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神海

如果那是雪人的話……

即便知道世間存在著一個匪夷所思的相變世界，秦淵也無法解釋，為什麼被切破的雪人也會流血。

如果不是相變世界，是仙魔鬼怪的世界，他還可以想當然的說：那一定是對手派來的使魔、式神……甚至搬山五鬼。

但是不能。相變世界是一個可以用物理與數學闡釋的世界。誰也不能將不解草率推脫給怪力亂神。

秦淵愣愣看著窗外越來越近的淌著暗紅血液的雪人，心中不知何時被一股難以釋懷的抑鬱籠罩，這使他氣血悶滯。

天空純白亮麗，他卻無法呼吸。

即使狂風卷著暴雪，秦淵也覺得兩車上的乘客已經被封鎖在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盒子裡。

一個六麵蒼白的淒風慘雪的盒子裡。

漫天暴雪，盒子其實卻被放置在爐膛中。爐膛裡的火焰光色熾白，熔金化鐵。

他們被蒸煮著，窒息著，汗水無聲滲透衣衫。

秦淵幫楊可非擦汗的紙巾已經用了兩包，他一時也找不到第三包，隻好拿衣袖代替。

前麵的白求索早已沒有餘力絮絮叨叨了，他還能咬牙把車開穩，已是難得。

那淌著血液的雪人越來越近，秦淵感受到的抑鬱也越來越強烈。

秦淵不得不停下擦汗的動作與它掙紮對視。

它那雙被剖開的雙峰暗紅色的傷口也似一雙怨眼，詭笑似看著秦淵。

秦淵顫抖著雙手，幾乎忍不住要推動控物，將它徹底打碎。

但是隻一晃眼，它已鬼魅般消失在了車子蔫弱的尾氣後方，秦淵來不及瞄準打擊。

即便是靜止狀態的控物，秦淵也未曾熟練，何況此時身在動蕩車裡，他就算出手，也必定打偏。

秦淵終於等到它消失，本以為可以鬆一口氣，然而並沒有。

抑鬱感仍舊持續著。

這連綿不絕的抑鬱，仿佛從藏地的慘白山體中滲出來，從群魔亂舞的雪花中滲出來，從天地間每一顆冰冷的空氣分子中滲出來……從陰暗的地下黃泉中，滲出來。

不能這樣下去！

秦淵在心裡狂吼著。

他艱難控製住顫抖的雙手，好不容易才按下開窗的按鈕，霎時間，刀子般的冷風裹卷著團團雪花迎麵激刺而來。

雪花如陣列的箭矢，撲打在秦淵的臉上。秦淵渾身一個激靈，心頭的抑鬱終於稍減。

他立刻又把窗子關上，回頭去看楊可非。她仍舊緊閉雙眼，如同老僧入定。狂風將她的長發吹亂，露出她白皙的脖頸與線條精細的耳廓。

秦淵碰了碰她靜靜撫在膝頭的雙手，心頭一顫。她的手，直比打在臉上的雪還要冷。

秦淵立刻將內附抓絨的衝鋒衣蓋在她膝上。她沒有反應。

秦淵俯身伸臂，從白求索旁邊抓起對講機，摁下通話鍵，喊道：“無夏，無夏，你們怎樣？”

對講器裡很快傳來回答，無夏的聲音波瀾不驚，全然不像遭遇到詭異事件的樣子：“我們很好，這麼大的雪，以前還從沒見過呢。”

無香的聲音從一邊傳來：“是呀是呀，到地方我們也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啦……”

他們竟如此輕鬆寫意？秦淵感到一種莫名的詭異——無法言說的怪異。

秦淵按住疑惑，又問道：“岩加俊，你在嗎？你感覺怎麼樣？”

稍過了幾秒，岩加俊的聲音清晰穩定從對講機裡傳出來：“很好啊，你是怕我們凍感冒了嗎？不用擔心，車裡開了空調，還是很暖和……”

“呀！”無香沒有正對麥克風，她的歡愉的輕呼依舊從對講機裡清晰傳了出來，“……雪停了呢！”

秦淵立刻抬起視線，透過擋風玻璃看向慘白的廣袤山野……

大雪的止息，就跟它的降臨一樣詭異。

秦淵不由失神，連對講機從手中滑落也沒有發覺。

直到身邊傳來一聲釋然的長籲。

“呼——”

秦淵扭過頭去，一瞬間，他眼裡的完美女孩，楊可非，仿佛失去了實質。

錯覺？

不！

這該如何描述……她還在這裡，她沒有輕飄飄地憑空浮起來，她沒有變得透明……

然而，這個瞬間，秦淵卻冥冥之中產生了一種認知：她並不在這裡。

不能說全部，至少有一部分並不在這裡。這使她支離破碎。

這一部分，也許已經遊蕩到了宇宙的邊緣。甚至，連她自己都要失去把握它們的能力。

隻是一瞬間。

一瞬之後，她那難以言喻的破碎感就消失了。她又重新實實在在坐在了這裡，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秦淵心裡一揪，慌忙握住她的雙手，緊張的雙眼惶惑地打量著她。

楊可非卻露出慣有的淡淡微笑，反握住秦淵的雙手，輕輕拍打，安撫著他。

秦淵惶急道：“出了什麼事？你……你……”

楊可非道：“沒什麼，有人降雪，被我趕走了。”

她輕描淡寫說著，秦淵卻知道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秦淵道：“是誰？我怎樣才能幫到你！”

楊可非微微搖頭：“不能確定身份。不過，可以肯定不是機械半人，他們並沒有這種實力。”

秦淵咬牙道：“定空禪？他若不歡迎……”

“不。若是他，我可奈何不了。”

秦淵本能接口：“他總有門徒弟子……”

楊可非點點頭：“他確實有一個資質卓絕的弟子。名叫慧誠。但是……”她疑慮地搖著頭。

“什麼，是不是他？”

“三年前，慧誠到了穩定神海的階段，出外遊曆，沒有十年是回不來的。如果他回來了，神海穩如磐石，我也不至於勝得這麼輕鬆。”楊可非也陷入迷惑。

“他的其他弟子呢？”

“沒有了。”

秦淵一時無語。

楊可非道：“彆想這麼多了，我還是來給你講講神海吧。”

秦淵雖不能立時靜下心來，然而楊可非要給他講新知識，他無論如何也要強迫自己認真去聽。

“神海，也就是心神之海。”楊可非重新微笑起來，娓娓講述，仿佛有一種魔力，讓秦淵不自覺就凝神細聽。

“彆看名字類似，它跟心神之源可沒有什麼關係。”

“神海不是某一身體結構的名稱。如果要用通俗詞語來近似的話，可以說是心智。”

“心神如同大海。妄念就是海中波濤。”

“如若心智不堅，神海不穩，海中波濤翻天覆地，其結果就像我曾經給你說過的——掉級。”

“就算能勉強維持不掉級，其十分心力，恐怕也隻能發揮出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