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海邊的少女(1)

6個月前 作者: 關就
第19章 海邊的少女(1)

第19章 海邊的少女(1)

那個傻孩子等一個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丁冬站在海灘上,海風揚起她的裙角,她脫了鞋,赤裸的雙足踏在濕潤的沙上,任由微涼的海風吹亂她的心情,為她混沌的人生洗禮。

她來來回回地在這片沙灘上留下腳印,這片秦淵和小羊寶的伊甸園,她覺得有一絲熟悉呢?

似乎也曾經在沙灘上不知疲倦地留下腳印,身後有道好聽的男聲帶著一絲不耐煩,“要鬨到什麼時候?!”

丁冬突然轉過身,身後空空的,沒有人。

隻有那片海,亙古不變沉默依舊的海,她沙啞地呢喃,“海的女兒……泡沫……”

“羊羊!”

回應她的是身後一道劃破天際的尖叫,丁冬詫異地轉過身,就見到海灘那邊,一個眨紮著少女發辮的瘦小女孩放開手中的鮮花,瘋了一樣朝她跑了過來。

這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小女孩穿著有些怪異,全身花裡胡哨,丁冬以為她認錯人,向後左右張望,海灘上除了她沒有彆人。

再回頭,眼前一亂,小女孩已經地衝到她麵前,猝不及防地抱住她,在她懷裡哭成了淚人。

突然的肢體接觸讓丁冬僵在當場,“你……”

“羊羊!羊羊!你終於回來了!花花等了你好久,等了好久!”叫“花花”的女孩淚水漣漣地抬起頭來,丁冬這才看清,這女孩長相呆滯,不像個正常女孩。

看上去像個智障兒。

但她臉上晶瑩無瑕的眼淚卻是那麼真實,臉龐是那麼是純真,這女孩似乎在為重逢而狂喜。

丁冬終於在這場錯愕中找到自己的聲音,“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揚揚。”

年輕女孩天真地眨了好幾下,呆滯的臉露出困惑的表情,隨即很焦急地搖著她的肩膀,“羊羊你怎麼了?我是花花啊,啊,我知道了,我沒帶花環你沒有認出我來!”

“我的花環呢?”她放開丁冬在沙灘上到處找,看到了之前自己扔掉的花,喜出望外,“花環在那裡!羊羊你等我,我去拿來。不許逃跑啊,真的不許逃跑哦,誰跑誰是小狗!”

丁冬茫然地目送花花跑了回去,撿到花的時候朝她喜悅地招手蹦跳,隨即捧著花又跑回來了,純真的眸裡是毫不掩飾的欣喜,“羊羊你想起來了嗎?你看這個玫瑰花,這是從我們的秘密花園裡采來的,我種了好多次,才成功的。下次凶哥哥不送你玫瑰,我送你。”

“你太壞了。”她嘟著粉紅的嘴唇,“捉迷藏偷偷跑掉了,還不讓我找到你,秘密花園都是我打理的,你一定是想偷懶!”

“花花,”丁冬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你搞錯了。”

花花卻因沉浸在好友重逢的喜悅中,早就對她的話自動屏蔽,她有一堆話要傾述。

“羊羊你太壞了,說好第二天在這裡等我的,我隻是去了趟外婆家,你就不見了,”花花掰著手指,如數家珍,“我每天都來這海灘,等了好多個好多個好多個白天,一開始凶哥哥還陪我等,笑哥哥也陪我等過,可你就是不來,後來他們都走了,隻有我一個人。冬天的海灘好冷好冷,我發燒了好多回,爸爸還罵我是笨花花,羊羊你賠我賠我!”

丁冬的唇瞬間變得蒼白,整個人被海風吹得搖搖欲墜。

“不過算了,我知道羊羊最愛花花了。”花花的笑容天真無邪,下一秒突然變得沮喪,“可是方哥哥不愛花花,他有了喜歡的人,爸爸說他去了一個叫做美國的地方,在海的那一邊,羊羊,你說如果我學會遊泳,我能找到方哥哥嗎?”

