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之蝶說:“我也是沒出息的,自見了你就心上愛你,覺得有緣分的,可你是我接待的第一個女人,心裡又怯,隻是想,隻要你有一分的表示,我就有十分的勇敢的。”女人說:“你是名人,我以為你看不上我哩。”莊之蝶把軟得如一根麵條的婦人放在了床上,開始把短裙剝去,連筒絲襪就一下子脫到了膝蓋彎。莊之蝶的感覺裡,那是幼時在潼關的黃河畔剝春柳的嫩皮兒,是廚房裡剝一根老蔥,白生生的肉腿就赤裸在麵前。婦人要脫下鞋去,徹底褪掉襪子,莊之蝶說他最愛這樣穿著高跟鞋,便把兩條腿舉起來,立於床邊行起好事。婦人沾著動著就大呼小叫,這是莊之蝶從未經曆過的,頓時男人的征服欲大起,竟數百下沒有早泄,連自己都吃驚了。唐宛兒早滿臉潤紅,烏發紛亂,卻坐起來說:“我給你變個姿勢吧!”下床來趴在床沿。莊之蝶仍未早泄,眼盯著那屁股左側的一顆藍痣,沒有言語,隻是氣喘不止。婦人歇下來,乾脆把鞋子絲襪全然脫去……(此處作者有刪節)莊之蝶醉眼看婦人如蟲一樣躍動,嘴唇抽搐,雙目翻白,猛地一聲驚叫……
莊之蝶穿好了衣服,婦人卻還窩在那裡如死了一般,他把她放平了,坐在床對麵的沙發上吸煙,一眼一眼欣賞那玉人睡態。婦人睜眼看看他,似乎有些羞,無聲地笑一下,還是沒有力氣爬起來,莊之蝶就想起唐詩裡關於描寫貴妃出浴後無力的詩句,體會那不是在寫出浴,完全是描述了行房事後的情景了。婦人說:“你真行的!”莊之蝶說:“我行嗎?!”婦人說:“我真還沒有這麼舒服過的,你玩女人玩得真好!”莊之蝶好不自豪,卻認真地說:“除過牛月清,你可是我第一個接觸的女人,今天簡直有些奇怪了,我從沒有這麼能行過。真的,我和牛月清在一塊總是早泄。我隻說我完了,不是男人家了呢。”唐宛兒說:“男人家沒有不行的,要不行,那都是女人家的事。”莊之蝶聽了,忍不住又撲過去,他抱住了婦人,突然頭埋在她的懷裡哭了,說道:“我謝謝你,唐宛兒,今生今世我是不會忘記你了!”婦人把莊之蝶扶起來,輕聲地叫了:“莊哥。”莊之蝶說:“嗯。”
婦人說:“我還是叫你老師的好。”莊之蝶說:“是你笑我太可憐了?”婦人說:“一直叫你老師,突然不叫就不好了。人麵前我叫你老師,人後了就叫你莊哥吧!”兩人又摟了親了一回,婦人開始穿衣,收拾頭發,重新畫眼線,塗口紅,說:“莊哥,我現在是你的人了,你今日請汪希眠的老婆,那一定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去真不會丟臉兒吧?”莊之蝶說:“讓你去,你就知道你的自信心了!”婦人說:“但我怕的。”莊之蝶說:“怕什麼?”婦人說:“師母能歡迎我嗎?”莊之蝶說:“這就看你怎麼個應酬法了。”婦人說:“我相信我會應酬了的,但心裡總是虛。還有,這一身衣服該讓她笑話了。”莊之蝶說:“這衣服也漂亮的,現在是來不及了,要不我給你錢,你去買一身高檔時裝穿了。”婦人說:“我不花你的錢,我隻要你在這裡看看我穿哪一件的好。”就打開櫃子,把所有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試,莊之蝶倒心急起來,待選定了一條黑色連衣裙,就抱著又親了一回,匆匆出門先回去了。
回到家來,趙京五已買了全部食品,因為進不了門,一整堆兒放在門口,人卻不見了。莊之蝶開門正收拾著,牛月清和汪希眠的老婆就來了。瞧見莊之蝶蹲在廚房剖魚,汪希眠老婆就叫起來:“哎喲,我享的什麼福呀,這麼大的作家給我下廚房剖魚!”牛月清就說:“好了,你彆做樣子了!嫂子,我這家裡比不得你家,你委屈了挑塊乾淨地方坐,讓之蝶陪你說話,我該在廚房忙活了!”莊之蝶說:“希眠呢?他怎麼還不到?是和老太太搭的出租車?”牛月清說:“希眠今天去北京,票幾天前就買好了的,他是不得來的。老太太昨兒晚還說得好好的要來,今早起來頭卻暈,怕是昨兒高興,玩了半宿的麻將,就累著了。她說她實在不能來的,有什麼好吃的,末了給她捎一點過去,權當她也是來過了。”莊之蝶說:“這太遺憾了,老太太還從未來過我這兒的。”汪希眠老婆說:“她不來也好,遲遲早早的我也落得自由,老人家在場,咱們說話倒不隨便哩!”牛月清就笑著說:“今日嫂子一人,在我這兒怎麼自在怎麼來!”就脫了高跟鞋,穿了圍裙,把莊之蝶和汪希眠老婆推到書房去坐。
