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僥幸(10)

1個月前 作者: 扶搖微影
第三百五十七章 僥幸(10)

天文十四年7月6日,織田軍繼續對岡崎城展開猛烈圍攻。望著岡崎城城頭不斷燃起的告急狼煙,幾十裡外的今川軍主力可是急得腦袋冒煙了。織田軍的人可不知道,他們的漁網裡正裝著一條大魚——今川家的少主今川五郎。岡崎城丟了事小,今川五郎要是出事了可就是大事了。

為了給岡崎城解圍,今川軍主力對負責阻擊的安祥眾和守山眾發動了連綿不絕的攻勢,那不惜代價的打法甚至比攻擊岡崎城的織田軍主力還要生猛。織田信廣和織田信光抵擋不住,隻得向織田信秀求援。織田信秀於是下令矢作川沿岸的近藤景春也放棄原有疑兵陣地,抄向今川軍主力的後路,替織田信廣和織田信光解圍。

突如其來的背後襲擊讓今川軍陣腳大亂——他們一門心思北上救援今川五郎,完全忘記偵察一下自己河對岸的織田軍大營裡的那支疑兵部隊的動向。被這一衝,防守都夠嗆了,也彆提什麼繼續進攻了。可是岡崎城十萬火急,由不得今川軍在這裡浪費時間。情急之下,山田景隆安排堀越貞豐帶著堀越備的450人直接脫離戰線,從東邊的荒原繞過去支援岡崎城。

這種在寬闊平原上,在完全沒有能力和兵力掩護的情況下,當著對方大軍的麵,分出一小隊步騎的做法——無疑是自殺。織田信秀隻需要調出1500人,再配上100騎兵,就可以輕易地全殲這支備隊——遭遇前後夾擊的今川軍主力恐怕沒法無力救援。

然而,雖然在岡崎城外指揮的織田信秀注意到了織田信光的馬印傳遞來的信號,可是他一心攻城,卻也顧不上分出一隊人來吃堀越備了。而且他一開始也拿不定這支部隊的動向,還以為他們是想向吉田城方向確保退路的。等到意識到堀越備居然想要繞圈衝向岡崎城時,再調部隊去圍剿也有些來不及了。

而堀越備此時心裡也是同樣沒底,畢竟他們是孤軍來到了圍城的幾千織田軍周圍。但是堀越貞豐一心想要立功升遷,作為家內次子,拿家業拚一個少主的賞識還是不虧的。於是,他一咬牙一狠心,就命令堀越備向著岡崎城東門的山口備殺去。山口教繼也是個老狐狸,哪裡肯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一邊攻城一邊迎擊援軍。他一麵下令不是讓開口子放堀越備進城,一麵假裝奮力抵抗,向織田信秀求援。

等到織田信秀派馬廻眾趕來時,堀越備已經在山口備的陣中殺了過去,在岡崎城頭友軍的拚死接應下逃入城中——雙方都沒有付出什麼傷亡。織田信秀得到消息後氣得不輕,本來岡崎城已經在持續的攻勢下頹勢儘顯了,這一下又放進去幾百生力軍。但是畢竟是他自己判斷失誤,也怪不得誰。隻得休整一夜後,在天文十四年7月7日繼續猛攻。

三天的攻城戰後,城外的織田軍和城內的今川軍與鬆平軍都是累得喘不上氣。織田軍靠著數目繁多的攻城器械,從四麵八方圍攻,攻擊如潮水一般一浪蓋過一浪。而岡崎城到底是鬆平家經營多年的據點,不可謂不城堅池深,守軍拚死奮戰,同樣是讓織田軍損失不小。但織田軍畢竟擁有著壓倒性的人數優勢,在天文十四年7月8日,終於成功突破了岡崎城三之丸的城門,開始攻入入三之丸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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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是不是要考慮突圍了?”在城頭拚殺的岡部元信看著源源不斷湧入的織田軍精銳們,急匆匆地趕回本丸內安置今川五郎的屋敷,和其他侍衛們商議道。

“我覺得還能守啊。”朝比奈泰朝正用衣袖擦著佩刀上的血跡,隨時準備再次回到三之丸前線,“岡崎城很堅固,我們現在好歹也有3000人,糧食軍械也夠,怎麼說也能再堅持十天半個月吧。”

“現在三之丸內外一片混亂,想護送少主殺出去還有不小的機會。等你的十天半個月過去了,我們全部縮在本丸裡,萬一援軍還不來,你打算讓少主等死嗎?還是從天守閣頂飛出去?”岡部元信沒好氣地來了個不合時宜的冷笑話,頓時噎的朝比奈泰朝說不出話來。

“確實該突圍。”其他幾個小侍衛們也紛紛點頭。

“可我們最初不就是害怕在野外被追上,才躲進岡崎城裡來的嗎?現在反而又要跑出去?”朝比奈泰朝隻覺得有些不可理喻,“那為什麼不當時直接跑?還不用突圍。”

