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詐屍

2019-01-06 作者: 縐浮觴
第二十二章 詐屍

藥愚斥道,“就因為你光天壇弟子打不過就說人家偷學,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要不是這次的比試被攪和了,難道打贏你們的你都要抓他們回光天壇去,你光天壇容得下那麼多人麼。”

張嫣罵道,“是誰技不如人了,我那日已經是看在貴派掌門的麵子上,叮囑弟子不要讓你們茅山丟臉丟得太難看,是你不知好歹。”

藥愚火氣被她這麼三言兩語就挑起來了,“今日這事我還真非管不可了。”那日張嫣譏諷茅山那筆賬他們都沒算清楚,“遲鈺長,我一直認為你也是講道理的,你不會跟著這女人也是非不分吧,不管你和弗恃有什麼過節,死者為大。何況不是弄清楚了麼,發生的那些事都跟他們師徒沒關係。”

弗恃讓司馬鹿鳴和薑曲把棺放下,他現在隻想快點送長生回玉虛,“藥愚,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藥愚看他這架勢是打算動手了,他以前不到萬不得已不輕易出手的,出手之前還會說一堆瘋話廢話,現在說半句都嫌多。弗恃要是沒戒酒,可能還容易熬些,藥愚道,“你不會是想一對二吧。”

遲鈺長冷冰冰的道,“我是奉了師命帶你們回去的,但那小姑娘於我也算是有恩,就當是我還她這個人情,我可放行讓你先去處理好你徒兒的後事。但弗恃,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月內,要回九宮山來見我師父。”

弗恃點頭,“我答應你。”

遲鈺長聞言,退到一旁,表示不乾涉他和張嫣的事,弗恃知道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九宮山沒必要為了他去得罪光天壇。

張嫣看到遲鈺長變卦,皺起柳眉,又見弗恃和藥愚二人,她可不會傻到以為一對二會有勝算,於是出言激道,“你們是打算兩個人對付我一個麼,無所謂,哪怕是輸了,說出去彆人也不過是恥笑那些勝之不武的。”

弗恃把藥愚推開了些,“歐陽一是什麼樣的人你是知道的,反正我得罪的人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放心吧,我功力在她之上。”

藥愚想了想,也退到一旁。

張嫣眼珠子轉了轉,語氣軟了幾分,“你弟子剛走,你也不想在她棺前跟我動手吧,我隻是想查清楚,你不如就讓他們兩跟我回去,若真是誤會,我親自把他們兩送回昆侖山再跟你賠……。”

弗恃打斷道,“不需要,要打就快點,不打就讓路。”

他當著這麼多人麵前不給她半分顏麵,張嫣的臉色沉了下來,大聲道,“動手。”

光天壇的弟子由兩側出來,往地上擲了什麼,隻聽到像鞭炮炸開的聲音,然後便是一股濃煙將他們罩住,司馬鹿鳴聽到弗恃喊,“閉氣。”便立即將口鼻捂住。

藥愚大罵,“張嫣,你明知道打不過就用這等手段,你怎麼還敢自詡是名門正派。”

司馬鹿鳴感覺到身後有人襲來,隻是身處濃煙中,看不清四周,隻能憑直接躲閃,對方的刀子落在了八盞琉璃棺上。

“師姐。”明知道長生已經聽不到,還是忍不住叫出口。司馬鹿鳴也惱了,順勢抓住對方的手,朝那偷襲的光天壇弟子踢了一腳。

他一出聲就暴露位置了,張嫣摸出兩根銀針朝著司馬鹿鳴的方向擲,薑曲拉住司馬鹿鳴從八盞琉璃棺上翻了過去,隻是都沒躲成功,在禁地時受的傷沒好本來就有影響,加上弗恃說過張嫣使暗器的本事確實是一絕。

薑曲想著如果連師叔都要忌諱三分,那他們這些小輩中了招也不算丟人。他和司馬鹿鳴果真是有默契,都是左臂上紮了根針。

針了塗了麻藥,司馬鹿鳴和薑曲立馬手腳不聽使喚,挨著棺坐了下來。

那日被司馬鹿鳴和薑曲教訓的歐陽一的弟子把他們兩架了起來,薑曲後悔那日怎麼沒多踢幾腳,若把他們打得臥床不起,或者就沒今日這事了。

藥愚想上前幫忙,遲鈺長道,“這事若不弄清楚,你覺得光天壇的人會善罷甘休麼,這次隻是張嫣,下次若換成歐陽一,你幫得了幾次?”

