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白刃戰整整持續了十分鐘。
直到最後一個能動的中國軍人倒下。
被月光照亮的曠野中,還有日本步兵站著,再無中國軍人挺立的身影。
戰場上剩下的,自然可以品嘗勝利的果實。
可,沒有勝利者。
還能站在戰場上的二三十名日軍也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甚至連去屠戮已經毫無抵抗能力在擔架上的重傷員的心思都沒有。
不是因為他們為乾掉對手付出了令他們自己都難以接受的代價,包括那名放出豪言的麻生中隊長這會兒都不知道屍體躺在那個角落裡變冰冷。
而是,他們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聲音不大,很悶!
偏偏直覺又給他們一種寒毛直豎的提醒。
“有敵接近,準備迎敵!”一名日軍小隊長在望向漆黑的夜色十數秒後,猛然睜大雙眼,驚恐吼道。
悶響聲陡然增大。
就像是原本遠在天邊的雷聲,刹那間就近在咫尺。
顧不得再去屠戮對手,也顧不得尋覓還在血泊中苦苦掙紮的同僚,30多名從戰場上聚集過來的日軍麵對著‘悶雷’不斷炸響的方向,端起了自己的步槍。
最後一顆照明彈,由擲彈筒向前方拋射而出。
日軍步兵的眼神凝固了,身體也集體僵硬。
他們200米的前方廣闊的田野裡,不知道有多少騎兵列陣,黑壓壓的一大片,最少有幾百。
就像是從地獄中鑽出來的一樣。
先頭的一百多騎兵已經開始加速。
至於說騎兵是那一邊的,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的深灰色,那還用再說嘛!
“八嘎!”不知有多少日本步兵看到眼前這一幕時,絕望的在心中冒出這個表達自己憤怒的口頭禪。
拚命怒罵下達發射照明彈那個混蛋的更不在少數,如果不是照明彈的光輝,中國人的騎兵也不會大晚上的就全速殺來吧!那完全是給人家照亮衝鋒的路。
“撤退!”剛剛經曆一場精疲力竭血戰的日軍小隊長肝膽欲裂,率先掉頭就跑路。
用步槍對騎兵,尤其是在如此近的距離,徹徹底底的找死行為。逃往黑暗,借助地勢廣闊,再如何生機渺茫,那好歹也多了個‘生’字,呆在這裡,隻有死。
這就是武勇和勇敢的區彆。
武勇更多的是展示強大,而勇敢,則包含了犧牲。
勇敢的中國軍人,用犧牲,將占儘優勢的日軍拖進了深淵。
擁有足夠武勇的日本步兵,在一百餘中國騎兵排山倒海狂衝而來之時,選擇成為喪家之犬。
可他們顯然忘了,十分鐘的苦戰,已然耗費了巨大體力,更彆說,原本兩條腿就跑不過四條腿的。
而且吧!月亮似乎也被地麵上的悲壯震驚到,月光如水。
土黃色在月光的指引下無所遁形,連續三顆照明彈射上天空,更是將努力邁著小短腿逃命的日軍步兵籠罩在絕望中。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像中國人一樣殊死一搏。
可惜,再想這些已然是晚了。
自從那名被嚇壞了的日軍小隊長‘撤退’軍令一出,四散逃向曠野中的日軍就像是被猛虎嚇壞了的羚羊群,戰意全無,還沒人家羚羊的大長腿。
“控製馬速,壓低速度,注意腳下,有我們的人。”龔少勳舉著馬刀,眼中怒火熾烈,卻是冷靜下令。
五分鐘前,位於最前方的一名偵察騎兵高速返回,通告前方竟然有一處小型戰場,有數十人參戰,日軍居多,地麵上多是自己人的身影。
但偵察騎兵僅有一人,參戰也是送菜,隻能先行返回通報。
全軍立刻再度提速。
可抵達戰場附近之後,聲響竟然已經變至極小,所有人都知道,那支屬於自己人的小部隊應該是完了。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乾掉這批日本人,讓他們為自己的同袍殉葬。
雖然光線不錯,但騎兵們沒有全速,日軍步兵的四散而逃反倒是讓他們避開了戰場中央,那裡倒伏著不少令人痛楚的深灰色。
近百騎兵分散開來,三騎一組追殺日軍步兵。
一個不留,這是龔少勳在發起衝鋒之前就下達的軍令。
還有幾十名騎兵壓低馬速,奔向戰場。
自老兵班長死後,呂三江平素總是衝鋒在前,這一次卻是頭一遭沒有上陣殺敵,而是選擇走向戰場。
不是因為他不想去砍掉日本人的腦殼,而是他身後的小書生軍士。
是的,呂三江的馬上,不止他一人,還有顧西水。
這也是呂三江頭一次允許有人和自己共乘在心愛的戰馬上,棗紅戰馬的馬料已經很差了,平時除了帶他還要負載一些軍用物資,他怎麼忍心讓它再背負上一百多斤的重量。
但他沒法拒絕書生軍士的目光,尤其是騎兵彙報,那個戰場上似乎有紅十字。
周圍幾個騎兵在聽到‘紅十字’的那一刻,幾乎都下意識的不去看書生軍士的眼睛。
因為,他們怕看見他的悲傷。
他心愛的姑娘,是不是就在那片戰場啊!