莊之蝶安頓汪希眠老婆在書房坐了,問道:“人怎麼瘦了?”那老婆就摸著臉,說是瘦了,瘦得失了形沒個樣子了。莊之蝶說瘦是瘦了,人卻越發清秀,是不是減肥要苗條的?那老婆就說:“人老珠黃了還減什麼肥?年初到現在,整日裡打不起精神,動不動就害冷,感冒,吃了許多藥也不濟事。月前有老中醫看了,說我這病是一鍋燒不開的水,吃什麼藥也沒用的,是月子裡害的病症兒,就得懷個娃娃,懷娃娃使全身功能來一次大調整方能好的。
可我現在懷什麼娃娃?就是要懷,也懷不上了!”莊之蝶說:“人常說,五十九努一努,六十朝上還生一炕,你才多大年紀?如果真要生個娃娃,我負責給你弄出個指標來!”汪希眠老婆說:“你比我們年輕,要生娃娃你怎不生一個呢?”這老婆是無心說起,莊之蝶卻臉紅起來,正巧牛月清從廚房去對門屋裡取花椒調料,聽見了這邊說的話,就一挑了簾子出來,說:“嫂子這話說著了,我們已決定要養個娃娃的,以前之蝶總是忙事業,怕有個娃娃分心。如今看來沒個娃娃,兩個大人在家裡冷清無事的。我勸他,文章寫到什麼時候才是個夠,論名兒也浪得差不多了!”汪希眠老婆忙說:“就是就是。”莊之蝶卻一時瓷在那裡,隻是皮笑肉不笑。牛月清剜了他一眼,說:“之蝶你這呆子,隻顧說話,也不拿了水果讓嫂子吃?!”莊之蝶忙取了水果給汪希眠老婆了,才記得去給趙京五撥電話,問他怎麼又回去了,趕快來幫著做飯呀!
這時候,院子裡的喇叭嗡兒嗡兒吹響了三下,一個聲音在喊:“莊之蝶下來接客!莊之蝶下來接客!”汪希眠老婆說:“這是誰在叫呀?”莊之蝶說:“討厭得很,門房那韋老婆子負責倒負責,就是太死板,這麼叫我下去接客,我倒像個妓女了!”樂得汪希眠老婆一臉細紋。莊之蝶要出門下去,廚房裡牛月清就喚了:“今日家有貴客,彆的來人都拒絕了,讓老婆子就說你不在家。”莊之蝶說:“我還請了老孟和周敏他們。”牛月清沉吟了一下,說:“你倒會計劃。這也好,都熱鬨熱鬨。”卻悄聲說道:“孟雲房那張嘴雲苫霧罩的,他要在場,什麼話也說不成,借錢的事怎麼提?”莊之蝶說:“你這會兒給她說吧。”牛月清說:“遇難堪事你就龜頭縮了?!”莊之蝶一笑還是走了。牛月清便提了開水壺來書房給汪希眠老婆茶碗續水,說說笑笑著道出借錢的事。汪希眠老婆倒爽快,當即就答應了。倏忽樓道一陣腳步響,就聽得孟雲房乾戳戳的嗓子在嚷:“汪嫂子在哪裡?”牛月清和汪希眠老婆就住了話頭,迎出來。
孟雲房已到了門口,張口叫道;“一年沒見了,隻說你顯老了,你竟比夏捷年輕麵嫩,你讓我們還活人不?我現在知道了,汪希眠創造力那麼旺盛,原來源泉不老嘛!”汪希眠老婆說:“你這個老鴉嘴,不作踐我就沒話說了,你要看上我,你和希眠換一換!”孟雲房就對夏捷說:“我願意,你一定比我更願意,希眠一張畫賣千百元,比跟著我享福的!”夏捷瞪了孟雲房一眼,也笑了說:“汪希眠不會看上我,你給嫂子當個夥夫還是可以的。”汪希眠老婆過來擰夏捷的嘴,兩人就亂作一團,親熱得如孩子。孟雲房坐下喝茶,拿眼睛還在瞅那老婆,說:“嫂子,我說你年輕你還不信,之蝶你也瞧瞧她頭上的火焰多高!”汪希眠老婆嚇了一跳:“頭上有焰?”孟雲房說:“什麼動物頭上都有焰的,焰的大小明暗表示著生命力的長短強弱。”莊之蝶說:“你不知道老孟現在學氣功?”汪希眠老婆說:“聽說過,果然神神道道的。”
孟雲房說:“什麼是神神道道?我已經弄通了《梅花易數》《大六壬》,《奇門遁甲》《皇極經世索隱》也是讀過了三遍,出外做過三次《易經》報告了。現在正攻《邵子神數》,這是一本天書,弄通了,你前世是什麼脫變,死後又變何物,現生父母為誰,幾時生你,娶妻何氏,生男還是生女,全清清楚楚……”莊之蝶說:“按你這麼說,什麼都是有定數的,那就用不著奮鬥了。”孟雲房說:“定數是當然有定數,但也不是說人活在世上不用奮鬥。我琢磨了,正是在定數之內強調奮鬥才能使生命得到充分的圓滿的。《邵子神數》海內外流傳的原本極少,而解開這本書的鑰匙原也有一本書的,現在可以說絕跡,其中有六位數字我總算捯騰開了兩個數字。這你不要笑,孕璜寺的智祥大師他也沒辦法,如今研究這本書的人瘋了一般……”牛月清就過來說:“雲房,你彆在這裡海闊天空,你今日任務還是當廚師!”孟雲房說:“瞧瞧,這就是我的定數,將來當了國家主席了,也是要給政治局的人做飯的。”就去了廚房。
