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歸鄉

7天前 作者: 扶搖微影
第三百六十章 歸鄉

此刻,今川義元正坐在榻榻米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銀杏抄著藤條,對著岡部元信、朝比奈泰朝等人劈頭蓋臉地毆打——他算是知道那些血印子是誰打出來的了。

“老娘剛才打累了,中場休息一下,你們以為這事兒就完了嗎?”銀杏一邊罵罵咧咧地訓斥著,一邊繼續掄圓了胳膊把藤條向著侍衛們背上砸去,“看管不嚴害得我兒子差點落馬,然後還逼我兒子上戰場,三番五次致他於險地,你們一個個是想造反嗎?嗯?五郎要是出了什麼差池,看老娘不要了你們的命!”

就算是家裡兩大譜代岡部家和朝比奈家的嫡長子,岡部元信和朝比奈泰朝此刻也是不敢吭聲。他們的確是玩忽職守、僭越犯上,雖說也是有理由可以解釋,但是險些害得今川五郎遇險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若真是要嚴格追責,他們追放都是小事,家裡也會被削減不少領地。如今如果隻是挨主母一頓痛打就能解決問題,那也算是從輕發落了。

比起這些侍衛的處置,今川義元要更加擔心今川五郎的心理健康。那孩子顯然是被嚇得不輕,直到現在都沒緩過勁來,嘴巴不停地念叨著“再也不要上戰場”、“再也不要騎馬”之類的話。

“母親他讓五郎來……實在是草率了啊。”今川義元歎了口氣。

“回稟殿下,也是實在沒人了,禦台殿才如此決斷的。”聞訊趕來的冷泉為和向今川義元解釋著今川館的決策過程,“您不在,五殿下也跟著您上洛了,禦台殿又不得不留守以防北條,家裡沒有其他適齡的一門眾了。想要在三河令行禁止,必須得有能服眾的人啊。”

“怎麼不讓我那嶽父來?他也算是一門眾吧,而且是赫赫有名的武士,肯定能鎮住場子。”今川義元提起了在今川館裡賦閒的武田信虎,讓甲斐之虎和尾張之虎對上會怎麼樣呢?

“你可得了吧先生!”今川義元話剛出口,銀杏就已經循聲瞪了過來,她那殺氣騰騰的眼神和手中被掄得呼呼作響的藤條可是把今川義元嚇得不輕。

“讓我那老不死的東西過來,你信不信他馬上就給你裡通外國、賣主求榮、擁兵自重、養虎為患。用不了十天半個月,他就能給你把三河攪和得一團糟,逼得你不得不委任他當三河的筆頭,然後他再和織田家、鬆平家互通有無,搞個半獨立的東三河給你看。那些所謂的赫赫有名的武士就是這麼個東西。”

銀杏顯然對自己父親的秉性有著充分的了解,滔滔不絕地破口大罵著。

“可是五郎這麼一折騰……”今川義元看了眼縮在角落裡的今川五郎,壓低聲音對銀杏道,“以後可怎麼當家督……”

“還不是怪你?你以為五郎想當家督嗎?你之前不也說著不想嗎,口口聲聲地跟我承諾得天花亂墜,倒頭來不還是和那些武家大名一個樣,樂在其中地玩家督過家家。”銀杏火氣上來了,那是誰的話都要懟,今川義元自然不例外。

“嘛,嘛,對不起嘛銀杏。”今川義元陪著笑臉舉起雙手認輸,“不也是被迫的嘛,我是這樣,五郎也是這樣,躲不開的。”

“有什麼躲不開的?反正你這個當父親的已經沒得跑了,不能幫兒子努努力?”銀杏又斜眼白了今川義元一眼,“不想騎馬就做轎子,不想上戰場就一輩子待在城裡唄。你把整個東海道打下來,五郎不就可以享清福了?”

“那我可就沒時間在天守閣裡陪我最愛的夫人了。”今川義元笑著貧嘴道,被氣鼓鼓的銀杏揪住了臉。

就在這時,早阪奈央匆匆趕來,向今川義元通報武田信繁求見——此役武田軍援軍的統帥。正在和銀杏鬥嘴的今川義元也沒有多想就點頭答應了,結果就讓開門的武田信繁同樣遭遇了開幕雷擊。

好幾個精裝漢子赤裸上半身,被捆好雙手跪在地上,背上滿是鮮紅的血印。

在他們後麵,姐姐和姐夫正在打情罵俏。

……

這就是駿河的風雅人嗎……武田信繁在心裡默默感慨道……果然我們甲斐山裡人見的世麵還是太少了,他本以為他哥哥和那個叫彌七郎和春日虎綱的小姓玩得已經夠狂野了。

“治部殿下,長姐大人。”即使麵對著如此混亂的場麵,武田信繁仍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拱手行禮。但熟悉自己弟弟的銀杏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小老弟正遭遇著此生罕見的困惑。

不過銀杏也沒有和他澄清的意思,畢竟在銀杏以前給武田信虎寫的家書裡,她給自己立的人設就是糜亂的後宮之主。

“典廄,許久未見了。”今川義元同樣是個“變態”的主,也沒有向武田信繁澄清眼前誤會的意思,而是若無其事地向他打招呼——同時還斜眼朝著銀杏挑了挑眉,大有一副“反正是你弟弟,我可不管你的名聲”的意思。

銀杏輕輕哼了一聲,打定主意和今川義元犟到底了,神色如常地和武田信繁寒暄道:“次郎,好久不見,最近如何啊?”

