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僥幸(5)

3個月前 作者: 扶搖微影
第三百五十二章 僥幸(5)

天文十四年6月28日下午,西尾城北,矢作川畔渡口。

埋伏在丘陵後的山田景隆等人越看越是心驚——這可不是什麼彆動隊,正在渡河的織田軍的人數恐怕要有八九千,這就是如假包換的織田軍主力。除了支持西鬆平宗家的那幾家鬆平家,其餘的織田軍旗號幾乎全數到期了。

“我們手上的人也不知道夠不夠……”山田景隆回身看了眼己方埋伏的部隊:今川家的3400人,東三河國人眾的近千人,東條鬆平家的300人和吉良家的900人,滿打滿算也才5500多人。如果不是圖一個半渡而擊的機會,山田景隆是絕對不敢拿這些以外樣和國人為主的軍隊去和織田軍主力野戰的。

眼下擺在山田景隆麵前的,是選擇一個恰當的出兵時間。由於矢作川河流沿岸的地形比較平坦,合適的埋伏地點隻能是兩裡外的丘陵。距離今川軍出現到衝到河邊展開攻擊,織田軍也將對應地擁有反應時間。如果今川軍出現的太早,可能織田軍主力就會直接放棄渡河,再讓先鋒撤回河西。雖然不可避免地會被今川軍咬下一口尾巴,但這樣的戰果不足以改變兵力差距。

但如果今川軍出現的太晚,就會給織田軍從容列陣的時間,甚至可能會出現渡河後的織田軍人數過多,以至於吃不掉的情況。而且織田信秀這樣的宿將也絕非易於之輩,在先鋒渡河的同時就已經派出了忍者和斥候,搜索附近地域。雖然吉良家的忍者和斥候也在努力與其抗衡,但終究堅持不了太久。如果真的加到斥候和忍者的數目來阻撓織田家偵察——那這個行動本身就會引起織田信秀的警惕。

“3000人……”山田景隆在心裡默默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數字。當渡河的織田軍數目達到3000人時,他就打算出擊了。希望吉良家的探馬們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然而,吉良家的探馬自然不是織田家的銳士們的對手,在守山眾的2000人完成渡河之際,就已經有織田家的探馬衝到了今川軍伏兵的丘陵邊。山田景隆知道已經拖不下去了,隻得豎起將旗,下令各部立刻離開伏擊點,向河岸包圍而去。

看到烏泱泱的旗幟在丘陵後升起時,守山城城主——有織田家中第一猛將之稱的織田信光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是虛設疑兵。他對兄長織田信秀的判斷一向信服,自然不會相信今川軍主力來得及趕到這裡。

“想嚇退我們?”織田信光不屑地掃了一眼那些升旗的旗幟,“吉良家的小娃娃也是想得出來,好意思升這麼多旗?你升些東三河國人眾的旗,我還可能相信他們是來協防的。你把今川家旗本鎮西備還有遠江眾的旗幟都打出來了,忽悠誰呢?”

“進攻。不管怎麼說,這麼多旗也得有人打,這裡少說都有上百人。吉良家總共也有900人,其中300戰兵吧,殲滅一部也便於之後攻城。”織田信光信心滿滿地下令進攻,可河對岸的馬印下,織田信秀卻陷入了沉思。

“確實是鎮西備還有西遠江的大澤備、井伊備、飯尾備、鵜殿備、堀越備的旗號沒有錯……很像是故布疑陣。”織田信秀不斷地摸著自己下巴上的那搓小胡子,“問題是,如果真的要故布疑陣的話,為什麼不打出今川治部的赤鳥馬印呢?或者是戈矛備、檄盾備那些更加精銳的備隊的旗號?偏偏就是這些最有可能趕到戰場的部隊?而且,吉良家沒道理會事先準備那些西遠江豪族的旗幟吧?要準備也是準備那些有名的啊。這裡麵有些旗幟我都沒見過,怕不是西遠江那些隻有幾千石領土的小豪族?”

太細致了……反而不像假的。

“加緊渡河。”織田信秀心一橫,直接對在渡口邊等待的柴田備和佐久間備下令道:“彆等渡橋上的安祥眾了,尋找淺灘,直接蹚水過河!可能有伏擊!不要再等了,過河後立刻列陣!”

“是!”柴田勝家和佐久間盛重領命離去,回到自家備隊後,立刻讓大家卷起褲腳,拎著草鞋,大踏步地邁入水中。

·

“好果斷。”

另一邊,山田景隆在發現織田軍居然開始全線渡河後,不由得吃了一驚——他開始後悔,為什麼不在守山眾隻渡過1000人時就進攻算了。萬一吃不掉,可就白忙活了。

幸運的是,由於織田信光第一時間將伏擊誤判為疑兵,他沒有選擇列陣防守,而是以鬆散的陣型衝了上來,想要捕捉這些虛設旌旗的疑兵。等到前方的織田軍探馬往後示警時,已經來不及了——數千規模的今川軍正在越過丘陵發動猛攻。

“要死。”織田信光大跌眼鏡,“真的是伏兵啊?怎麼可能?怎麼今川軍全軍在這裡?不是在往岡崎城去嗎?難道我們的計劃早就被識破了?”

