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也不去管它,意識很快穿過門板,來到室外的陽台走道中。
如果是親身出門來看,此時的室外應是黑暗寂靜一片,銀星綴滿天幕。但是在秦淵的意識場中,室外除了勉強能夠看清的身邊的牆壁與地板,就隻剩下遮蔽一切的白雲,能見度不足三米。
而可以清晰分辨的這三米範圍內,卻猶如白晝。通過流體力場看到的場景並不區分黑夜白天,那豈不正是天然的夜視儀,而且比起電視中那種純綠純藍的畫麵更清晰百倍,隻如親眼所見。
唯一的缺陷就是視野太小了。
秦淵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改善這一缺陷。為了擴大視野,他隻好嘗試想象自己沿著走廊前行,視野也就沿著走廊一直往前推移。然而當他一直走到走廊儘頭,回過視線時,才明白這完全是徒勞的。往回看去,視野仍舊隻有三米遠。沒有一丁點的擴展。
秦淵被關在三米大小的雲團中,漸漸發覺,大概是自己操作方法完全錯了。若非如此,怎麼會跟下午時呈現的視野效果出現這麼本質的區彆?
他讓視野重新回到自己房間的門外,靜靜停下,不再著力關注視野中的一切,而是從起步開始,關注空氣。
這個技能的名字叫做流體力場,可見其基本著眼點在流體,而不在視野。
而後麵力場二字,再次提到了“場”的概念。按字麵理解,也就是說,如果一定範圍內的流體處在這個“場”中,才會出現視野。
秦淵雖然能夠理解何謂“場”,然而要談到具體操作,卻仍舊十分抽象。
更讓他不能理解的是,無論瞬移也好,控物也好,都是一個指令即可達成,為何輪到流體力場的時候,就不能僅憑指令?
這個問題一旦浮出水麵,他就立刻有了答案。瞬移的操作對象是自身(頂多加上衣服),而控物的操作對象是想要控製的具體目標,這兩種操作的指令對象都具有單一性。
而流體力場卻完全不同,流體力場的控製對象顯然並不單一,而是範圍內的多目標,而且這個“多”,若是細化到每一顆納米級彆的灰塵顆粒,其數量將龐大得難以想象。
也許在維持這一力場時,秦淵的意識已經發出了一連串數量龐大的指令海嘯,而他自己卻不能發覺。
秦淵大感前路漫漫,難道這一項在楊可非口中隻屬常識的應用,想要使用竟難如登天?秦淵不禁大悔不已,早知如此,就算舍身承受女王的鞭撻,也要將使用方式問個清楚啊。
茫然中,秦淵忽覺一陣尿意上湧,他立刻掀開被子坐起身來,正要睜眼,忽然發覺也許閉著眼睛使用流體力場看得還更加清楚,而且不用擔心開燈吵到室友。
秦淵就這樣閉著眼睛去了一趟廁所,這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回到床上坐定,他更不願意躺下睡覺了。
秋夜清寒,雖身處室內,但是他上身隻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凜然寒意頓時讓他腦中更加清明。
他坐在床沿上,一幕幕回想著十年之前的過去,其中深刻之處,無不猶如昨日。然而事實卻是,十年已經過去了。即便能夠重新回到這個時間點,過去了的始終還是過去了,也不可能再重現眼前。
他停掉半吊子的流體力場,睜開眼睛重回黑暗,打開宿舍房門,走到外麵的走廊。無邊的夜色跟想象中一模一樣,校道各處橙黃色的路燈早已關閉了。
澄澈的黑暗中,除了視野極遠處的校門安保崗亭頂端醒目紅光的周期閃爍,就隻有天幕上密密麻麻的星點,柔柔灑下微光。
他在涼意襲人的夜風中默默站著,睜大眼睛看著整個世界。他伸出手去觸摸身前冰涼的金屬圍欄。他深深吸氣,讓冰涼的夜風充滿自己整個肺部,充滿整個自己。
在這去囂存靜的夜風裡,夾雜著校園大片茂密植物呼吸時裹挾而出的清冽芬芳,有著回憶的芬芳,少年的芬芳,整個世界的芬芳……他深深呼吸著。
在他曆經近三十年的生命裡,從來沒有呼吸過如此沁人心脾的芬芳。即便十年之前他同樣身處此地!