藥愚回頭看他,“你什麼意思,你難道也覺得這兩個小輩偷學了光天壇的法術?這哪招哪式一樣了?”

遲鈺長冷聲道,“你幫他們無非是因為他們兩是弗恃的徒兒,是不是偷學了,你我說的不算。那招數根本就不是弗恃創的,那兩個小輩根骨再好,那樣上乘的劍法,也不是他們資質悟性能領悟,必定是有高人指點。”

藥愚默然。

憐玉和韋虹瑛也拿住了兩個光天壇弟子。

弗恃將張嫣的手反剪,張嫣是袖裡藏針,從衣袖裡又滑出幾根針來要紮弗恃的手心,還好弗恃有所準備,將她推開了,“張嫣,你這手段真是十年如一日。”

“你不願意配合,我隻能用非常手段。他們雖是不承認,但我把他們帶回光天壇,掌門自然有辦法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弗恃就是知道他們算是理虧方,歐陽一的手段比張嫣還多,司馬鹿鳴他們兩要真是被帶回去,廢了修為可能還是輕的。

他想鹿鳴和薑曲兩人也不至於這麼膽大去偷學,各中應該是有什麼原因,隻是他們不肯說,長生已經沒了,他總要奮力保住鹿鳴他們兩,“你是不打算顧你的弟子了麼。”

張嫣無所謂道,“你雖然瘋瘋癲癲的,但那些所謂的有損道義的事你可做不出來,你要願意儘管把他們兩帶回玉虛好了。”她對兩名摁到在地的弟子說道,“弗恃道人是不會傷了你們的,如果他要帶你們回玉虛你們就儘管跟去,等到他同意你們回來了,你們再回來。”

憐玉見弗恃和與箏漣不說話,急道,“師叔,可不能讓師弟他們被帶走,誰知道會不會有去無回。”

張嫣皺眉,“你把光天壇當成什麼地方,他們若真是所言非虛到時自然放他們兩回昆侖山,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薑曲暗中念咒,卻發現施不了法術,便知道是張嫣的藥起作用了。他對縛著他雙手的歐陽一弟子,也不知是叫什麼名字,反正國字臉一字眉他是認住這張臉了,他剛才朝棺上踢了一腳。

薑曲道,“對死者不敬,你也不怕夜裡做噩夢。”

光天壇的弟子輕蔑的笑了,口出狂言,“虧得你還是修道的,她若真是陰魂不散儘管在夜裡來找我,看我會不會收了她。”

話音剛落,就聽到八盞琉璃棺咚的發出聲響。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拉到了八盞琉璃棺上,隻聽到那敲打的聲響越來越密。就像裡麵封著的是活物,可長生已經是死了的,發現時死了多時,身體都冰冷了。眾人都死死盯著那棺材,沒有一個人說話。

裡頭躺著的是長生,薑曲倒是不怕,但身後的光天壇的弟子麵色發白,硬是拽著司馬鹿鳴和薑曲走遠了。

遲鈺長的長槍被奚子虛折斷,暫時以矛做兵器,他飛身踩到八盞琉璃棺上,弗恃顧不得張嫣了,反正張嫣現在也同樣的顧不上他。弗恃也跟著踩了上八盞琉璃棺,阻止遲鈺長將矛刺進棺裡,“你乾什麼!人已經死了,連全屍都不能留麼。”

遲鈺長道,“你既然也知道她已經死了,就更不該阻止我,她若是屍變後患無窮。”

藥愚這次是站在遲鈺長這邊了,他們的天職就是除魔衛道,這可不是說私情的時候,“這八盞琉璃棺棺蓋堅硬無比刀槍不入,隻能是把四角的……”

