手的節奏,低沉輕緩而冰冷地說道:“你們破壞了我的作品!”
“同聲翻譯……”金扇青年看著他倆,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隨即又好奇問道,“哦?我們破壞你什麼作品了?”
“鎖。”墨白一直專注於凝視著這雙手,認真翻譯著。花鈴的手一下指向剛才縛住他們的鎖鏈。墨白的眼神順勢跟了過去。
“你的?”金扇青年譏誚地咧開嘴,“天機鎖是你設計的?”
花鈴自豪地點點頭。
“笑話!”金扇青年放聲冷笑起來。
墨白繼續翻譯。其間,他也不禁因驚訝而和金扇青年的目光相對試了好幾次。
“你們是不是照著一張深褐色皮卷上畫的圖造的?”
“是。”
“圖上有許多用朱砂筆劃出的圓圈,對不對?”
“對。”
“凡是有紅色標記的地方都是製造此鎖的障礙,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是一個錯誤,是這樣麼?”花鈴的手勢越打越快,好像就怕金扇青年和她搶著說似的,迫不及待地要把話一次性說完。
金扇青年詫異地停頓數秒,回道:“沒錯!”
及跟著,他又追問:“小丫頭,你怎麼知道的?”
“咋不知道?”花鈴一昂頭,指指自己,雙唇很誇張地張合著說了一句話:“因為,圖是我畫的呀……”
這句話讓墨白和金扇青年麵麵相覷了好久。花鈴推了一下兀自愣神的墨白,朝他擠擠眼。
墨白會意,又繼續翻譯起來:“圖紙上的紅標記就是我在實驗的時候發現的錯誤,本打算有了時間修改一下,結果,圖紙被我被弄丟了。我這兒還有一份完整無誤地圖紙,看不看?”
金扇青年露出不相信的笑:“哦?是嗎?我看看。”
花鈴說罷真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卷準備遞給金扇青年。一隻冰冷的手卻拉住了她。是墨白。墨白微微搖頭。花鈴溫馨一笑,安慰似的拍拍他手:“墨白放心。姐姐我還沒那麼笨呢!”
然後,她把羊皮卷塞到了金扇青年的手中。金扇青年抖開圖紙仔細觀摩,果然十分相像。隻是用朱砂筆畫出的地方已全部被改動過,且改得恰到好處。這,才是真正的天機鎖!金扇青年用不敢置信的神情重新打量起這個天聾地啞的小丫頭片子。
“有點兒意思!”末了,他又恢複了高傲地笑,“啪”地收起折扇,“開個價吧!”
花鈴冷笑著對視上金扇青年的眼睛,姿態擺得比他更高。金扇青年似有不悅,正欲再開口,忽聽有人喊了聲:“盟主,昆侖洞主正等著和您對壘呢!”
金扇青年吩咐了聲:“知道了,我馬上到!”
“是。”
伴隨著腳步聲的遠去,金扇青年胸轉過身也準備離開,但又成竹地回頭笑了一下:“小丫頭,彆那麼決絕,好好考慮考慮。想清墨了,就讓紫岩來找我。我姓蕭。你可以叫我一聲蕭大哥。”
花鈴終於忍無可忍了。她的手憤怒地揮舞著。金扇青年微笑著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去看墨白,好像在問他“她說什麼?”
墨白的語調像個機械的人一成不變:“她說,你印堂發黑,主星不明,盟主一稱要易主了。”
“哈哈哈……”金扇青年爆發出一長串怒笑,“小丫頭,你等著瞧!”說罷,他腳不沾地揚塵而去。很快金扇青年的聲音再次從地底城入口飄來,聽上去有些虛空的感覺:“忘了提醒兩位,地底城……不安全!”
等他離開後,墨白環顧了一圈,嚴肅道:“我們不要衝動!這兒致命的機關太多了……”
花鈴無可奈何地拍拍自己的額頭:“墨白,膽子大一點好不好?你還沒意識到姐姐我的厲害麼?”
墨白正打量著她的當兒,忽地一個踉蹌軟倒下去。花鈴手疾眼快一下子扶住了她,用關切的眼神征詢:“墨白,你怎麼了?”
“六通寺的和尚逼我服下了紅顏淚。我倒忘了,它每隔兩個時辰就會發作一次的……”墨白邊說邊輕輕推開了花鈴,“你快走吧!彆管我。我們本就不熟,何必呢?這是唯一的機會……”
花鈴“聞”言,暴跳如雷。她把墨白推倒在地,一頓“猛”揍(實際,她手上半分力氣沒舍得花)雙手氣得直顫:“死墨白!你就這樣對待朋友的?什麼叫不熟?想充當英雄啊?難道你沒有聽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句話?我怎麼可以拋下朋友不管?怎麼可以……”末了,她淚如雨下,好像自己已經犯下了這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朋友……
這兩個字對墨白來說似乎太陌生也太遙遠。也許他在夢中也不曾有過這類的奢求。他從來沒有朋友,也不知道友誼是什麼滋味。他凝視著哭泣的花鈴半晌無語,似乎正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麼,但好像又什麼都沒想起來。花鈴悶悶賭了會兒氣後,擦乾淚眼,將墨白從地上拉起,馱自己背上,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外麵走去!
