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犧牲的痕跡

因為唐刀大膽啟用日軍降兵以重炮轟擊第36步兵旅團，阻擊陣地上的中國軍人得以沒再用生命和日軍火炮抗衡。

雷雄所率領的增援之軍和陣地上原有的兩營一連在正麵戰場上沒再傷亡一人，阻擊之戰就結束了。

但戰鬥卻並沒有因為炮火熾烈就此結束，‘孤陵’在最後爆發出的爭奪戰，就是這場對於中日雙方來說都足夠血腥的阻擊戰中最後結束的。

原因是‘孤陵’上落下的全是日軍的重機槍兵和步兵炮兵，位於前線的日軍步兵說跑就跑，但‘孤陵’上可不能。

日軍是奉命撤退，可不是被重炮炸得潰退，第36步兵旅團好歹是日本華北派遣軍調過來的精銳，也不至於如此脆弱。

不是潰退，一向視裝備為生命的日軍可不敢丟棄裝備。

‘孤陵’上的日軍又處於戰場一側，他們收到全軍撤退命令的時間明顯比其他部隊要遠一些。

而且，阻擊陣地正麵陣地上炮火連天，奇跡般一顆重炮炮彈都沒落下的‘孤陵’給人的感覺竟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這也給其上被重炮下滑了的日軍造成了假象。

不動，比動要更安全。

或許隻有負責提供炮擊坐標的胖大海知道其中的秘密。

那片山丘上己方戰死了一個警衛連外加好幾十名機槍兵，足足200多人呐！而其上的日本人被迫擊炮一通炸，威脅也小了一半，他不想那上麵已經陷入沉眠的弟兄們屍骨無存。

在炮擊進行到大約20分鐘的時候，雷雄觀察到己方炮火足夠精準，雖偶爾有炮彈落在戰壕附近，但還未出現連自己人一起乾掉的現象，再看看正麵戰場上的日軍狼奔豬突已是毫無戰意，決定利用這個間隙，奪回‘孤陵’這個對防線極其重要的高地。

雷雄能成為唐刀最為信賴的副手，絕不是僅僅隻是唐刀對他足夠信任，而是，他本身的能力極強。

常年於基層擔任指揮官的經曆，就像是在給他打地基，等到這次淞滬會戰，這個擔任火力支援連連長的陸軍上尉厚積薄發，展現出令人側目的指揮能力和決斷。

不管是在四行一戰中聽從唐刀的建議違令炸斷所有退路堅守倉庫，還是在白鶴港大橋擔任第一指揮官以地麵伏擊戰術乾掉日軍六架戰機並徹底粉碎日軍化裝前來偷襲的粗糙特種戰，都是雷雄高於他目前軍銜的果斷和指揮能力的體現。

雖然在那一刻，己方炮火幾乎已經可以主宰戰場，但他依然做出了未雨綢繆的戰術布置-利用日軍混亂之時，搶回‘孤陵’高地。

他必須考慮如果日軍從十八師團處增援，唐刀所率主力不得不將炮口調轉的可能性。失去重炮之威，日軍絕不會放過眼前的中國步兵們。

所以雷雄當機立斷，命令冷鋒帶他手下的兩個步兵班去乾掉還在‘孤陵’上活動的日軍，奪回‘孤陵’。

冷鋒帶著已經成為班長的顧西水的一班和二班在炮聲隆隆中向‘孤陵’機動。

而山丘上的日軍那一刻已經接到撤退命令，正抬著重機槍拖著兩門步兵炮往下撤。

兩個擁有數杆衝鋒槍和駁殼槍的步兵班根本沒有想象中的攻堅，就在山丘底下候了個正著。

不過30米的距離，匆忙迎敵的幾挺重機槍都還沒來得及射出幾發子彈，就被一票戰鬥經驗豐富的步兵投來雨點般的手榴彈給炸哭了。

沉重的槍架在手榴彈的彈片中叮當作響，但人體卻是鮮血飛濺。

剩餘的兩門步兵炮在這一刻更是連燒火棍都不如，一群被打懵了的日軍炮兵終於醒悟，拋下鐵疙瘩和炮彈跑路，但在衝鋒槍和駁殼槍這種近距離神器的火力麵前，不管是反抗還是躺平又或是奮力掙紮，都是無用。

