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日軍的總攻已經於10分鐘之前就開始了。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架在戰壕側翼‘孤陵’之上的中方重火力能成為日軍步兵無法逾越小河的依仗,那麼現在占領該陣地的日軍已經架好的12挺重機槍也會成為最少800米戰壕的噩夢。
連續不停噴射出的彈雨不是從戰壕上空滑過,就是落入戰壕掀起一股腥風血雨。
不得已,原本用來壓製日軍步兵衝鋒的機關炮和重機槍隻能轉向和日軍的重機槍對射。
戰壕最臨近‘孤陵’500米距離內的步兵全部撤至另外的陣地,這無疑是主動的將原本完整的戰壕陣地主動讓出了個口子。
雖然也有三挺輕機槍和十幾杆步槍對這個大口子進行一定的火力阻擊,但顯而易見,這裡一定會成為整條防線最薄弱的區域。
日軍一定會對此地重點進攻,從而迂回戰場側翼進行包抄攻擊。
這一次,日軍隻是用了10分鐘的炮火準備,步兵就開始了衝鋒。
神田正種如同他所說,自炮擊開始,就離開野戰指揮部,帶著瀨戶內利和聯隊部一大票參謀官站在了督戰隊挖掘的臨時戰壕內。
戰火紛飛的戰場上,日本陸軍大佐還要牛逼哄哄的站直身體拿著望遠鏡觀察最遠不過400米的戰場,不過齊腰深的戰壕將個頭雖然不高但也能露出胸腹的神田正種顯得很英明神武。
但那有個蛋用,已經進入衝鋒狀態的日軍步兵又看不到,搞不好來發流彈就能要了這個為了前程必須要秀一秀的陸軍大佐的命。
當然了,大佐沒命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能沒命,眼瞅著自己要陪同這個蠢貨一起站在戰壕裡的瀨戶內利立刻下令在戰壕前加沙包工事。
幸好,第36步兵旅團高層們的短腿減少了日軍的工作量,幾十號日軍通力協作,不用五分鐘就在戰壕前鋪設了十幾米長,高0.4米的沙包工事,隻露出個腦袋的受彈麵遭遇流彈的幾率就小得多了。
陸軍大佐顯然也不是傻叉,在工事建好之後足以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下達了步兵衝鋒的軍令。
中方陣地上,終究還是走了一些人。
神情蕭瑟決意陪老戰友死戰於此的摳門少校終究還是被自己的一連長說動了。
他不是神,依舊還是俗人一枚。
兩師警衛營若是全軍覆沒至此,無一活人,就算日後編製重建,那也不是原來的警衛營了。
因為,沒人將他們的精神延續。
不過,並不是被神情蕭瑟的摳門少校趕走的107師警衛營一連,在他的默許下,各連都派出了十人帶轉移至陣地後方的重傷員和醫護隊撤離。
隻是,這數十人中老兵極少,多是兩師警衛營20歲以下的新兵。
那是在華北戰場上戰罷後,兩師警衛營為將人員補齊剛剛招的一批新兵。
原本警衛營補充的士兵都應該是從各步兵團抽調三年以上老兵,可大戰之後,各步兵團都損失慘重,沒有老兵當骨架,戰鬥力會繼續削弱,一向寧缺毋濫的警衛營也隻能從青壯中尋覓優秀者進行補充,期待著他們在老兵的帶領下經曆過幾場戰鬥後就迅速成長。
可誰也沒料到,剛到東南戰場就連續遭遇和十萬日軍大戰的鬆江阻擊戰以及如今這場實力更為懸殊的野戰阻擊戰。
前麵一戰還好說,雖惡戰數日但好歹還沒有到前線無人必須中將師長提槍上戰場的地步,兩師警衛營都沒有做為最後預備隊進入戰場死戰。
也可以說,此地戰場,就是兩師警衛營為數不多的新兵們參與的第一戰。
第一戰,即是死戰。
如此可怕的戰場,老兵都傷亡慘重,可以想見,能活到現在的新兵又能有多少,其實已經寥寥無幾。
留著他們在這裡,其實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不過白白送死罷了。
老兵們幾乎不約而同的將奉命撤離的寶貴名額讓給了平時被他們嘲笑、欺負甚至會吼罵的小兄弟們。
