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黎叔兒將素白麻紙抖開,就像是一名全球知名的設計師一般,一寸一寸地將素白麻紙裱糊在竹骨架的頭部。
裱糊完頭部以後,黎叔兒並沒有急給那紙紮的頭部畫上眉眼,而是看向魏二苟,讓他去朝桃木妖要一縷青絲和一些指甲來。
工夫不大,魏二苟就拿著一縷秀發和一些指甲回來了,黎叔兒將那縷頭發係在竹製骨架的心臟位置上,還打了九個結,又用清水調和香灰壓成餅,將那些指甲包進泥餅裡,再放進了竹製骨架的整部,弄完這些,黎叔兒才不慌不忙地端起顏料碟,開始用毛筆為那竹製骨架的頭部畫人頭像。
先前的時候,楊億和魏二苟已經看過黎叔兒畫鐘馗像,知道黎叔兒的丹青功夫是出神入化,所以倒也不驚奇,隻是不明白黎叔兒在為那竹製骨架的頭部畫完發髻、眉毛、鼻子、嘴巴以後,單單留下了一雙未畫上瞳仁的眼睛,看著讓人心生寒意,感覺就像是被一個瞪著一雙隻有白眼仁的女鬼逼視著。
“叔兒,你為什麼不畫上眼仁啊,這看著怪瘮得慌的,嗬嗬”魏二苟嘴快,見黎叔兒舉止怪異,遂忍不住問道。
“你懂得什麼,眼仁必須最後畫,否則……”黎叔兒正說著,就感覺屋內一陣冷風掠過,原本通紅爆燃的炭火盆的火炭為之一暗,紅彤彤的火焰瞬間變為淡藍色,而那香爐裡燒著的檀香的燃燒速度也驟然加快,一炷香眨眼間就燒沒了一大半,更為奇怪的是,儘管那檀香迅猛燃燒,但卻不見由一絲青煙冒出來!
黎叔兒看了一眼貌似空蕩蕩的四周,低說道:“這回你們知道紮紙活不光是給死人守靈時用的擺設了吧,告訴你們,紙紮店白天做的是辦喪事生人的生意,到了晚上,做的可就是死人的生意了,俗話說,紮彩匠,紮鬼紙,紮來鬼紙祭陰陽,由於紙紮店店裡擺滿了紙人紙馬,靈屋鬼轎,故而孤魂野鬼進店那是常事,看見沒,咱們爺們剛一紮上一個紙偶,這些到處找宿主的遊魂野鬼就上門來搶來了。”
“不會吧,這麼邪?”楊億和魏二苟跟著黎叔兒東征西討這麼久,對於鬼魂什麼的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了,一聽說屋內有鬼,心內並不害怕,隻是納悶於這些鬼魂為什麼會大一個紙偶的主意。
黎叔兒就知道楊億和魏二苟心中會犯嘀咕,不待他們問,就直接解釋道:“紙者,止也,尤其是這紮紙活的素白麻紙,還有那畫符的黃表紙,都是陰氣極重的,那些鬼魂隻要一聞到這素白麻紙的味道,就知道是有人在紮紙人紙馬,當然要群聚於此討些香火吃,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趁機附體到紙偶裡,而尋找可以庇護魂魄的宿主也是孤魂野鬼都有的一種習性,不用大驚小怪。”
“噢,明白了,我說,這些鬼都是餓死鬼吧,怎麼吃得這麼快,嗬嗬”魏二苟一見那香爐的檀香幾乎要燒沒了,雖然看不見那些鬼魂,可想也能想象到那些鬼魂們拚命吸食香煙的貪婪嘴臉,不由一笑,過去又點了一把檀香續上,還拜了幾拜,叨咕道:“各位鬼大哥,你們吃飽喝足了就趕緊走吧,彆耽誤我們辦正事兒,謝謝了。”
黎叔兒看著一臉虔誠的魏二苟,搖搖頭,看著楊億說道:“彆跟著二苟瘋了,來,幫著叔兒給這紙偶裱糊上身子。”
隨後,楊億給黎叔兒打下手,用素白麻紙將那竹製骨架的身體部位糊好,一個完整的人形就躍然出現在了楊億和魏二苟的眼前。
魏二苟仔細看了一下,彆說,黎叔兒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儘管那紙偶還沒有眼睛,可那神態,那表情,一打眼,就是一嫻靜版的桃木妖啊。
看著看著,魏二苟就感覺那紙偶猩紅的嘴角微微一翹,竟然衝他笑了一下,起初魏二苟還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定睛再一看,那紙偶的嘴角當真是彎如上弦月,笑意愈發明顯了,不由得臉上肥肉一哆嗦,看向黎叔兒口吃道:“叔兒,他媽活、活了嘿,還笑呢,我草!”
