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天際，夕陽遙掛，一片片魚鱗雲彩紅豔豔，像是朵朵火焰在傷感的燃燒。視線遠掃，很遠很遠的地方，山跟天，一線青痕劃分開，彤雲下，更顯悠遠。
今天。
是六年級畢業考試結束的黃昏時候。
楊曦揮手告彆一幫喜笑顏開的同學。
獨自一個人，走上回家的路，夕陽的斜暉把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道旁的河流之中，躍起的魚則閃耀出一縷明光，如同冰冷的刀尖，讓人涉獵心喜。
已經很久沒有噩夢糾纏，噩夢可控。
黑眼圈徹底遠去。
臉龐則白皙紅潤得讓人想要咬一口。如今，長大了些，楊曦看起來很清秀俊朗，特彆是那一雙眼睛，深邃如黑曜石，悠遠如月光，極為引人注目。
他的腳步不快。
有時候，轉頭望一下河麵上波光粼粼的火光，夕陽倒影在上麵，引動寒光，一片瑰美。
如此動人風景。
讓他的心情異常的好，於是，眉宇間的自信跟陽光的笑容難以讓人聯想起八年前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孩，便隻單論衣著跟舉手投足間的嚴度，已是，極為讓人側目與心動。
“楊曦！”
遠遠的，一個爽朗清澈的聲音響起，隱含喜意。
楊曦回頭。
笑笑，抬起手，向那個笑得嫣然的女孩揮了揮，同時，也算是跟女孩旁邊的那兩個靦腆些的同伴打過招呼。
很快。
一個長相清秀、年紀十二的女孩小跑著趕上來。
緊身牛仔，白色上衣，很清澈的打扮，笑起來也很好看，向著小楊曦甜甜問道：“怎麼自己一個人？剛才好像有看到欒峰、殷明俊他們跟你一塊啊……”
楊曦聳聳肩。
笑著回了句剛才岔路口，現在應該一個個都到家了，說完，又跟女孩後麵那兩個趕上來的同伴打招呼道：“陳瑩，安怡！”
四個人是一個班級。
彼此，算是極熟悉，聊起來有說有笑。
隻是。
很快。
另外兩個女孩家中方向相同，結了伴，跟楊曦、嶽櫻在岔路口上分彆。
楊曦跟嶽櫻，則仍談天說地，讀書、網遊、書法、繪畫、釣魚、養貓，但凡楊曦喜歡的，嶽櫻都很擅長，一邊散步似的，一邊笑嘻嘻聊天。
渾似親密無間的玩伴，沒有了在班中火藥味十足的競爭關係。
“嶽櫻，要不要喝點奶茶？”
楊曦停住腳步，指著一家青茶休閒小站，笑嘻嘻的開口邀請。
嶽櫻也不矯情，乾脆的應了。
很快。
兩個人都各自捧著一杯奶茶，一個椰果味，一個原味，走在路上，腳步很慢，風吹過，身影交融在一塊，像是背著家裡偷偷早戀的學生，有一種神神秘秘清清甜甜的味道。
走著走著。
嶽櫻的小臉蛋緋紅起來，說話也不像剛才那麼流利，暗暗的用眼角餘光去瞅楊曦。
楊曦淡然，目光看著前麵，似乎沒有焦點。
可是。
在嶽櫻的視線中，那張清秀的臉龐很迷人，像過往一幅幅畫麵，淡然而且自信，對於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很特彆。而且，班裡女同學常常偷偷在一塊說，楊曦看起來特帥氣。
嶽櫻偷偷地想著，一邊臉色緋紅，一邊心裡砰砰直跳。
而後。
想起現在兩個人靜靜漫步的樣子，應該很美，心裡便有種說不清緣由的開心，卻更忐忑些，夕陽斜暉中，可以看見女孩悄悄深呼吸了幾次，可是，仍愣是沒敢把話說出口。
才十二歲的年紀。
那種好感很模糊。
隻是，總覺要說點什麼才好，不然，好尷尬也好怯弱。
前麵不遠的地方。