汪希眠老婆見孟雲房走了,便對莊之蝶說:“之蝶,那件事你怎麼不給我說?”莊之蝶說:“什麼事?”汪希眠老婆說:“還有什麼事?!昨兒在我家要是說了,現成的東西就拿來了!”莊之蝶說:“這都是月清胡成精。蒙你關照了。”夏捷聽不懂,問:“什麼事呀,鬼鬼祟祟的!”莊之蝶沒言語,汪希眠老婆說:“之蝶,這事可不能給她說吧,明日蓮湖公園東興橋頭第三根欄杆下見,不見不散。”莊之蝶也說:“暗號照舊。”
夏捷就噘了嘴說:“好狗男女,我向月清告密去!”說過了,心裡卻不悅起來,知道他們故意說趣話岔開真實事情,把她當了外人,就問周敏兩口怎麼不來,家裡有沒有五子棋,唐宛兒來了,這次非贏了不可。語未落,有人敲門,這女人就一邊去開門一邊罵:“小騷精你架子大,做老師師母的都來了,你們悠哉悠哉才到,敢是在家又日搗了一回才出門的?”門一開,門口卻站著趙京五,身後一個提了大包裹的小美人臉都紅了,當下捂嘴過來叫莊之蝶。莊之蝶出來,倒也驚訝了。小美人說:“莊老師,我來報到呀!”莊之蝶一時措手不及,呆在那裡。趙京五說:“柳月剛才找我,說辭了那家要過來。我說改日吧,今日莊老師家請客的。可柳月一聽更樂了,說這不正需要我了嗎?我想想也對,就領她來了!”
莊之蝶就一手拎了大包裹,一手引了柳月到廚房來見牛月清。說:“月清,你瞧誰來了?前幾日我對你說過找個保姆的,偏今日京五就領來了!”牛月清看時就笑了:“今日是怎麼啦,咱們家要開美人會議了!”一句話說得柳月輕鬆了許多,叫了聲:“師母,往後你多指教了!”一雙眼就水汪汪地滴溜兒,看自己新的主婦中等身體,稍有些胖,留有時興的短發型,卻用一個廉價的塑料發箍在那裡箍著,方圓大臉,鼻子直溜,一雙眼大得無角,隻是臉上隱隱約約有些褐斑點子。牛月清問:“叫什麼名字?”柳月說:“柳月。”牛月清說:“我叫月清,你叫柳月,這麼巧的一個月字!”柳月說:“這就活該我進你家門的。”牛月清就喜歡了:“這真是緣分!柳月,你現在看到了,我們家就是這般樣子,要說勞累不怎麼勞累,隻是來客多,能眼裡有水,會接待個人就是了。不進這個門是外人,進了這個門就是一家子,你莊老師整日價在外忙事業,咱們姐妹兩個就過活了!”柳月說:“大姐這般說話,我柳月是跌到福窩了。隻是我鄉裡出身,人粗心也粗,隻怕接人待物出差錯,彆人罵我倒可,影響了你們聲譽事卻大。
你權當是我的親姐姐,或者說是我家大人,多要指教,做得不到你就說,罵也行,打也行的!”一席話說得牛月清越發高興,柳月就一支發卡把頭發往後攏個馬尾,挽了袖子去洗菜。牛月清一把攔了,說:“快不要動手,才來乍到,汗都沒退,誰要你忙活?!”柳月說:“好姐姐,我比不得來的客人,之所以趕著今日來,就是知道人多,需要乾活的,要不我憑什麼來熱鬨?!”牛月清說:“那也歇歇氣呀!”莊之蝶就領了柳月認識這些常來的客人,又參觀房子。柳月瞧著客廳挺大的,正麵牆上是主人手書的“上帝無言”四字,用黑邊玻璃框裝掛著,覺得這話在哪兒看過,想了想是讀過的莊之蝶的書上的話,原話是“百鬼猙獰,上帝無言”,現在省略了前四字,一是更適於掛在客廳,二是又耐人嚼味,心裡就覺得作家到底不同凡響。靠門裡牆上立了四頁鳳翔雕花屏風,屏風前是一張港式橢圓形黑木桌,兩邊各有兩把高靠背黑木椅。“上帝無言”字牌下邊,擺有一排意大利真皮轉角沙發。南邊有一個黑色的四層音響櫃,旁邊是一個玻璃鋼矮架,上邊是電視機,下邊是錄放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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