話都沒講完,棺蓋就被一腳踢爛,在空中轉了好幾圈,落在草地上因棺蓋有微微的弧度落地後便左右晃著,中間的腳印形狀的破洞冒出幾片綠油油的草。

兩隻手直直的從棺材裡伸了出來,抓著兩側,躺太久的結果就是造成四肢僵硬長生費力的坐起來,第一要做的就是大口喘氣,剛才差點被悶死。

她頭發一夕之間長到了腳踝,十分濃密的蓋住了臉,眾人看不清她表情,隻是見她定定坐著,麵前的頭發微微被吹起又落下吹起又落下,懷疑她是剛屍變,未吸食陽氣正是饑餓在挑選獵物。

藥愚神情大變,提醒道,“千萬不可亂動。”

長生下棺之前,韋虹瑛有簡單的幫她整理過遺容。三娘送長生的漂亮衣服長生沒帶出來,韋虹瑛想著她人走了,至少該漂漂亮亮的走,所以幫她上了些胭脂,換了件衣裳。那衣裳是韋虹瑛的,不太合身,長生覺得胸口和臀有些勒。

憐玉難過道,“師叔,師妹這樣年輕就走了,心裡果真有股氣鬱結難消。”

弗恃斥道,“胡說什麼。”

藥愚觀察著,認為長生符合死後因怨氣不散頭發和指甲繼續長的情況。知道弗恃肯定不忍下手,這壞人就由他來當吧,藥愚摸出一張符本想要貼到長生額上,隻是頭發一層層遮著無處下手,他便乾脆將符貼到她頭頂。

長生感覺頭頂被拍了一下,她往頭頂摸了摸把符拿下來了。

張嫣詫異,“她不會已成了魃了吧。”

長生把頭發撥開,露出兩隻明亮的眼,還有就是被雷劈中後眉心留下的印子,原本隻是淺淺的一道凹陷的痕,但現在成了一顆紅色的痣。

她從棺材裡出來。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出來,一時金光普照,弗恃看向她腳下,有影子的。

“長生?”弗恃不確定的叫著,先試探是不是彆的鬼霸占了身體借屍還魂。

長生不解,她怎麼會睡在棺材裡,她脖子有點不舒服,估計是棺裡沒放枕頭落枕了。

她見藥愚和遲鈺長都在看她,眼神奇怪,但她心粗也沒察覺他們帶了幾分防備,隻是從左到右依次的喊人,“藥愚道長,鈺長道長,張嫣道長,師父,餘師兄……”

這麼不懂看氣氛的,也就長生了。

薑曲心裡是巨大的狂喜,他旁邊的司馬鹿鳴也不比他好多少,難得見這冰塊臉這麼坦白的把笑意掛到臉上,但薑曲想,他又比司馬鹿鳴還多一分理智的,薑曲記起此時的處境隨即把高興壓下,道,“長生,先彆打招呼了,先幫我和鹿鳴。”

薑曲的聲音也沒什麼力氣了,軟綿綿的。

長生才發現司馬鹿鳴和薑曲明顯的是被挾持了。她先摸了摸腰,笛子不在。光天壇的弟子朝她舉劍,但看清她的容貌後,動作不由自主的頓住,長生逮住機會揪住他們的褲腰帶一手舉起一個扔出去。

那兩名光天壇的弟子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倒是穩穩的,隻是腰帶斷了,站直後褲子往下滑。

韋虹瑛喊了一聲,彆過眼。

有半截腰帶留在了長生手裡,長生著急的道歉,“兩位師兄,我不是故意的。”她就像平時一樣怕傷了人隻用了兩分的力,也不知道這腰帶怎麼就斷了。

韋虹瑛看著弟子一手持劍一手提褲子,好不狼狽。這憐玉乾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來個偷襲,和餘箏漣一人一手刀,就把那兩名光天壇弟子打暈了。

張嫣罵道,“你們玉虛欺人太甚,是有意羞辱麼!”

弗恃見張嫣抬手就知道肯定又要使暗器,將葫蘆解開,用繩子勒住她的腰身往地上摁,喊道,“長生,快把那棺反過來。”長生扛起棺材但不太明白弗恃說反過來做什麼,弗恃隻得又道,“反過來把張嫣困裡頭。”

他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這女人太難纏了。

長生按弗恃說的用棺材把張嫣罩住,那八盞琉璃棺很重,至少憑張嫣一個人的力氣是出不來的,張嫣敲著棺材,罵道,“弗恃,你竟敢這樣對我,我師兄會去找徐清的。”

聲音隱隱約約,弗恃隻當沒聽到。

他認真的打量長生,問,“師父最喜歡吃什麼,最討厭吃什麼?”