花花一臉期待地盯著丁冬,眼裡有這世界最乾淨的東西,可這一切都讓丁冬百般無法接受,她一定在做夢,一定是,她不該來這裡,她要回屬於她的現實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惶恐地搖頭,嘴唇顫抖,“你認錯人了,認錯人了……”

這個女孩是個瘋子,她不該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她轉身就跑。

“羊羊!”花花想追她。

“不要跟著我,不要!”丁冬嘶聲尖叫,瘋了一樣往回跑。

“羊羊!”花花在原地傻了眼,嚎啕大哭,“我果然猜得沒錯,你就像那些人一樣,不要當花花的朋友了。”

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刺痛了丁冬的耳膜,她停了一下,最後還是狠心跑開了。

丁冬跑回到彆墅的門口才停了下來,往後看,花花沒有追來,她無力地癱靠在牆角邊,像個垂死的人仰望著藍天。

丁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難受,難道是為了那個在海邊等待了不知道多少個年月的傻姑娘?

周景宣的話環繞在她耳邊。

“那片海灘,可以常常去。那裡有個傻姑娘,等一個人很多年。可是傻的人,又何止是她?”

“不,不……”丁冬抱頭,痛苦地低語。

“冬冬,你怎麼坐在這裡?”童稚的聲音來自於麥麥。

丁冬詫異地抬頭,發現秦淵牽著放學回來的麥麥,一臉複雜地看著狼狽的她。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完全忘了接麥麥這回事。

好在秦淵並沒有多問什麼,隻是牽著麥麥經過她身邊,“去洗把臉,準備吃晚飯了。”

他不追問為什麼,就好像隻要她回來,坐在一起吃飯,便好。

夏日的黃昏,青藤纏繞的圍牆下,丁冬聽著他輕暖的聲音,鼻子有些酸酸的。

麥麥奔進了門,秦淵卻並沒有,反而在門口等著她,眉頭深鎖,“剛才怎麼了?”

丁冬抿了抿唇,“我在海灘那邊,碰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小姑娘。她……”

“她怎麼了?”

“她……說了很多很奇怪的話。”丁冬坦白道。

秦淵似乎並不意外,“你是怎麼做的?”

“我有點害怕,”丁冬結結巴巴的,“所以我就跑了。她……哭得很傷心。”

她耷拉著頭,一副很困擾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她那樣子,我心裡也很難受。”

空氣中丁香花的香味在飄散,屋外的兩人站在風裡,一朵花瓣落到了丁冬的黑發上,秦淵伸手拿了起來,捏在手裡聞了聞花香。

然後他說,“下次遇到她,道個歉吧。”

“那個傻孩子等一個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即便是秦淵那麼說,丁冬還是不敢再去那片美麗的海灘了,哪怕看海於她而言是最美好的事,但內心裡揮之不去的恐懼令她對那片海望而卻步。

她不想承認自己在逃避,在害怕。

所以她總是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彆人的無稽之談,花花是個傻姑娘,傻姑娘的話就更不需要在意,那隻是一些胡言亂語而已。

而且花花一定是認錯人了,她應該和那個叫做“羊羊”的姑娘長得很像。

現在她唯一的念頭,便是快點完成秦淵交代的事,但秦淵那裡,似乎沒了動靜,他好像變得不那麼急切了,他的商業並購案到了最關鍵的階段,除了必要的出差,他都呆在他的書房裡忙碌,他的精英團隊在這所房子裡進進出出,都是年輕乾練的男女,阿南私下跟她聊天談起,每個人出去,都是能在一個企業獨擋一麵的人物,但這些年,這些精英沒有一個提出單乾,超強的凝聚力使得這個團隊越加強大,秦淵知人善用,他們都在秦淵的商業帝國中找到了合適的位置,發光發熱。