有座石橋，竹溪鎮熱鬨的人流趁著下班的高峰來來往往，間或有乾完一天農活的夫婦相攜著歸去，一些小攤販在路旁邊賣些瓜果蔬菜和冷熱小吃，延伸到儘頭，一片嘈雜，更遠些，影影綽綽的樓房則已經有燈光亮起來，跟兩個人身邊的安靜格格不入。
“你急著回去麽？”
嶽櫻裝作鎮定的模樣開口，一雙眼睛中卻掩飾不住有些渴盼。
於是。
在那雙渴盼的目光中，楊曦不忍心說是，搖了搖頭。嶽櫻側著頭，臉色緋紅的指著河邊的長椅，說要不到那裡坐坐，聲音小得好似要軟化在風裡。
等到坐到長椅上時。
女孩卻緊繃著身體，沒有之前談天說地的豪爽，透露著小女兒的扭捏。
“怎麼了？感覺你怪怪的？”
楊曦吸了一口奶茶，轉過頭來，看著一眼臉色緋紅的嶽櫻，直接問道。
女孩不說話，一顆心卻好似鹿撞，砰砰砰的跳個不停，小臉蛋一片緋紅，感覺好像整個世界的嘈雜都遠去，安安靜靜的，隻剩下楊曦，那異常緊張的呼吸都在心中化作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下一刻。
手中的奶茶紙杯一不小心被捏成一團，濃濃的奶茶立刻濺到兩人的衣服上，滿滿芳香馥鬱。
世界都呆了一呆。
兩個人不約而同抬起頭注視對方，眼中同是驚愕。
過了整整兩秒鐘。
兩聲輕呼，兩個人一下子全都回過神來，好一陣手忙腳亂。待到安靜，地上好幾張揉成一團的紙巾上全是滿滿的奶茶汁，可是衣服上一塊一塊的，眼看著痕跡估計沒法弄掉了。
“呃…對不起，我我…我……”
“沒事，我回去洗一下就好。”
嶽櫻臉色緋紅的道歉，眼睛迷離得都快滴出水，盯在地上，看都不敢看楊曦，總覺得楊曦的那雙眼睛稍一望她，心底的秘密就一下子全都抖出來，想想都覺好羞人。
楊曦扔掉手上的紙巾包裝。
頓了頓。
想著古古怪怪的嶽櫻，剛想說，要不回去，便聽嶽櫻沒頭沒腦的問道：“你為什麼叫安怡叫得有些親密的樣子？好像真的…真的叫得很親密！”
楊曦呆了一呆。
嶽櫻臉色緋紅，硬著頭皮，轉而抬起頭，看著他，撅著小嘴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林安怡？”
楊曦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嶽櫻則撅著小嘴，眼神明亮的看著他，一副你不說我就看到你說的樣子，很可愛，有點小野蠻。楊曦忍不住笑出來，站起身，伸出手，說道：“把你的手伸出來！”
嶽櫻一臉迷惑，萌萌的看著他，猶豫著，伸出手。
楊曦笑笑。
一把抓住，入手一片柔弱無骨，輕輕說了句：“很晚了，該回去了。”
說著話，沒放手。
瞬間。
嶽櫻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都活起來，站起身，低著頭，任由楊曦握著自己的手，眼神一片迷離，笑著，似是想說話，也明明一肚子話想說，就是不知道說什麼。
隻不過。
再怎麼尷尬，手牽著，就總覺得心裡就像吃了蜜一樣的甜。
兩個人一個班級。
平常，學習競爭得厲害，可是長相都很清秀，家境又相仿，氣質也出眾，能夠聊到一塊，情愫輕悄悄滋生跟成長，楊曦的膽子也出乎意料，握住嶽櫻的手，不放，自然而然的，就…早戀了。
兩個人手輕牽著。
往前，過橋，往前，走向回家的路。
一路上萬家燈火，喧鬨、生動，兩個安靜的小剪影則緊緊貼在一塊，很美。有句話說的是，有的路你和某些人一起走，就長得離譜，你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得讓人舍不得邁步子。
此刻。