長生不知道弗恃為何突然這麼問,但還是答,“師父最近喜歡吃東坡肉,好像沒什麼不喜歡吃的。”長生想著師父的口味總是變化的,隔一段時間就會喜歡新菜色,但現在不喜歡吃的不表示明天也不喜歡吃,所以她這麼答好似有所欠缺不夠完整。

遲鈺長抓過長生的手腕,實則是看她是不是有脈象,長生道,“鈺長道人,阿銀前輩的東西你找到了麼?”

遲鈺長鬆開手,確定她是活人。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在外遊曆也不是沒見過奇人奇事,也曾耳聞有人假死,家人將他下棺埋葬時突然又活了過來。

遲鈺長淡淡的道,“找到了。弗恃,既然你弟子現在沒事了,也沒必要等一個月了,跟我去見掌門。”

棺裡的張嫣還在用力敲著,叫嚷著快把她放出去,光天壇弟子兩個被打暈了,其他三個已被製服,也隻能眼巴巴看著。

弗恃表情正經,“我還是需要一個月,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等我處理好弟子的事,我會來見韓掌門的。”不能待在九宮山上,不然司馬鹿鳴和薑曲是保不住的。

遲鈺長沉默,看了一眼長生,藥愚幫弗恃說話道,“他這人說話是算數的,我給他做個擔保,你先讓他去處理好那些瑣事,一個月以後他一定回來,要不回來的話,天涯海角,我幫你去把他抓回來。”

弗恃讓餘箏漣把手腳發軟的司馬鹿鳴和薑曲帶上,禦劍離去。

張嫣的大喊大叫藥愚聽而不聞,打定主意讓她在棺裡困久些好殺殺她的銳氣,藥愚對遲鈺長道,“你似乎有了些變化,沒那麼不近人情了。”

遲鈺長道,“你變化也不小,大方了許多,這副棺算是毀了吧。”

藥愚怔住,剛剛沒意識到的在遲鈺長的提醒後意識到了。

他回頭看棺蓋上的洞,心也跟著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哇涼哇涼的。這八盞琉璃棺在他手裡也就完好無損的待了一個月。他本是打算日後若是飛升不成,始終難逃這生死自然,就讓弟子將他的屍骨放入八盞琉璃棺葬在茅山上。

藥愚大聲的朝著弗恃師徒離去的方向喊,弗恃開溜的本事已是練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幾師徒的身影已是在空中化作幾點黑點,追是追不上的了,“弗恃你給我回來!”

長生聽到便轉達,“師父,藥愚道人讓你回去。”

弗恃右眼眼皮跳了,估計不會是什麼好事,他摁住右眼,一本正經道,“你聽錯了,藥愚應該是讓我回去後給記得給他報平安。”

弗恃讓餘箏漣帶著韋虹瑛和憐玉先回玉虛,免得要是張嫣真去玉虛大鬨,到時一麵之詞,真是她愛怎麼添油加醋就怎麼添油加醋,都由著她說了。

餘箏漣問,“師叔要去哪?”

弗恃沒好氣的道,“還能去哪,幫這兩臭小子擦屁股,解決了我會回玉虛和師兄做交代的。總之你先回去,讓師兄先知道發生了什麼,人家真要去鬨,他也不至於一頭霧水。”

長生揪住司馬鹿鳴和薑曲的領子,把他們兩拎到樹蔭下。

薑曲道,“長生,你以後彆這樣嚇我。我心血少,被你這麼一嚇,也不知道要喝多少雞湯能補回來,真像做了場噩夢,好在醒了。”

長生看到有蚊子,好意想幫他們打蚊子,一巴掌拍在樹乾上,蚊子是轟轟烈烈的死了,隻是樹乾也橫腰折斷,兩顆鳥蛋落了下來不端不正就砸在司馬鹿鳴和薑曲頭上。

薑曲聞到了蛋黃味。

長生扯起袖子幫他們兩擦,“對不起。”她盯著自己的手,覺得力氣好像又變大了。她右手按在胸口上,能感覺到平穩且規律的心跳,重明說過把假的當成真的,那假的也會變成真的,“我躺在棺材裡,是死了麼?”

