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黎明,風雪寒寺。
“大和尚不再園中,兩位請回。”
前一刻誦經之聲還如流水滔滔,下一刻,那橙黃色僧袍的年輕僧人就已立在佛堂門口,雙手合十,垂首而立,擋住了秦淵與楊可非的視線。隻有那單調而節奏明快的木魚聲仍舊持續著。
楊可非並不退讓,微笑注視著僧人,眼神中卻透著淩厲,道:“慧誠法師,我們與大和尚的事情,是早就約好的,你剛回來,大概還不知……”
“大和尚不再園中,兩位請回。”
年輕僧人垂首凝立,呼吸平穩,不動如山。
“既然如此,”她的語氣仍舊溫和,“昨夜我遣人前來通報,不知他現在哪裡,可否傳喚一聲,免他再作叨擾。”
“並無此人。”
“什麼?”秦淵驚呼出聲。
“園中這幾日並沒有訪客,兩位的朋友想必另有要事,他處去了。”
“很好,謝謝。”楊可非微笑點頭,合十一禮,轉身要走,身周團團雪花卻猛然陀螺般飛旋,騰蛟一般,朝著慧誠直撲而去。
僧人並不動作,體表一層微弱氣流瞬息流轉,那團蛟龍一般猛撲而來的雪花便被一股柔力牽引,竟朝著楊可非反撲而回。
楊可非輕輕揮手,那團雪龍便自轉入夜空,消失不見。被攪亂的風雪霎時恢複平定,節奏井然的木魚聲仍舊兀自從堂中傳出來。
“果然是你。”
“是我。”
“這麼說,降雪阻我,是大和尚的意思?”楊可非的微笑已然消失。
“不是。”
“那你為何多事?”
“兩位身後強敵環飼,必為戒園引來禍端。”
楊可非看著年輕僧人,思量半晌,問道:“大和尚幾時回來?”
“請回吧。”年輕僧人終於抬起頭來,堅定的目光看著兩人,“即便大和尚回來,我也還是要守在這門口。”
楊可非不再多問:“原來如此。”
楊可非抓住秦淵的手,後撤了兩步,秦淵以為她打算就此退走,哪知下一瞬間,比起方才更狂暴了百倍的雪龍憑空怒起,以迅雷之勢,裹挾傾山之威,朝著昏暗的佛堂門洞猛撲而下。
如同千斤巨錘擊中牛皮大鼓。通的一聲巨響,整個簡陋的佛堂幾乎都要被這巨響震得崩塌。
整條威勢無疇的雪龍居然在這巨響中憑空消散,殘留在秦淵眼中的,隻有一隻溫厚的手掌。
僧人的手掌。他已步出佛堂,迎著風雪,朝二人逼近。
秦淵焦急地看向楊可非,她舊傷未愈,此時怎能再與人動手?果然,隻見她嘴唇上血色更淡,隻如飛舞的雪片一樣蒼白。
秦淵正待跨步上前護住楊可非,那溫厚手掌已化作屋宇般巨大,逞黑雲蓋頂之威,傾天覆地之勢朝兩人碾壓而下。
秦淵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驚呆了。
楊可非卻麵色不變,雙手虛捧於前,緩緩旋鈕,喝到:“停!”
風雪之中,憑空出現一個巨大的透明魔方,將半空中的大掌牢牢鎖住,與此同時,從那魔方中傳出一陣隆隆的運轉聲,仿佛轉動一組鏽跡斑斑的沉重齒輪。
在這滾滾雷動的運轉聲中,那張屋宇般的巨掌下蓋之勢立時大緩。
然而,並沒有就此遏製,似乎在力量的相持中,手掌仍舊占據上風,即使緩慢,卻仍堅定地下壓著。仿佛不論遇到多麼堅實的阻礙,它都能勢不可擋地將其碾碎。
秦淵眼看兩邊相持不下,而楊可非居然稍處下風,立刻急火大作,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理解這中間的拚鬥之法,隻是縱身而起,朝那僧人合身撲去。
楊可非大驚,剛喊一聲:“不要!”秦淵才撲上的身體已如出膛的炮彈般彈回,向後直飛出去。
僧人雖右手與楊可非對峙,左手卻仍有餘力,隻輕輕反手一抽,秦淵便如蚊蠅一般被拍飛出去。
楊可非明白自己此時已是斷然不可力敵,立刻雙手一合,啟動反爆。
然而並沒有什麼作用。那張屋宇巨掌居然靈活之極,在楊可非發動的一瞬間立刻收回,楊可非的反爆撲了個空。
但她已無心戀戰,身影一晃,朝著秦淵飛出的方向直射而去。
那巨掌卻不罷休,追著奔出的楊可非猛拍一掌,緊急之間,楊可非雖然勉力發動力場防護,卻也仍被擊得加速飛退,喉頭湧起一陣腥甜。
秦淵整個被打入山坡的積雪中,此時才抱著眩暈的腦袋從雪裡鑽出來,還沒看清什麼狀況,就被楊可非拉住手腕,飛速奔逃。
然而逃不出半分鐘,楊可非便再也無力支撐,一個刹車不住,兩人一同滾下了陡峭的雪坡。
而後方的慧誠雖然翻掌之間威勢無疇,此時見兩人退走,卻並不追擊,隻是左手緊握住恢複原狀的右手手腕。而他那本來溫厚的右手,此時卻仿佛失去了實體,不斷進行著難以想象的高頻振蕩,並發出嗡嗡的顫鳴。
在這持續不斷的振蕩中,僧人慧誠雖然麵色不變,牙關卻幾乎要咬碎了。
良久之後,他右手的振蕩才終於平息。僧人長出一口氣,氣息之中,居然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味。
僧人暗歎一聲“不愧是楊女王”,再看雪原儘頭,兩人卻已翻下雪坡。僧人便自回到佛堂之中,繼續誦經去了。
兩人滾下雪坡的瞬間,秦淵也立刻醒悟,立刻雙手抱緊楊可非,匆忙發動瞬移,降落到了雪坡的底部。
秦淵看著懷中的完美女孩,她的麵色幾乎可以用潔白來形容。秦淵不敢再有更多動作,他實在沒有想到她的傷已經這麼嚴重。
而在看著她的時候,恍惚之中,那種虛無感再次出現了。
就像上次在車裡時看到的那樣,她仿佛失去了實質,變得支離破碎。上一次,隻發生了一瞬間,秦淵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而這次,這種難以言喻的虛無破碎感,一直持續了兩次呼吸!
秦淵隻覺心頭一震顫抖,仿佛自己立刻就要失去她了,立刻忍不住將她抱緊。
還好,並沒有。她握緊他的手,實質感又回到他的懷中。
而在秦淵沒有注意到的腳下雪層下方,一團一團紅到發黑的顏色突然憑空出現,仿佛滴在白紙上的墨汁,沒有規律地不斷浸染、擴散。
當這團紅黑的墨汁終於停止擴散的時候,楊可非也終於睜開了眼睛。
這個時候在秦淵眼中,她已經白得近乎透明了。
秦淵心疼道:“可非!可非!你彆管我了,快離開藏區吧。找不找什麼和尚我無所謂了。我隻要你好好的!”
楊可非卻又開始微笑:“彆傻了。我一定要幫你,恢複記憶。”
“不。隻要我還是我,你還是你,我們還在一起,有沒有那段記憶也沒關係。”
楊可非搖搖頭,她緊緊抓住秦淵的手:“你忘了嗎?我聽到一些世界的聲音,我們將要麵臨一場前所未有的危局,你一定要恢複記憶!”
“否則,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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