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入塔

之所以說紅光逼人，是因為整座七寶八卦塔的外觀，無論牆壁瓦梁、飛簷鬥角，全都采用了紅的配色。

除懸在七重飛簷上的比拳頭稍大的小鐘，保留了本色的銅黃之外，整座寶塔就似浸泡在一汪血池之中。

並且因為新近修建的緣故，塔身的紅並不像曆經風雨的古老建築那樣，呈現灰敗的暗紅，而是一種堅實的、蓬勃的、劇烈的紅。

仔細看時，卻又發現在紅光的掩映中，本應留作彩畫的額枋及其上方並沒有任何紋飾，而是一律漆成了黑色。

這令得整座寶塔一眼看去，就如籠罩在一股沉鬱肅穆之氣中。但這是多麼微小的改動！

而額枋上方，飛簷之下，複雜精妙的鬥拱如同連珠竄玉，使人沉醉於其無與倫比的精密結構之美。

很難想象，純粹的木結構，居然可以構建出如此精密細致的組合，若說這是木藝上的蒸汽朋克，也不為過。

那些隻能出現在插畫裡的、抵達幻想極致的蒸汽朋克結構造型，秦淵相信，若經過這位威寧頓大師之手，必都可以完美實現。

這簡直就是一雙造夢的手。

飛簷鬥角，在白雪之下稍微顯現的琉璃玉瓦，精雕窗欞，細鑿椽棟……其精密嚴合之處，無一不似一體成型的整木雕琢，令人歎為觀止。

大家的視線完全被美輪美奐的寶塔吸引，即便見多的白求索，識廣的楊可非，也禁不住為之失聲驚歎。

秦淵也在驚歎。但驚歎之後，他的目光更多落在了寶塔黑色的部分。

這些部分都是極小的細節，至少不睜大眼睛仔細尋找，多半會將它們忽略。然而，卻正是因為這些細部結構的黑色襯底，讓秦淵感受到了寶塔抑鬱的心情——如果它有。

這是一種極難說明的感受。秦淵不知道在場其他人有沒有這樣的感受，他環顧一周，發現他們俱都沉浸在讚歎之中，唯有無香的眼神稍微暗淡——但也許也是錯覺。

秦淵不能確定這些。

風雪之中，他再次把視線移向寶塔。這一眼，他忽地心底發顫！

秦淵竟然看到一團團黑色的氣息從地底升騰而起，緩緩爬升，將紅色寶塔層層包裹、纏結、死死扼住！

秦淵幾乎驚叫出來。

他渾身一震，再去看時，卻哪還有什麼黑氣？原來是錯覺。他長出一口氣。

不過，雖然沒有黑氣，但是寶塔所在地麵卻似乎是黑色的。

秦淵用腳撥開地麵的積雪，才發現地麵早已不是山路，而是平整光滑的地板。也不能說是地板，應該是漢白玉……不，也不是漢白玉，應該叫做“漢黑玉”——如果有這種材料的話。

秦淵環視寶塔圓周，這才發現，原來整個塔基被砌成了正八邊形的八卦形狀，而塔基的質地，從飛簷下未被白雪覆蓋的部分來看，居然也是腳下這種“漢黑玉”。

風雪更大了。秦淵早就想問楊可非，是不是那降雪搗亂之人又來了，然而這一路上來，都沒有找到機會。

此時雪團落得越狠越急，他忙打斷大家的觀賞，喊道：“雪大了，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大家這才回神。

無香此時可算是寶塔的所有者，威寧頓把鑰匙密碼一應操作權限都給了她。

她在眾人的追隨中率先踏上白雪覆蓋的黑色玉階，不知為什麼，秦淵感覺她並沒有那麼雀躍。

不過，最想來的人正是她，也許高興到了極處，表現出來的反倒是其反麵吧。

無香走近寶塔的大門，朱漆大門上一對獅口銜環的下方，有一個極不顯眼的鎖孔。無香從脖子上取下鑰匙插進去。大家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的鑰匙居然掛在脖子上。

鑰匙隻旋轉九十度，兩張銜環的獅口裡就唰地彈出兩塊灰黑屏幕。左邊的屏幕是數字按鍵，右邊是手型。

無香飛快在數字屏幕上輸入密碼，又把右手覆蓋在右屏的手型上，一陣機械與齒輪的咬合卷動，沉重的大門終於向內緩緩打開。

大門打開的同時，雖然無香並沒有進一步操作，門內還是亮起了柔和的燈光。

柔和的燈光下，映入眼簾是一個完整的圓形大廳，如同私人宅邸的超大客廳，餐廳、客廳、各種功能區一應俱全。另有一個角落劃作廚房，另一個劃作洗手間。觀其陳列擺放，似乎自成規則原理。

秦淵記得無香說過，塔內每一層的格局都是按照八卦八門排布。他並不懂這些，也不知道廚房和洗手間分彆是八門的哪一門，此時所處的大門，又是哪一門。

一時間，大家有些猶豫，該不該就這樣進去。因為一路行來，山路被雪打濕，雪水混著泥漿，沾滿了大家的鞋子和褲腳。如果就這樣進去，豈不太失禮。

大家一時都看向無香，畢竟她此時算是一家主人了。

無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又看了看眼前光鮮亮麗的入口玄關，皺眉思索良久，猛一拍額頭，叫道：“想起來啦！”

無香先讓大家把身上的行李包裹卸下，放在玄關的地板上。包裹一直是大家背在背上，並沒有沾上泥漿，大家也就放心的放下。

然後，隻見她扳著一雙小手，嘰裡咕嚕的叨念計算了半天，什麼“杜”啊、“休”啊的，也不知道念的什麼咒語，不一會，喜笑顏開道：“好了。”

隻見探手到半開的大門背後，在銜環獅口的背麵不知摁了個什麼按鈕，不一會，一個直徑大概三十厘米的圓盤被金屬軟管吊著，從天花板上緩緩降到了無香麵前。

大家看著泛著金光的圓盤，以及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紛紛失聲：

“命盤？”

“星象儀？”

“八卦呀！”

“還有這麼複雜的鐘？”

…………

無香卻高深莫測的一笑，抬起雙手，十指翻飛，在圓盤上一陣劃動操作，完畢之後，又仔細檢視了一番，確認沒有實物之後，鄭重其事按下了圓盤正中那個拳頭大小的太極圖形。

無香收回雙手，金屬圓盤又被軟管升了回去。

繼而，巨大的機械摩擦與滑動的聲音從地底隆隆響起，仿佛一隻機械怪獸被吵醒，即將奮起怒吼。

順著隆隆吼聲，奇跡一般，客廳裡所有區域的擺設都水平劃動了起來，井然有序，似乎遵循著嚴密設定的軌道，在各自的路線上錯綜複雜地運轉遊移。

所有人都驚呆了。

房子還可以這樣建？！

一陣眼花繚亂的移動與定位之後，機械的聲音終於慢慢停息。大廳已然看不見了，而胡亂堆放在玄關處的行李自然也被運轉到了彆處。

此時呈現在大家麵前的，是一個有著兩扇小門的入口。

門框是黑色，門是磨砂玻璃材質。柔和的燈光從玻璃後更加柔和的透射出來。

無香率先握住右側的門把，輕輕旋鈕，一邊挽起楊可非的胳膊大步踏入，一邊輕快的說道：“非姐非姐我們快走吧！男生走那邊不許過來！”

楊可非卻沒有急著進去，她扭頭向白求索看了一眼，白求索會意，一擊掌道：“大家，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現在要下山去啦。各位再見！”

而此時，風雪已經遮蔽了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