薑曲不知道怎麼跟她說這樣匪夷所思的事,這些已經遠遠超過他所知了。

弗恃走過來盤腿坐下,再一次仔細的給她把脈。長生道,“師父,重明說我的心已經爛掉了,他給我換成了柿子。”

弗恃怔住。

薑曲先是吃驚隨即又擔憂的想到那鮫人,“你有沒有不舒服或者不對勁?”

長生想著她脖子酸,但應該跟柿子關係不大吧,她坦白道,“其實我之前就死過,我是在地府遇見少爺的。我聽到了義父的笛聲,從陰間回到了陽間就活了,然後義父就讓我到昆侖山修仙。”

司馬鹿鳴恍然了悟,“難怪師姐知道鬼門關怎麼走。”

長生見弗恃一語不發,又繼續解釋,“我陽壽已儘,但是少爺大鬨地府,燒毀了很多生死簿,我想著可能因為這樣,地府的鬼差才沒有找到我。師父,我不是有心瞞著你的。”

弗恃見她不安,安撫道,“師父知道。”

她想起阿銀說她靈竅被封的事,靈竅在哪個部位她不知道,也不知道這跟她多年努力練習法術進展緩慢有沒有關係。

她已經笨習慣了,並不對修為能一步登天有太大期盼,她隻想知道誰做的又為什麼這麼做,隻是也不知能問誰人。“我也不知道我現在算是活人,還是算是死人。師父,我會不會不是人,是妖怪。”

弗恃笑道,“難道你覺得師父老眼昏花到是人是妖分不清麼,隻是你的情況比起其他人複雜許多。”

“緋鈺師伯做了這麼多錯事就是想把人死而複生,我也是死而複生顛倒陰陽生死的,我以後不能……”她說不下去了,隻感覺如果連玉虛都不能留了,天地茫茫也不知哪處還能容身了。

弗恃摸摸她的頭,“即便天塌下來,還有師父頂著。你走了誰給師父做飯,師父會想辦法的,但這件事,隻能師父、鹿鳴和薑曲知道,你不能再跟其他人說。”他看向司馬鹿鳴和薑曲,“你們也是,要守口如瓶。”

弗恃隻覺得所有棘手的事全趕在這時發生了,也隻能一件件處理。

頭疼。

弗恃摁了摁頭,“師父要去睡一個時辰。”反正他們溜得也夠遠了,不必擔心九宮山的人追來,“一個時辰後再叫醒師父。”

薑曲著急的問,“師叔,那我和鹿鳴怎麼辦?”

弗恃直接躺地上,枕著手臂,翻了身,背對他們,“張嫣用的藥分量就她知道,快可能一兩個時辰,慢則一日兩日,反正長生在,就這樣吧,藥效過了就能動了。順便你們也檢討一下,為什麼老是被人藥倒。”

薑曲心想什麼叫就這樣吧,那如果他們要解手怎麼辦,隻能口渴也先憋著了。

長生去撿了木柴回來,沒有斧頭,她就用手掰。

司馬鹿鳴和薑曲稍微恢複了些氣力,薑曲從包袱裡拿了她的笛子還給她,他們以為長生死了,其實按理說這是長生的東西當時應該放進八盞琉璃棺裡給她陪葬的。但餘師兄有他的擔心,提議先不把笛子放進棺裡,等回到玉虛和幾位師伯商量過來,再決定是陪葬還是封印了。

長生接過,輕輕撫著,又問,“桃子呢?”

薑曲道,“卦燎說要去給你找藥吃,桃子跟去了。”

長生不停把頭發往後撥,她在添柴,幾次都差點燒著頭發,都是薑曲眼明手快救了回來,長生道,“能不能借我劍,這頭發長得太礙事了,我想弄短些。”

司馬鹿鳴抽出劍坐到長生身後,薑曲本來想說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不該輕易損之,何況她頭發生的好看,斷了可惜。但再看,確實太長了還真怕她容易犯迷糊被自己頭發絆到,也就不發言了。

司馬鹿鳴割下她一截頭發握在手中。

長生道謝,拿簪子把頭發綰好,然後問,“師弟,我那日聽到你說有話沒對我說,是什麼話?”