丁冬愈加覺得自己是這所房子裡唯一的廢物,秦淵似乎也沒有趕她出門的意思,每天與她在餐桌上相見吃飯,好似一家人。

丁冬感到苦惱。

但還有更令她頭疼的事在等著她。

江律師的電話打來,告知丁冬事情有些棘手。有人翻出了盛匡的前科,他在大學時代大量製造假畫出售,招供的是他大學時代合夥的同學,因怕一人背了黑鍋,乾脆把他也招了出來。

盛匡前科累累,罪上加罪,構成詐騙罪無疑,加刑在所難免。

他老邁的父母也終於沒有瞞住,得知真相的第二天,兩老就趕到了A市,從拘留所出來後,盛匡媽媽就舊疾發作,住進了醫院。

丁冬接到盛匡爸爸的電話,趕忙趕到了醫院。

送她去醫院是秦淵,她出門向他報備去向,沒料到他說,“我送你去。”

丁冬正要謝絕,他好像知曉她心事一般,淡淡道,“隻是順路。”

丁冬便不再拒絕。

秦淵是真的親自開車送她,沒有用到司機,丁冬腹誹,也許他這個時間進城,是為了赴佳人約。

在她眼裡,他的日子過得太清心寡欲了,他與那些過著聲色犬馬生活的富豪,太不同了。

他的感情生活,似乎隻有那個不見真人的小羊寶。

丁冬看了一眼秦淵沉默剛硬的側臉線條,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最近占據了太多的思維,導致她晚上老是做胡亂的夢,夢裡的都是這個男人的聲音,還有那些奇怪的被她臆想出來的畫麵。

她這個局外人太過入戲了,她必須懸崖勒馬。

醫院裡盛匡頭發花白的父母見到丁冬,像見到救星一般痛哭流涕,情緒完全失控。

他的媽媽拉著她啼哭,“丁冬!丁冬!你一定要救救小匡!我跟他爸爸都老了,什麼都做不了,能幫他的隻有你,隻有你了!”

丁冬苦著臉為難,隻能安撫老人道,“阿姨叔叔,我在努力……”

他的媽媽得不到她的保證,覺得她在敷衍,說不定有了分手之心,她的媽媽激動地下了床,膝蓋一軟,作勢要給她跪下。

“丁冬,小匡有難,你千萬不能有什麼其他心思啊,小匡是為了你才會鋌而走險乾錯事的啊!他跟我說一直在攢錢買房子,他不容易啊丁冬,你千萬不能離開他,你要是不救他,他會活不下去的!你要幫他啊!”

盛媽媽淒厲的哭聲引得病房內的病友連連側目旁觀,丁冬騎虎難下,扶著一定要跪下的老人,眼眶濕潤。

最後架不住老人的逼迫,她點頭答應二老一定救他出來。

出醫院時,她腳步沉重,身心憔悴。

真是滿腹苦水無處傾吐,她又不是三頭六臂的大羅神仙,無權無勢的小平民,拿什麼去救人?

她正這樣愁苦著臉,就聽到有汽車喇叭聲嘟嘟響起,下意識抬頭,看到對麵馬路上,奢華的奔馳裡,秦淵放下車窗,戴著墨鏡看著她這個方向,一如既往的冷酷沉默。

他竟然沒走!

他在等她?

丁冬知道他的時間用金錢計算,誠惶誠恐地跑了過去,站在車外不敢坐進去,直到秦淵麵露不悅,她才開門進去,小心觀察他表情,見他等了半個多小時,竟也沒有流露出半分不耐煩,隻是平淡地問她,“還要去哪?”

丁冬本想去找江律師,但當著他的麵,她不敢說,支支吾吾,“我……你不用管我的,忙自己事就好。”

這樣說著,手上就急著開門下車。

隻聽到“哢嗒”一下,車門上鎖的聲音。

丁冬驚詫地回頭看他,見他看也不看她道,“接下來去哪裡?”