那個可能性,已經超過百分之九十。
都是作戰經驗的老兵,知道在戰場最緊急的時刻,長官往往會讓一部分人帶著醫護隊和傷員先撤。
那支小部隊,很有可能就是奉命撤退的軍人。
顧西水的眼神並沒有呂三江想象的那樣猶如死灰,反沉靜的猶如見不到底的深潭,幽幽的毫無情緒。
呂三江就算想勸他兩句,卻也不知道從何勸起。
直到臨近戰場,一直沉默著的顧西水才開口:“呂班長,求你一件事,帶我去!”
呂三江隻能答應。
這支支援兩個警衛營的步兵由四行營和警備營一部以及三個騎兵營組成,最高指揮官為雷雄少校,副指揮官為龔少勳少校,雷雄少校命令參與這場戰鬥的為騎兵,其餘所有步兵則全部下馬,收拾裝備,跑步向已經槍炮聲清晰可辯的阻擊戰場出發。
騎兵們解決完日軍後,留下兩個班看管戰馬和馱馬,其餘人等也由騎轉步進入戰場。
他們不是要進入反攻,而是補充兵力幫助兩個警衛營守住防線,等待唐刀率主力抵達。
那會兒是和第36步兵旅團繼續來場硬碰硬,還是打退他們之後再撒丫子跑路,得看更遠處嘉善防線三個步兵師主力那邊的戰況。
不說雷雄、龔少勳,包括唐刀,甚至是前線已經一死一傷的兩名少校軍官,都不知道,他們其實已經把輕裝前進至此地的第36步兵旅團打了個半殘。
第一波次迎頭痛擊,就讓日軍付出了四個步兵中隊的慘痛代價。
急於減輕自己責任的牛島滿和‘地表最強師團’的自負結合,造就了第六師團軍史上最慘烈的一次衝鋒的同時,也讓第36步兵旅團喪失了四分之一的戰鬥力。
另外四分之一,則消耗在了‘孤陵’攻防戰之中。
此時的第36步兵旅團,彆看兩個步兵聯隊編製完整,騎炮工輜各兵種加起來還有5000多號人,但實際上戰鬥力跟一個步兵聯隊也差不了多少。
現在的先遣團,完全有資格憑借著戰壕和他們掰掰手腕子。
那也意味著,從這個晚上開始,大老遠從華北調過來從海上登陸的日本第十軍原本最值得信賴的核心戰力第六師團,其實已經是虛有其表。
整不好第114師團目前的戰鬥力都比他們強。
指揮官做指揮官的事,士兵執行命令即可,在向雷雄請令批準後,顧西水坐上了呂三江的戰馬,隨同騎兵們進入屍骸遍地的戰場。
都是躺著的。
顧西水很冷靜的走入戰場,唯有微微戰栗的背影出賣了他。
曆經數場戰場的軍士,並不像他目前表現出來的冷靜。
“給老子找,找活人!一定有活的。”呂三江大聲呼喊著騎兵們救人的同時,憐惜的看著發現一具醫護兵遺體後再無法保持冷靜猶如瘋魔一般在屍骸中翻動著的書生軍士。
醫護隊,還有他的幺妹兒,儘在這片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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