司馬鹿鳴沒想到她會聽到,還以為那日她昏迷中記不得事。長生等著,許久才聽到他回,“我忘了。”

長生笑道,“我也常常這樣,明明要說什麼下一刻就忘了,那你想起再告訴我。”她起身要去喊師父起來吃東西。

薑曲挑著那堆柴火,好笑的盯著司馬鹿鳴的麵紅耳赤,“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連對著重明都是寧死不屈的模樣,沒想到你也有膽小的時候。”

長生喊了弗恃好幾聲,他才懶洋洋的說要再睡會兒,乾糧放著就好,餓了他會吃。長生覺得不對勁,對弗恃而言,吃比睡重要得多,她見弗恃麵色潮紅,摸了他的額頭一下,燙的,“師父,你發燒了。”

弗恃道,“不需要大驚小怪,師父是個凡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正常,睡一下就好了。”

長生知道定是之前為了救她耗損真氣又沒得好好休息的緣故。她去翻了包袱,拿出手帕濕了水敷在弗恃額頭上,“等師父好了,我再給師父做麻婆豆腐。”

弗恃笑了,她倒還記得,他往司馬鹿鳴和薑曲那邊看去,他二人也察覺到他身體不適,朝他走了過來,弗恃問,“你覺得鹿鳴怎麼樣?師父現在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話也是有道理的。”

他看到司馬鹿鳴停住腳步,總是老氣橫秋難得也忐忑緊張,弗恃仿若看到自己年輕的時候,但又一想自己年輕的時候可沒這麼沉默寡言。天有不測風雲,長生入棺那日,鹿鳴是怎麼樣的他看得真切,兩個都是徒弟,該幫的時候總要幫的。

長生想了想,“肥水是糞水,師父是嫌菜不新鮮,想我和師弟自己種吧,我以前跟著田叔施過肥,可我們住的那裡好像不太適合……”

長生又開始說她的種菜心得,和他說起了春種秋收,除草施肥等農活要怎麼做。弗恃歎氣,無能為力的看了司馬鹿鳴,故意打起呼嚕裝睡,長生想起弗恃現在是病人,得多休息,這才閉嘴不說了。

薑曲道由他和司馬鹿鳴輪流守夜就行了,讓長生也去睡。

長生搖頭,“我現在很精神,一點睡意也沒有。”她想可能是因為她在棺材裡已經睡足夠了,相比之下她覺得司馬鹿鳴和薑曲比她要憔悴。

明月西斜,等弗恃的燒退了,水袋裡的水也被她用光了,她口渴想喝點水,把水袋倒過來真是一滴不剩。她豎起耳朵聽,正前方有水聲。

司馬鹿鳴和薑曲閉著眼,長生想著他們和師父一樣都沒有休息好,她躡手躡腳拿了衣服蓋到他們身上,又往火堆裡加了柴,讓火燒旺些。

長生禦劍到了溪邊裝了水,運氣很好,讓她抓到了兩條魚,又發現了果樹。長生卷起衣袖,爬到樹上摘果子,用衣服包著滿載而歸。

弗恃和薑曲都打著呼嚕,長生把果子和魚放到地上。

司馬鹿鳴背對著她,他的背挺得筆直,他平日裡坐姿就很端正規矩。長生以為他是睡醒了在打坐,見他將劍慢慢的從劍鞘裡拔了出來,月下劍氣冷冽逼人,司馬鹿鳴很愛惜他的劍,時常擦拭,劍身映出他一雙眼眸,冷得像他的劍,沒有一絲暖意。

長生輕聲喚道,“師弟。”司馬鹿鳴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她跑到他跟前,見他用劍撐著身子,一頭冷汗。

司馬鹿鳴凝神靜氣,看清眼前的人是長生,才放下劍。

長生摸了他的額頭,體溫正常。司馬鹿鳴道,“我沒事。”

她想著他會不會和師父一樣生病了也逞強不說,“真的沒事?”

司馬鹿鳴笑道,“真的。”

長生開始處理那兩條魚,去了鱗片內臟放到火上烤,弗恃是被香味叫醒的,終於有頓正常的早膳了,在九宮山不沾葷腥,差點以為自己是修佛而不是修道的。

弗恃吃完了魚,精神多了。

薑曲問,“師叔,我們要去哪?”