楊曦正是後麵那種感覺，淡淡的開心，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奇怪的感覺。
而嶽櫻——
一直低著頭，抿唇笑著，走得慢慢的，時不時提起害怕考不好就沒法跟楊曦上同一個中學的事，至於林安怡的事，早忘了。
直到。
嶽櫻的家就在前麵。
楊曦這才裝模作樣的放開嶽櫻的小手，一副三好乖學生的模樣，碰巧，自遠遠的，看見嶽櫻的母親，很有禮貌的揮手打招呼道：“阿姨好！”
嶽櫻咬著小嘴唇，甜甜的罵道：“壞蛋！還裝！”
楊曦笑笑。
隨後，低下頭，道：“明天我來找你，出去玩！”
嶽櫻點頭，歡喜地應了一聲，臨了又嬌羞的加了句：“就說是班裡的同學要聚一聚！”
楊曦會意的點頭。
直到。
目送嶽櫻進家去，這才轉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跑。隻是，那份初戀的甜蜜一淡，當即想起今天還有好多事要做，最重要的，早上答應過妹妹楊嬋要陪她去公園看表演。
這一來，時間竟有不夠用的感覺。
直至夜色深沉時，楊曦才回到家。
父母也知道自家寶貝兒子可能跟同學出去逛街，早已經習慣，沒怎麼在意，讓他趕緊去吃飯，惟有妹妹小楊嬋癟著小嘴，一臉埋怨的道：“人家公園裡的表演都快結束了！哥哥騙人！”
好一陣安慰。
陪她出去逛。
妹妹楊嬋才重有了笑臉。楊曦則陪著，買了好多小吃，基本整晚都在公園中逛，直到很晚才回到家裡。
其時。
已是明月高掛，月暈旁，淡淡幾朵雲彩，有著透明的黑。
楊曦推開窗戶。
讓冷風灌進胸膛，一身品牌薄質睡衣，看起來輕柔雅美。而剛剛洗完澡，一頭濕漉漉的頭發也懶得吹乾，就這樣望著天空上那輪明月，漆深如淵的眼睛中隱約倒映著很多東西。
臥室內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之外，看不到什麼其他的裝飾。
不一會兒。
樓下傳來母親張玉琳讓吃點宵夜的聲音。
楊曦下樓。
妹妹楊嬋已經坐在沙發上喜滋滋啃排骨，一見哥哥下來，歡喜指向桌上一小堆啃得一乾二淨的骨頭炫耀戰果，笑嘻嘻的得意勁，透露著少不更事的天真爛漫。
時間在溫馨中流逝。
楊曦很少有早睡的時候，吃完宵夜喜歡練一會跆拳道或者寫一下書法，楊澤平夫婦清楚兒子意誌的強悍，很少管他，隻有妹妹楊嬋常常吵嚷著要陪哥哥，卻又總是沒一會就在一邊呼呼大睡。
楊曦習以為常，輕輕叫醒妹妹，讓她先去睡，而後才又進靜室，重又做自己的事。
直到大汗淋漓。
才會走出靜室。
裡麵的沙袋已經被打爛，一地的細砂，楊曦也懶得打理，草草的又衝了澡，信步走到樓頂，將自己扔到竹質躺椅上，眯著眼睛，望著遠空上那輪明月。
要十五月圓了。
回到家裡已經五年，期間，跟夏宗棠夫婦已經失去聯係，不知道凝兒怎麼樣了，一想到這裡，楊曦笑起來，溫暖、懷念，想著，夏萱凝現在已經八歲，讀書肯定很厲害。
還有母親陳虹，肯定一如既往的漂亮，而爸爸夏宗棠，肯定也一如既往的英俊。
想著想著，楊曦忍不住笑出聲。
會不會。
現在，他們也在看著天空上那輪明月，然後想著，當初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兒子此刻會不會也在望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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