“後撤!後撤!趕緊撤回來列陣!”織田信光親自帶著騎士們追了上去,大吼著指揮那些沒用第一時間回頭看馬印的部下們撤退,但今川軍的先鋒們此刻已經衝到近前。打頭陣的,正是最為精銳的鎮西備。

而在矢作川西北岸,織田信秀則陷入了艱難的抉擇——是賣掉守山眾的一部分,下令全軍停止渡河,還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全軍壓上渡河呢?前者可能會給精銳的守山眾帶來超過三成的傷亡,更是可能招致弟弟的怨恨。後者成功還能止損,一旦有差池,就可能導致織田軍半數部隊崩潰。

而在織田信秀身側,林秀貞的目光要更加複雜一些——今川軍能夠出現在這裡,如果不是他們如有神助地預判了織田軍的計劃,又更加如有神助地真的選擇執行了這個風險巨大的計劃——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織田家軍中有內奸,向今川軍泄露了織田軍的動向。

他於是回過頭去,陰沉的目光在山口教繼、內藤景春和水野信元這幾家尾張、三河的外樣豪族們的臉上掃過,眾人都是戰戰兢兢,不敢言語,生怕招致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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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麵戰場上,來不及集合列陣的守山眾已經遭遇了鎮西備的第一輪衝擊。雖然守山眾是尾張精銳,但鎮西備同樣也是今川家軍中翹楚。一方手足無措,一方有備而來,勝利的天平也自然快速傾斜。還沒幾個回合,守山眾已然敗退,狼狽地撤向織田信光的馬印,而追擊的鎮西備則直接把他們逼向了不宜調動的岸邊灘塗。

同時,在鎮西備身後,西遠江眾和東三河國人眾也一左一右地夾擊而來。想要一口氣把守山眾在岸邊包個餃子。而與此同時,柴田備和佐久間備也終於渡過了矢作川,但危急的戰局並沒有留給他們列陣的機會了,隻得以各家武士為首,三三兩兩地迎上去展開混戰,掩護守山備的兩翼。

對上東三河國人眾的是柴田備,若是在堂堂之陣裡相遇,柴田備這樣的勁旅本可以輕鬆擊敗東三河國人眾這樣的烏合之眾。但是眼下柴田備連基本的陣型都維持不住,無論武士們如何勇猛,也拿東三河國人眾沒轍。左翼戰場,對上西遠江眾的佐久間備則更加不利——佐久間備沒有柴田備那樣善戰,而西遠江眾又遠比三河國人眾來得訓練有素,人數也多了不少。

僅僅為了維持戰線不崩塌,織田軍就已經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作為軍中核心的武士們不得不親自拚殺在前線,根本無法指揮亂哄哄渡河後的自家足輕,傷亡也在快速攀升。織田信秀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也做不了什麼調整——對岸的部隊已經陷入到無法調度的混亂之中了。

眼下,他隻能不斷催動後備隊渡河。織田信光的安祥眾雖然從渡橋上保持著建製過河了,但是卻被友軍擋在灘塗地上,無法參戰。水野備、山口備和近藤備正在嘗試在更遠的淺灘涉水渡河,從而包抄迂回今川軍的側翼——可沒有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到戰場。而山田景隆的馬印下還留著吉良備和東條鬆平備,準備隨時救火,抵擋迂回的織田軍們。

最鬱悶的是,織田信秀自己手邊的旗本隊,明明有著最強大的戰鬥力,卻找不到投入戰場的路徑,隻能等在河對岸乾著急。

或許在一開始就該撤兵的……織田信秀不由得後悔起自己的決定。如果直接下令撤退,守山眾損失的大概隻是少數殿後的武士,和一堆來不及撤離的足輕。但眼下陷入亂戰後,反而是更加金貴的武士在不斷流血。但眼下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隻能儘一切辦法來減少損失。

“夠得到嗎?”織田信秀對身邊的弓大將提問道,“現在是順風,你們跑到河岸邊的丘陵上拋射,能夠掩護到柴田備嗎?”

“嗯……主公容稟,夠嗆,而且射過去估計也沒多少威力了。”弓大將眯著眼睛估算了一下距離,“有些太遠了。”

“那也去吧,總比在這裡看著好,”織田信秀揮了揮手,指揮旗本裡的弓手全部調到矢作川西北岸的一座山坡上,對著正在和柴田備鏖戰的三河國人眾們拋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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