“當時少主狀態太差,害怕他經不起折騰。而且周圍路況不明,害怕已經有織田軍的探馬斥候滲透進來,所以不敢直接撤離。而現在已經沒辦法了,不突圍實在是太危險了,隻能采取下策。”岡部元信也有些後悔自己前幾日的決策——真不如當時把今川五郎打暈過去,拚一把馱著他一路跑回吉田城算了。就算路上有織田軍的斥候,以侍衛們的武藝,拚死殺過去應該也是有機會的吧。

“少主現在的狀態難道就很好嗎?”朝比奈泰朝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今川五郎,後者正雙手抱膝,不斷地瑟瑟發抖著。

“不想出城……”今川五郎嘴唇打著哆嗦,斷斷續續地念叨著,“外麵都是壞人和死人,不想出去……會死的……不想出去。”

“少主,現在和圍城剛開始是不一樣,織田軍的陣型也很混亂,我們組織信得過的今川軍在三之丸發起一波巷戰反攻,趁機送您殺出去,還是有把握的。”岡部元信蹲了下來,湊到今川五郎身邊,低聲和他解釋著。

“敵人的騎兵追過來怎麼辦?”今川五郎雖然還年幼,但經過這一趟的耳濡目染,已經對戰場的術語和情況有些了解了。

“真的追過來了,我們就依次拚死斷後,給您爭取時間。但您在馬上千萬不要折騰,不然跑不掉。”岡部元信再次低聲回答道。

“那你們不是會死?我不想要岡部、朝比奈和大家死……”今川五郎聽到後一下子眼眶就紅了,伸出手拉住了岡部元信的袖口。

“這是我們家臣該做的。”朝比奈泰朝也在今川五郎麵前跪坐下來,“您不用擔心這些,為你犧牲是家臣的榮幸。”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今川五郎又自言自語地鬨了起來。

“不能耽誤時間,必須要趁著織田軍立足未聞,才有機會殺出去。”但岡部元信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便站起身來,“我去和幾位大人商量一下,再問問鬆平家是否願意協助。”

“我不去!我不要出城!”但今川五郎卻是哭鬨著大喊道。

“少主……”岡部元信和朝比奈泰朝還要再勸,這時,堀越貞豐卻忽然站起身來,擋在了今川五郎身前。

“你們幾個是什麼意思?仗著自己是譜代重臣的嫡長子,就可以這樣和少主說話?這樣脅迫少主嗎?信不信我到家督殿下麵前彈劾你們大不敬、下克上!”堀越貞豐義正言辭地沉聲道,“少主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為什麼不執行命令?”

“少主還小,眼下要以少主安危為重,不能由著他的性子。”岡部元信眯起眼,冷冷的視線裡已經帶著殺氣,在堀越貞豐臉上緩緩掃動,“堀越,你不明白嗎?”

堀越貞豐咽了口唾沫,但還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川五郎麵前留下個好印象,“不明白!我隻明白我們作家臣的,就應該聽命於主家!殿下不在,少主的命令就是命令!”

“我命令你們不準突圍!”看到有人給自己撐腰,今川五郎似乎也有了些許底氣,抓著堀越貞豐的衣襟,也是站了起來,對岡部元信和朝比奈泰朝等人喊道,“不準突圍!”

“少主!”岡部元信和朝比奈泰朝都是急了,“不要聽信這些外樣的讒佞之言。”

“我不是聽他的,我不想你們死!送我突圍,你們會死的!你們自己說的啊!”今川五郎不管不顧地走到岡部元信和朝比奈泰朝身前,眼眸裡的淚花不住地顫動著,“我不要你們死!你們一個都不準死!大家都死了,打仗又是為了什麼?我們直接投降不就好了嗎?”

“少主?”侍衛們都是愣住了,一時間也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說教。

“你們之前說,我打著馬印可以鼓舞士氣,是嗎?”今川五郎隨手抹掉眼淚,連鞋子都顧不上穿,破罐子破摔一般拿起桌案上的赤鳥馬印,就往屋外跑去,“那我再打一次,是不是城就能守住了啊?你們就不用為了我送死了啊?”

“不行,少主,不能打馬印,萬萬不可暴露您在城內的事情!”朝比奈泰朝急了眼,直接上去想要抱住今川五郎,卻被後者狠狠瞪道:

“這是少主的命令!你們要抗命嗎!”

·

片刻後,城外的織田軍愣愣地看著赤鳥馬印飄揚在岡崎城的城頭。而今川軍的武士也再次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開始在二之丸的發起反擊。甚至那些在小豆阪之戰蒙受今川義元解救俘虜大恩的鬆平家武士們,在看到那麵熟悉的旗幟後,也都是群情激奮,自發地在二之丸內的巷子裡反撲。

“今川治部?”織田信秀的眉毛瞬間沉了下來,隨後搖頭道:“不……不可能。他回不來的。”

“障眼法?疑兵?”平手政秀同樣是吃了一驚,“城內的守軍狗急跳牆了?”

“還是說……”隻有林秀貞瞬間猜到了那正確的答案,“是今川少主在城內……所以才會有今川軍的備隊趕著進城,又拚了命地要來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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