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又前行了一個小時。
從下雪開始。
這一個小時,秦淵提心吊膽,同時也很慶幸,頭車的司機顯然不乏對付此種情景的經曆,車子開得穩重小心,從雪地輪胎軌跡上看,甚至從沒有出現過一次車胎打滑。
白求索有流體力場輔助開車,視野清晰,路況有任何不妙,也可即刻排除。因此看起來他一點也不緊張,嘴裡還不住的絮絮叨叨“什麼意思嘛什麼意思嘛……”
楊可非卻沒有再開口,秦淵看她閉著眼睛,牙冠卻緊咬著。顯然,她正推動流體力場與控物技巧,幫前車排險。
秦淵也不敢打擾她。
秦淵越來越懷疑這次出行的目的。
不僅懷疑自己和楊可非的,更懷疑無香與無夏的。
這樣惡劣的天氣,他們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再等幾天,等雪停了再去難道不行嗎?
暴雪,急劇降溫,陡峭山路,高原反應……危險已經越來越大了。
而且,岩加俊的擔心也絕不是聳人聽聞。如果在高原反應中感冒,極容易引起各種呼吸道病變,嚴重者有肺水腫。若不能及時救治,死亡率極高。
秦淵害怕有傷在身的楊可非會感冒,早已打開了車內的暖氣。
但是這樣一來,每隔幾分鐘,楊可非額頭上就會布滿細密的汗珠。秦淵試著幫她擦了擦,她沒有反應。
秦淵心中不能平靜,想著閱讀《量子啟蒙》,臨戰緊急學會計算核心的使用,然而閉上眼睛推動力場,他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他望向窗外,整個世界都已經白了。
山尖的雪帽已經跟山體、跟世界不分彼此,連壘砌在山坡上的藏語經文也消失無蹤,五顏六色的經幡都看不到了。
黑沉抑鬱的天幕,也已被暴雪遮掩,成了白茫一片,與山體融合連接。
除了眼前兩道汙濁的車轍印,世間仿佛已經喪失了色彩。
前車後腰部最後的兩點緋紅,已經被白色徹底覆蓋。若不仔細觀察前方,秦淵立刻就會失去對前車的把握。
秦淵的眼睛被鋪天蓋地的白刺得生疼,不住的眨眼。
忽然,對講機又響了。
“看啊看啊,有雪人,圓圓的,好可愛……”還是無香興奮的歡呼。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感到擔憂?
楊可非仍舊閉著眼睛,沒有應答。
秦淵掃視了一圈車外,並沒有發現雪人。
他回應道:“你眼花了吧?是樹吧……”
這樣飛鳥不渡的荒山野嶺,怎麼可能有雪人。
然而,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就戛然而止。
他也看到了。
沒有錯,那確實是一個雪人,筆挺著身姿站在路邊。
圓圓的。身體圓圓的,腦袋也圓圓的。
並不是精心堆砌的規則的圓球,相反,形狀上有些彆扭、粗苯。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眼鼻類裝點,通體隻有白色。這樣看來,卻又不像是人為堆砌。
也許那裡本來就有一顆球狀石頭立在小墳丘上,隻是大雪覆蓋了它的表麵,看起來就像個雪人。
但是荒山野嶺,誰又會特意把一顆球石穩穩置放在墳丘頂上?
車速並不快,但是雪人也不大,因此隻一晃眼,就消失在後方。
秦淵回過頭,想從後窗繼續觀察它,這才發現後窗已經被白雪遮掩,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不禁有些可惜。
但是,對講機裡,無香的歡呼聲有傳了出來。
“又一個,又一個……非姐,秦淵,你們看,這個更像……”
秦淵立刻朝前眺望,果然在車前十多米外,再次出現了一個雪人。
跟剛才幾乎一模一樣的雪人。
唯一的不同也許就是下方的小墳丘要更小一些,更瘦一些,也更挺立,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雪人。
並且,好像一個麵朝山路站立等車的人。
它在蘇醒?!
秦淵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雪人卻再次消失在後方。
這一次秦淵沒有惋惜,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雪人並不在身後。
相反,它在前麵等著他們。
狂風卷著暴雪,一刻也不停歇。
秦淵眼中卻沒有了大雪,他也不再漲紅了眼睛去尋找前車雨打飄萍般的身影,他全副注意力都投在了路邊。
不久,第三個雪人出現了。
這一次,無香沒有叫。所以,它毫無預兆直接就闖進了秦淵的視野。
秦淵一看到這個新出現的雪人,立刻就明白了無香為什麼沒有叫——她愣住了。
因為秦淵看到這個近似的雪人,也是一愣。
跟前麵兩個一樣,這個雪人依舊是一個小墳丘頂著一個雪球的造型。跟第二個一樣,下方的雪人身體部分更瘦、更筆挺。
但隻看一樣就使人呆愣的,卻是這個雪人的胸膛部位——如果它真是一個雪人的話,那就是胸膛。
在那裡,多出了兩個嬰孩腦袋大小的雪球。仿佛就是一對少女的雪峰。
秦淵愣愣看著這個赤身的雪人緩緩消失在車子後方,情不自禁偷眼看了看身旁的楊可非。她仍舊雙眼緊閉。
秦淵心裡明白,楊可非一路開著流體力場,她什麼都看得到,隻是沒空搭理。
車子繼續前行,很快又出現了第四個雪人。
無香還是沒有出聲。
這一次,秦淵更加明白她看到此雪人的心情。
因為他也是一樣——驚恐不安。
如果,如果這真的是雪人的話:它一定缺少了幾部分身體,卻多出了幾點顏色。這顏色如此觸目驚心,秦淵隻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這第四個雪人,也許,也許本應該跟第三個是一樣的造型——挺立少女雪峰的造型。
但是,這對小小雪峰不知為何被橫腰斬斷,切口平滑整齊,乾脆利落。
同時被切斷的,還有代表了雪人頭部的稍大一點的雪球。切口是一樣的平滑整齊乾淨利落。
而令他們感到驚恐不安的,正是切口截麵的顏色。
深深的暗紅色。
如此濃鬱的暗紅,甚至沿著雪人身體順流而下,淌到地上——如果它是雪人的話。
秦淵寧願相信這根本不是什麼雪人,也許隻是藏人們遵循某種習俗,搭建在路邊的簡易佛塔建築,隻因被大雪覆蓋,才成了這個樣子。
青藏這一路,不是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佛塔嗎?那些塔大小各異,尖端卻總要頂著太陽與月亮圖形的標誌,看起來就跟日月神教一個樣式。
無夏曾經還笑話某劇組一定是抄襲了藏區佛塔的造型創意。
難道這些看起來像雪人的造型,不應該是佛塔嗎?
秦淵企圖說服自己相信,但是,他卻無法解釋一連四座佛塔為什麼失去了尖頂,都變成了球狀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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