他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如此切身、如此沉重、如此詳儘地體會到“失去方覺美好”。
他沉醉在整個世界的芬芳中,雙手不覺緊緊握住了冰涼的欄杆。金屬欄杆在夜風吹拂中已經冷如冰棱。然而越是冰冷,他雙手握得越緊。他不知道此刻已是淩晨幾點。如果不做點什麼,他根本不知如何持續激活已經折騰了一天的疲憊身軀。
他確確實實很困了。
然而他不敢睡。
腿腳已經麻木,他用儘力氣睜大眼睛。無月的星空迷蒙一片,仿佛一首催人入睡的柔軟琴曲。他不敢繼續看。
他將視線收回人間,整個人間在黑夜的大棉被裡呼呼大睡著,微微拂過的夜風就是它輕柔的呼吸。秦淵看著遠處的安保崗亭,也許裡麵值夜的保安也已經睡著了。
他看著那盞周期閃爍的紅色警示燈。也許兩秒閃三下吧,他想,也有可能是一秒閃一下。看著這盞燈,他就像看著一隻秒表計時器,越看,時間越慢。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幾秒鐘。無所謂,他隻想撐下去。因為也許這僅有的幾秒,將是他存在於這個芬芳世界的最後幾秒。
想到這點的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個垂死掙紮的病患。生還無望,各種維係生命的注射管線已經拔除。剩下心電圖與氧氣罩還象征性的留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圍在病床邊看著他,他也看著自己。沒有人想他死,他也不想死,然而世界規則無法改變……
他沉重的眼皮不住下垂,重重擊打著下眼瞼,一下一下,他以為聽到了死神來臨的腳步聲。他甚至看到紅色的光芒已經閃到了眼底……
等等。怎麼會有紅光?
這個非同尋常的發現立刻讓他精神一振,難道又有人趁夜來找麻煩?他幾乎興奮起來。
然而當他重新睜開眼睛,順著那抹紅光看過去,卻大失所望。
那隻是一枚印著菊花的一塊錢硬幣。遠處崗亭的警示燈閃一下,它就跟著閃一下。這微弱至極的反光實際上絲毫不能引人注目,然而在秦淵瀕死的心態下,卻仿佛成了最後的一棵救命稻草。
秦淵抓起這枚硬幣,它似乎並非在這裡遺落了很久,金屬欄杆的鏽屑和灰塵一點也沒有落在它身上。也不像那些流轉多年的硬幣表麵磨損並有暗淡的氧化層,這枚硬幣光潔如新,幾乎要發出光來。
秦淵轉身背靠欄杆,手持硬幣,拇指順手將它彈起來,硬幣飛速旋轉,徐徐升起,又落回他的手中。
秦淵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菊花,就是真實世界;字,就是夢。
硬幣再次落下,他迅速抓緊它,握緊拳頭。
看不看?
秦淵幾乎被自己逼瘋了,險些就要大吼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將這瞬間的衝動壓回心底。忽然之間,或許是旋轉物體的引導,他想起了一部風靡全球的電影。這部電影上映之時,曾讓夢與現實的懷疑席卷全球!
秦淵握住硬幣,直接在光潔的地板上坐下,手指尖端捏住硬幣,穩穩的一撚……亮銀的硬幣在光潔的地板上閃成一顆滾來滾去的小小銀球。
秦淵目不轉睛的盯著它,而它就這樣穩穩定定飛速旋轉,仿佛永遠也不會停下來。
這一瞬間,古老優雅的星光在它表麵交相輝映。
它已成為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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