丁冬大氣不敢喘,“廣豐律師事務所。”

車子勢如破竹地滑了出去。

沒想到她剛下車,就碰到了從大廈走出來的江律師和他助手,江律師自然也看到了車裡的秦淵,短暫錯愕後,表情馬上變得非常恭敬,甚至特地跑到車前跟秦淵打招呼。

秦淵安坐車中儼如巡遊帝王,與他寒暄了兩句,頗有深意地瞥了丁冬一眼,開車走了。

走到丁冬麵前的江律師明顯就神色不同了,眼神裡分明多了一絲殷勤恭敬,因為要趕去開庭,他隻匆忙跟丁冬說了幾句。

“從法律上來看,盛先生情況不妙。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涉案金額特彆大的話,量刑在所難免,甚至有可能是十年甚至無期。”

“十年,無期……”丁冬全身冒冷汗,“難道完全沒有辦法了嗎?”

“如果是你,那是絕無辦法的。但是……”江律師壓低語氣,世故的眼裡跳躍著異樣的神采,“如果換成秦先生,這個城市,除了殺人越貨,應該是沒有他辦不到的事。”

“丁小姐,我站在朋友的立場想說一句,法律是殘酷無情的,何不用點捷徑呢?”

江律師點到即止,說完就留下沉思的丁冬,匆匆走了。

丁冬一路恍惚地回了海邊彆墅。

她的眉一直是深深地皺著的,這段時間為了匡哥她疲於奔波,也一度焦頭爛額心生厭倦,但求助秦淵,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江律師一語點醒夢中人。

丁冬迷茫地望著車窗外碧藍的海,放在褲子上的手攥緊了一點,一想到要去向那個人求助,她就亂了呼吸。

真要去求他嗎?她拿什麼立場去求?不知真相的江律師隻是看到她從他車裡出來,就誤以為他們之間有著什麼,但事實上他們之間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隻是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她的所作所為甚至讓他名譽掃地,他憑什麼幫她?

她就帶著這樣反反複複的矛盾心情回了彆墅,順便去接了麥麥回家,往常活潑的小朋友同樣悶悶不樂著,小腦袋一直耷拉著,踢著腳下的石頭。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呢?”

丁冬嘴巴動了動,最終無力撒謊。

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一個小孩子繼續撒謊下去。

“老師要求每個星期都有個小朋友的爸爸給我們大家講故事,林翹翹的爸爸今天來給我們講故事了,可是怎麼辦呢冬冬,下個禮拜輪到我了,爸爸下個禮拜能從很遠的海島回來嗎?”麥麥用滿是期待的眼睛抬頭看著丁冬,多麼希望能得從她嘴裡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這樣啊,”丁冬拖長語調,“我也不知道哎。”

小家夥眼裡的光瞬間黯淡下去。

丁冬心生不忍,“不過你爸爸這兩天應該會打電話過來,讓他親自回答你好不好?”

“真的嗎?他真會打來嗎?我很久沒聽到爸爸的聲音了!”麥麥再度高興起來,燦爛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嗯。”丁冬對他肯定地點點頭,笑容裡有小孩子難以察覺的憂傷。

麥麥與同班同學遇到,兩個男孩高高興興地追打起來。

丁冬寵愛的笑容慢慢收斂,眼神也變得沉重起來。

麥麥陰鬱的小臉成了壓垮丁冬的最後一根稻草,在腦海裡盤旋了一天的念頭,終於不再那麼動搖。

更重要的是,如果求助秦淵能讓盛匡出來,那麼她就可以借機離開這座房子,重歸正常生活。

就憑這點,她就該去試一試。

這晚丁冬撐著眼皮等到深夜,在心裡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秦淵卻沒有回家。

第二晚,沒有回來。

第三晚,還是沒有回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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