整個戰鬥都沒持續到十分鐘，一群沒來得及撤走的日軍全部成了槍下亡魂，而正麵戰場上高達數千的日軍那會兒都還在重炮不斷砸來的火球中自顧不暇，連瀨戶內利這樣的最高指揮官都成了飛灰，當然也沒人去管這幫悲催的機槍兵和炮兵。

那算是唐刀所部在這場阻擊戰裡繳獲最多的戰場，足有5挺92重機槍和2門92步兵炮成了中國軍人們的戰利品。

隻是，沒有人為此豐厚的戰利品感到欣喜。

因為，此處也是中國之軍最為傷痛的戰場。

200餘守軍，就在這個孤懸於主陣地之外的高地。

全軍覆沒！

無人生還！

哪怕是令顧西水失去愛人的那場奉命撤退之戰，也還又兩名女護士和數十名重傷員活著。

而不是像重新占領山丘高地的這塊陣地上一樣，一片死寂。

因為戰場一直持續，日軍還沒來得及收拾這片高地。

高地上下遍布著土黃色的屍體，但越往上走，映入眼簾的也越來越多深灰色軀體。

那幾乎代表著他們這一仗的所有痕跡。

戰鬥的痕跡！

犧牲的痕跡！

不屈的痕跡！

直到退無可退！

最後一片猩紅的血肉，就是刀疤少校留給他戰友們最後的豐碑！

日軍或許是沒時間，也或許也被震撼了，他們並沒有以這片布滿中國軍人血肉的彈坑為陣地，而是重新選擇了地點。

率主力趕到的唐刀就和澹台明月站在這個散布著中國軍人血肉的彈坑前，久久不語！

澹台明月臉上熱淚滾滾！

唐刀身形筆直，眼神深沉如夜，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108師僅存的一個警衛連長在一旁跪地大聲痛哭。

他怎麼能不哭？

這一戰下來，108師警衛營損失了最高長官及兩個步兵連長，全營戰死超過百分之六十。

他又如何不如此痛哭。

他的營長，和最後一撥守軍化成漫天血雨，連最後的模樣都不給他看見。

他手下的士兵，幾乎是混合著淚水和血水，才將散落在方圓百米之內的血肉撿拾乾淨。

幾個上百斤的大活人啊！就剩下那麼一小堆堆。

一旁圍站著的以摳門少校為首的警衛營軍官們莫不是淚流滿麵。

這一仗他們算是圓滿了完成了唐刀布置的戰鬥任務，阻擋了第36步兵旅團氣勢洶洶的進攻，讓唐刀部得以順利全殲第6重炮旅團，獲得了已進入尾聲的東南戰場最值得大書特書的偉大勝利。

可他們的損失也太大了，大的讓人心肝肺都是疼的。

阻擊陣地上的兩營一連近千人的戰損雖然還沒來得及統計，但粗粗估算也是戰死一半以上，輕重傷不知凡幾，還能有個囫圇個在戰場上的近乎於無。

而他們現在所站至區域，更是慘烈到令人不忍直視。

三麵陣地花費巨大人力挖就的戰壕都被炮火和自己準備的炸藥炸成一道道廢墟，能尋獲的官兵遺體竟然也才一百有餘，連同其最高指揮官刀疤老趙在內，屍骨無存者竟超過三分之一。

把鬆江之戰都算上，這也堪稱是67軍軍史上最慘烈的一戰，沒有之一。

“把這裡的弟兄，全部葬在這裡吧！”沉默良久的唐刀終於開口說話。

“這裡是他們戰鬥的地方，是他們守衛的地方，我相信他們會願意沉眠於此的。”

環視周邊一周，唐刀繼續道：“如果有一天我戰死，請將我一部分骨灰撒在這片山丘上，他們是在我的命令下慨然赴死，那我以後就來陪他們。”

“這裡，真的是，風景如畫啊！”唐刀仰首看著當空明月，將自己已然緩緩溢出的淚水重新倒灌回眼窩。

戰爭不需要眼淚，這裡的戰友們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