弗恃不答反問,“還是不肯說是誰教你們的麼?怎麼就這麼犟。這事我處理不了,隻能去求人。人家若是問起緣由,你讓我像你們這樣也什麼都不說麼。”

“連師叔都處理不了,不知是誰這樣神通廣大能幫我們。”

弗恃見薑曲還敢給他嬉皮笑臉的,扇了他腦瓜,他問司馬鹿鳴,“認識歐陽靖麼?”

司馬鹿鳴點頭,“歐陽叔叔與我爹是生死之交,就是歐陽叔叔告訴我,當初救我性命的可能是師父,我才會上昆侖山。”歐陽,同樣的姓氏,司馬鹿鳴這時方才意識道,“莫非兩人有什麼淵源。”

弗恃道,“這兩人是兄弟。”司馬鹿鳴詫異,他一直以為歐陽靖是淡泊名利無心功名的讀書人,弗恃想著也無怪乎他不知道,“當年光天壇發生了些變故。歐陽靖離開了光天壇。”

薑曲想著會不會和宋容有關係,他一直好奇宋容的身份背景,“師叔知道是什麼變故麼?”

弗恃輕描淡寫的帶過,“其他門派的事我怎麼可能知道得那麼清楚,歐陽靖的消息我還是在三娘的酒館裡偶然聽來的。知道司馬山莊的老莊主仙遊時堂上的挽聯是出自歐陽靖的手筆,才會猜想你們可能認識,我與他沒什麼交情,但既然你說你爹和他是生死之交,那你的事他也許願意幫的。”

司馬鹿鳴道,“歐陽叔叔居無定所,行蹤也是飄忽不定。我也不知去哪裡找他,隻能回去問問我爹,近來有沒有他的消息。”

弗恃雙手插進袖子裡,琢磨了片刻,“那就去吧。”他站起來問司馬鹿鳴和薑曲有沒有銀子。

司馬鹿鳴和薑曲把錢袋解下都給了他,薑曲問,“師叔要買什麼?”

弗恃道,“既然要去人家家裡,總不能兩手空空,這點禮數還是要有的,買些桃子李子之類的去,禮輕情意重。”

薑曲心想用司馬家的銀子買了東西送去給司馬家,果真是禮數周全的。

弗恃把銀子拿了,空錢袋還給司馬鹿鳴和薑曲,讓他們收拾收拾動身。長生背起包袱,方才還見東方一角透出魚肚白的顏色,太陽就要出來了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山間氣候多變,突然起了大霧。

弗恃覺得這霧來得古怪,隱隱透著妖氣,四周草木都看不清,恐怕禦劍會出什麼岔子,隻能叮囑他們跟緊了,他走在最前。

走到了昨夜長生去打水的那條小溪,就看到一老婦坐在地上,抱著腿呻吟。薑曲小聲道,“不會是妖怪吧。”

弗恃略微戒備,先是裹足不前隔著一段距離問,“老人家怎麼了?”

老婦人道,“來采野菜,沒想到把腳扭了,幾位行行好,能不能背我去找大夫。”

弗恃想了想,走上前,見那老婦粗布麻衣,龐眉白發,腳踝腫得厲害,身後的竹簍裡裝了野果野菜,“長生,過來背老人家。”

“好。”長生把包袱給司馬鹿鳴,背起那老婦。

弗恃道,“突然起了大霧,我們又是外地來的,對這一帶不熟,不知什麼時候能走出去,隻能請老人家先忍忍疼。”

老婦笑道,“我常上山來,哪怕是閉著眼都認得路,道長按著我指的路走,很快就能到我們村子了。”

老婦人給他們指路,按她說的走,果真沒走多久就見了人煙,大霧來得快散得也快。弗恃鄭重道,“多謝。”

老婦人笑,“不必,不過是種善因得善果而已,小姑娘,謝謝你。”

長生感覺背上的重量沒了,回頭看那婦人已經不見。地上留了朵花和張紙,這種玉堂春邙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薑曲反應過來,難怪弗恃這麼放心的跟著,“不會是仙人指路吧,長生,那是不是邙山山神,來多謝你上次幫了她?”