“承蒙長姐掛念,一切安好。”武田信繁按捺住內心尷尬,同樣若無其事地回道:“治部殿下、長姐和家父近來又如何?”

“我和你姐夫都很好,你爸也還沒死。”銀杏笑嘻嘻地回答道,“不過你怎麼來了三河?之前可沒聽說這事情啊。”

“家兄上洛前,囑咐我和善右衛門衛到南信濃坐鎮,一旦發現美濃有變,可以自行判斷出兵與否。本意可能是想讓我借機奪取東美濃的城池,但齋藤家一直戒備森嚴,我們也沒什麼機會。看到織田軍入侵三河後,就選擇趕來支援了。”

“哈哈,那看來得想辦法多給你點糧餉軍資做報酬了,不然我那臭弟弟回來了肯定是要臭罵你一頓的,他可不在乎今川家的死活。仗義援助盟友什麼的,根本不不在他的考慮範疇內。”銀杏肆無忌憚地在武田信繁麵前對武田晴信開火,而武田信繁因為身份的尷尬,也隻能賠著笑,不敢發表任何評論。

“就是不知道虎千代那家夥什麼時候能回來。”今川義元走到窗邊,雙手撐著圍欄,向遙遠的西方望去:“今川家、武田家、齋藤家、織田家、北條家、長尾家……這些東國的豪強們,都有不少士兵甚至家督本人還在混亂的回程路上。走海路的一切都要看蒼天顏色,走陸路的沒有補給、沒有糧道、全靠就地劫掠覓食,一路上還都是態度不明的敵人的領地……這京都一仗打完,怕不是要恢複好久才能恢複元氣。”

·

然而,今川軍和武田軍主力的歸來,比今川義元想象中還要久得多。

天文十四年12月11日,幾乎是小半年後,船隊才終於停靠到了駿河國的江尻港和興津港。興津家和伊丹家的水手們忙上忙下地幫忙卸貨和登陸,而船上的兩家武士們都已經被折磨得憔悴不堪。

“我以為兩個多月就能到了,最多三個月……”今川義元在碼頭的棧橋邊向武田晴信詢問情況,後者此刻已經是滿臉胡茬、身體消瘦,今川義元都險些認不出來了。

“上來就遇到了超大風浪,被迫在北陸、山陰的島嶼那裡一個接一個地停靠避風。淡水和食物消耗特彆快,也不得不頻繁靠岸補給。那些關西大名們和我們可沒什麼好交情,每一個都對我們警惕萬分,想找人買點資源更是難上加難,幾乎就沒有哪次補給是順利的,都得耽誤個十天半個月……”

提起這段航海曆程,武田晴信的沮喪和憂愁幾乎寫滿了整張臉——比他臉上的胡茬還滿——今川義元還是第一次見他流露出如此強的負麵情緒。

“一開始我們甲斐人還暈船,吐得稀裡嘩啦,死了好些人,隻能走走停停讓大家緩緩。後來又遇上了瘟疫,整治船隊都被感染了,為了醫治他們,又浪費了時間……我是真的沒想到長途坐船有這麼遭罪,不然我絕對會選擇從路上殺穿美濃尾張回國。”

“幸好你們每次靠岸的時候都會派個信使來給我報信,不然我都擔心死了。”今川義元長出了一口氣,隨後輕聲道:“不管怎麼樣,順利回來了就好,比北條軍的運氣還是好多了。他們不敢走東海道回國,怕被我們扣押,愣是走北陸道回去的。據說在路上就已經因為斷糧而逃亡了小半,後來在甲賀被淨土真宗襲擊,全軍潰散,那北條綱成也是在前不久才孤身逃回小田原城的。”

“哈,還算是個好消息,聽到北條家這麼倒黴,我就舒服多了。”武田晴信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由衷笑容。

“說起來,我老師呢?”今川義元邊說邊左右張望,始終沒看到太原雪齋下船。

“病得不輕,你自己去看看吧,一度我都以為他要挺不過來了。”武田晴信搖了搖頭,在今川義元的肩膀上拍了拍。後者愣了片刻後,才終於明白了武田晴信話裡的意思,扭頭便失魂落魄地跑向旗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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