墨白當時就愣住了,腦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在乾什麼,眼前這個身影有點朦朧的人又是誰。花鈴瘦弱的身軀瑟瑟發抖,精致的臉龐憋得通紅。墨白漸漸回過神來眼前隻剩下一片暈開的淒迷。他第一次恨自己無能下賤。
友誼的滋味,在鼻尖,是酸的;在口中,是甜的;在心裡,是暖的……多麼美妙!它猶如春日的蘭,夏日的荷,秋日的菊,冬日的梅,在墨白蒼涼如荒原的心中植上了一些繁華。
墨白用他修長的手指在花鈴的肩頭一筆一劃,十分用心地寫了一句話:“辛苦了。放我下來吧,扶著我走就可以了。”
花鈴回頭衝墨白一笑,放下了他,喘著粗氣。花鈴攙扶著墨白向地底城入口走去。這一小段路程中,墨白親眼見證了花鈴天下無雙破機關的天才之智及魯班巧手。每向入口靠近一分,墨白就多一份精神。到達入口時,墨白已經完全恢複。他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今天的風不錯。”
說完,他猶豫著拉起花鈴的手,展開身形,以九天玄女般優雅詩意的姿勢在半空中飛翔。花鈴激動地笑看著如往昔般恬靜的墨白,帶著空前的滿足,立下了一個“宏偉”的心願:“墨白,我一定會讓你真正快樂起來的!而且是永恒的快樂……”
墨白全沒注意到花鈴的興奮和“雄心壯誌”。他隻是一心一意地想著保護這個純真的女孩離開此地,隻是一心一意地盼著早日回家,回到那煙雨如畫的秦淮……
天空似乎承載不動太陽的重量了。太陽晃了幾晃,便“咕咚”一下墜入雲海深處。墨白帶著花鈴來到一個殘破洞穴的上空,身子纖巧地一個回旋,緩緩落地。花鈴掃興地嘟囔著嘴:“墨白,為什麼不飛了?飛啊,再飛啊,好玩極了……”
“玉兔將升,羅摩天刑咒要發作了。”墨白低頭,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把我綁起來吧!最好連嘴巴也塞上……快!我聽到有人追來的聲音了……”
遠處果然飄來陣陣鼎沸的人聲:“嗨,弟兄們,新盟主說了玉兔東升之際便是邪教妖孽咒語發作之時。我們趁此時機擒了他,回去必重重有賞。”
“快!”墨白催道。
花鈴縱有千百個不願意,這時,也不得不聽墨白的話。她隨手在洞口撿了幾根枯枝,然後和墨白一起藏入洞中,將洞口用樹枝掩蓋起來,並用自製的小鐵鎖將墨白牢牢捆住,。最後花鈴又依墨白要求從身上扯了條布塞住他的嘴。她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墨白身上的羅摩天刑咒便開始發作了。
花鈴實在很難想象羅摩天刑咒有多可怕。
墨白抽搐著蜷縮成一團,額角青筋暴起,麵呈絳紫色,冷汗淋漓。他玉質白肌自頸間開始迸裂成一小塊一小塊,宛若久旱龜裂的大地。汩汩鮮血從開裂的傷口流出。不多時,皮下又突現許許多多飛竄的光絲,恰似一條條急速遊走的“蚯蚓”,正在翻鬆著土地。光絲隱退後,緊跟著,皮下又忽隱忽現出密密麻麻似圖非圖、似字非字的符號。
墨白疼痛難忍,竟不惜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拚命撞擊洞**棱角分明的岩石,希望以皮肉之苦抵製體內撕心裂肺般的痛。這血腥的場麵直叫人看了膽戰心驚。
花鈴心頭此刻居然莫名其妙地湧上了一種異樣的母愛情懷。她躍身上前緊緊抱住墨白,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滴落下。墨白在她的香懷中痛苦地扭動著身軀。花鈴似一個母親般不離不棄地守護著墨白,溫柔地輕撫他的長發。她的淚水早已滴濕墨白的肩頭。
花鈴和所有女性一樣,本性中,對弱者和一切苦難都抱著一絲憐愛。你永遠也猜不到這種奇妙的情愫會在什麼時候噴薄而出,來勢洶洶,不可阻擋。她們隨時都可能為你哭得死去活來。但那不一定是愛情。
墨白多想替她擦去淚水,可是他雙手被縛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隔著布條模糊地吐出一些顫抖地音來:“彆……哭……我沒……事……”
洞外上方,正有一群人在議論著什麼。這些人不像前一批那麼來勢洶洶。墨白知道上麵有人。他想聽這幫人都在說些什麼,可咒語沒過,痛楚得不能自控。花鈴擔心動靜太大會被人察覺,於是乎,她整個人撲倒在墨白身上,將他壓在自己的身底下。兩人的鼻尖不覺中就對頂上了。
墨白短促急喘又攜著一縷淡雅的鼻息撲騰到花鈴的臉上,麻麻的酥癢;而花鈴那吐氣如蘭的幽香也使墨白的心神在僅留的一點空明中情不自禁地蕩了一蕩。奇異的女人芬芳使墨白漸漸恢複過來。他可以靜下心來聽洞外的人的談話:
“盟主說了,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我們快找找。再找不到他我們都得死!”
“哎,瞧你那猴急的熊樣!那小子中了盟主的‘君有幾多愁’肯定跑不遠。我們人那麼多,還怕到嘴的肥肉溜了?”
“那你說他會往什麼方向逃跑?”
“當然是江南啦!”
“怎麼說?”
“他的根在那兒呀!若想卷土重來,必從此開始!”
“有道理。弟兄們,追!”
聽到此處,墨白似搖了搖頭,然後用叼著布的嘴輕輕觸碰了一下花鈴的手。花鈴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急忙取下墨白口中的布。墨白“咳咳”一陣猛咳,夾著細弱的微喘道:“這批人似乎不是來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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