長生道,“我沒仔細看。”師父叫她背著老婆婆走,她就背著老婆婆走了。

司馬鹿鳴撿起那張紙,見紙上畫了三個人,乍一看有些類似官府通緝犯人的告示,但紙上還畫了些像字又不是字,像符文又不是符文的符號。薑曲探過頭指著畫上其中一人,笑道,“這不苟言笑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跟你倒是八分像。”

薑曲這麼一說,長生倒也覺得像,瞅了瞅薑曲,她也指著畫上第二張長著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就像嘴角含春的臉,“這像薑曲。”

薑曲笑道,“是麼,第三個像長生,不過隻有兩分形似,沒有你的神韻美態。”等等,薑曲笑容僵住,一把將紙搶了過來,再看仔細了,“不是像,真是我們,這是什麼?”

弗恃道,“這上麵的是妖怪傳遞消息用的符號。”

司馬鹿鳴看到那紙的右下角蓋了印,這印跟在金鬥樓刻骨夜裡掛到門上的燈籠上的印記是一樣,他猜測道,“可能是燈闌。”

薑曲訝異道,“不是吧。”白鸞在找他們就罷了,現在連燈闌也在找他們麼,剛才那場大霧,不會是燈闌的手下乾的吧,顧忌著師叔在才沒敢直接動手。

弗恃常年雲遊在外,見識自然比他們廣,“燈闌?皇城裡那魔頭?”他眯起眼道,“你們到底是惹了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薑曲支支吾吾的,因為牽扯宋容,有些內容肯定是要跳過不說的。要是現在坦白了,他估摸著師叔會發火吧,長生沒想那麼多,弗恃問了,她就答了,薑曲都沒來得及捂她的嘴,“還有白鸞妖王好像也在找我們。”

弗恃眼角抽了抽,“慎靈還說我是玉虛最能惹麻煩的一個,我倒是要對你們甘拜下風了,你們還真青出於藍,麻煩太小的你們都不好意思去招惹是麼,全都給我捅那些自己處理不了的簍子。”

薑曲喊冤,“不是,師叔,那些都不是我們有意去招惹的,實在是情勢所逼迫不得已。”手肘撞了撞司馬鹿鳴,“你也說句話啊,這是該沉默是金的時候麼。”

司馬鹿鳴低頭認錯。

弗恃道,“前因後果不說,就跟我說句迫不得已,真是好一句迫不得已。”弗恃脫了鞋子要教訓他們,但見司馬鹿鳴一副聽憑懲戒的表情,又懶得打了。把鞋子穿了回去,嚴肅問,“你們怎麼招惹燈闌和白鸞的?一五一十的說。”

薑曲道,“燈闌是因為他要引人入魔道,我們是正牌弟子,總不能見死不救,就起了衝突。不過還好,有神仙搭救,才死裡逃生。至於白鸞,狼狽那兩隻小妖就是把我們賣到白鸞那的,還差點被吃了,遇見了貴人,也是艱險萬分才逃出來的。”

弗恃瞪著他們道,“隻是因為這樣?”

薑曲讓長生給他作證,“長生你說,我是不是說的都是真話。”

長生的思維是很容易被話帶跑,是或者不是,這樣有選擇性的回答,薑曲說的也的確是實話,不完整而已,長生點頭,“是。”

弗恃知道他們雖有所隱瞞,但也信任他們儘管是年輕氣盛,懲惡揚善除魔衛道行事不會脫離真善,他罵道,“等安全了再收拾你們。去找些花,香味越濃越好,塞進那錢袋裡好蓋住你們身上的氣味。”

荒山野嶺要找花花草草不是什麼難事,長生見花就摘,把錢袋塞得鼓鼓的。

從棺材裡出來她是精神得很,感覺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整夜不合眼也不覺疲憊,可一摘完了花,困意就襲了上來,走步路都東搖西晃的,有些像弗恃從前喝醉酒走路的樣子四肢不太協調。沒辦法,隻好讓司馬鹿鳴背著她。

長生睡了四日不吃不喝光是睡,弗恃讓司馬鹿鳴和薑曲也多多留意些,他對換心知之甚少,尤其緋鈺偷學了禁術後,相關的典籍有一部分是燒毀了,還有一部分禁閱。根本不知長生這種情況算是正常還是不正常,是不是換了心身體在適應調整,隻能觀察。

所以長生是睡著進司馬山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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