不是老兵們不怕死,而是,華夏數千年傳承下來的‘強者保護弱者’的精神,哪怕他們沒讀過一本書,沒念過幾天學堂,也依然浸漬在他們的骨子裡。
而且,這些老兵們更明白一個道理,讓新兵留在這兒,隻會讓戰局崩潰的更早,由於撤退人員還要帶著重傷兵和醫護隊,彆說提早二十分鐘,就算提早一小時,也注定會被追上乾掉。
倒不如他們留在這裡殊死一搏,為這些‘種子’們博得一絲生機。
說白了,留在戰場上的,已是必死無疑,奉命撤退的,也不是百分百能活命,他們的生命,甚至也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完全取決於一線戰場上老兵們堅持的時間和唐刀所率主力回援的速度。
胖大海的火力支援連也分到了十個名額,但火力支援連都是唐刀從67軍和43軍各部挑選出來的精銳,根本沒有新兵老兵這一說,所以胖大海用最原始的抽簽方式來決定每個人的去留。
一百多枚彈殼被放入隻開了一個可允許一隻手伸入的彈箱,其中隻有十個彈殼之內用刺刀尖刻了劃痕,很公平。
原本,胖大海和自己的三位排長拒絕加入這場讓他痛徹心扉的決定誰去誰留的抽簽。
可是,士兵哀求看著他的眼神,讓這位上尉連長知道,他們拒絕,就破壞了原本的公平性。
必死的戰場,沒有長官和士兵之分。
一切全看老天爺的安排,這是在絕境中的中國人無比信仰的。
一個個抽到彈殼內有劃痕的士兵站出,包括一名用軍服吊著胳膊的少尉排長在內,卻隻有九人,所有拿到不帶劃痕的彈殼早就被丟到地上,沒人知道究竟是誰放棄了自己的名額。
或許隻有低著頭渾身顫抖的少尉排長知道,他身邊的連長摸出彈殼後,象征性的看了一眼就丟在腳下,並悄無聲息地將其一腳踩扁。
做為迫擊排的排長,他很想和長官一樣拋棄擁有一線生機的彈殼,可是,想著家中翹首以盼的老母親,他終究沒有做到。
“撤退的弟兄們需要指揮官,營長也需要好炮手,你無需自責,帶著兄弟們活著找到營長,順便幫我告訴營長,自從東北撤軍以來,這是龐大海打得最爽的一仗,龐大海很高興能和他這樣純粹的軍人並肩作戰。”龐大海輕輕拍拍自己屬下的肩膀,圓圓的臉上滿是微笑。
沒有往常的行禮致敬,留在戰場上的中國軍人背轉身麵向戰場,離開的士兵一步三回頭哭著離開。
這其中有歉疚有不舍,更多的則是,這一分彆,將再無再見之日。
選擇死不容易,選擇生,同樣艱難。
離開戰場的人,同樣肩負著使命。
戰場形勢總是瞬息萬變,恐怕誰也沒想到,戰鬥爆發竟然是從這支撤退之軍開始的。
日軍迂回戰場達五六公裡遠的兩支步兵小隊,在戰場之後的1000米處和他們遭遇了。
屎黃色和深灰色,在黑暗中,最近的距離僅僅隻有不足40米。
日軍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中國軍人,中國軍人同樣也沒想到在自己陣地如此遠的後方還會碰到日軍。
雙方都有手電筒,中國人用的是繳獲自日軍的,燈柱的照耀下,雙方的軍服顏色才讓雙方知道自己遇到了敵人。
熾烈的槍聲瞬間響起!
遠方的一線戰場也因為這場遭遇戰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拉開了瘋狂的帷幕。
原本用以抬著傷員撤退的種子,竟成了一線戰場的後方屏障,否則讓這股日軍進入不設防的戰壕後方,後果不堪設想。
隻是,100對90,一方還是新兵居多又是疲戰之兵,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彈藥大多留給了沒有走的戰友們。
無與倫比的劣勢。
顧西水,正在趕來的路上。
距離,三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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