黎叔兒倒很鎮定,看著那紙偶一聲冷笑:“咄,你這廝還真是貪得無厭,受了香火,還想占我紙偶,你當真以為我是那好欺負的善男信女嗎,爾等若是再不離開,休怪本真人翻臉無情!”
說來也真奇怪,就在黎叔兒厲聲嗬斥之後,那紙偶的嘴角笑意全無,嘴角霎時向下彎去,麵部成了一幅哭喪相,眼角還留下黑色的墨汁,恍如人的眼淚。
“行了,你們都是新死之鬼,也不要心急,一時三刻,鬼差自會來拘你們的魂魄下冥府,本來要是無事的話,本真人亦可為你們做場法事,超度一下,怎奈我這裡有十萬火急的事體要辦,顧不得你們了,所以你們還是回去吧,若再要遲疑,休怪本真人翻臉無情啊!”說到最後,黎叔兒登時露出了黑社會的真容,目露凶光,腮幫子的肉都直顫悠,那架勢,還真是挺嚇人的。
果然是鬼怕惡人,何況還是黎叔兒這樣的資深老流氓,倏忽之間,就聽見屋內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傳來,又是一陣冷風刮過,將滿地的素白麻紙刮得嘩啦嘩啦作響,但很快,屋內的溫度開始上升,炭火盆內的爐火顏色也恢複了火紅,那些檀香也重新冒出了青煙。
“嗬嗬,紮個紙偶也能整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服了。”楊億見屋內安靜了下來,知道那些孤魂野鬼走了,遂看著黎叔兒和魏二苟,失笑道。
“所以說這世上能通幽冥陰界的五行八作實在是太多了,懂五行、曉陰陽、善蠱毒的奇人異士也是多如牛毛,其中自不乏那心地歹毒、殺人害命的左道之鼠輩,你們日後行走江湖,一定要時時留意,萬不可對他人報以蔑視之心,以防中了暗算,記住沒?”
“記住了,叔兒,真記住了。”楊億和魏二苟親眼見了僅僅是一個紙偶,就能將鬼魂引來,由此可想而知,那些開紙紮店的老板看著一個個麵色陰鬱,合著也都是些可以溝通陰陽兩界、深藏不露的高手啊,這才知道什麼叫高手在民間,遂心有所悟地一起點了點頭。
紮玩完那眉眼酷似桃木妖的紙偶,黎叔兒又用那花花綠綠的紙張給那紙偶剪裁出了係湘妃色顧繡富貴散花裙和二寸紅緞繡宮鞋,將那紙偶裝扮一新,看的楊億和魏二苟是心驚肉跳,總覺得自己是在為桃木妖守靈呢。
“叔兒,我怎麼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呢……”魏二苟越想心裡越沒底,忍不住看著忙碌的黎叔兒,躡嚅道。
“啊?那啥,來,那裡有麵鏡子,你過去看看,看能看出啥來,去吧。”黎叔兒聞言一怔,旋即一指桌子上放著的一麵堪稱鹹豐年間奢侈品的錯金菱花玻璃鏡,說道。
魏二苟不知黎叔兒是什麼意思,還是依言過去,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了一番,回過頭,納悶地說道:“叔兒,你讓我看什麼啊?”
“鏡子裡麵看到啥了沒?”黎叔兒手裡忙活著,隨口問道。
“就、就看見我自己了,咋地了?”魏二苟又看了一眼鏡子,裡麵除了一張陪伴了自己二十幾年的、完全屬於吃貨標準型號的大腫臉,什麼也沒了。
“看見一個蠢笨如豬的豬頭就對了,蠢材,剛想起害怕來,你他娘的還真是大智若愚啊,哼哼”黎叔兒冷眼斜睨了魏二苟一下,敢情他是成心惡心魏二苟呢。
“咱們不帶這麼玩兒的,叔兒,我的自尊心都被你玩得稀碎稀碎的了,好好的行不行啊,哎呦。”魏二苟張口結舌了半天,才無限鬱悶地說了一句。
黎叔兒沒有搭理魏二苟,在看了看那除了點睛以外,基本上已經完工的紙偶,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看著楊億和魏二苟說道:“叔兒和你們說,這要對付召役神虎將軍,可遠比對付那些左道術士或惡鬼邪祟難辦多了,說實話,叔兒心裡也沒有十成的獲勝把握,所以啊,咱們一定要將這準備工作做足了,有備無患,所以啊,明天一大早,你們來也彆聲張,悄悄地出去,看能否買到銅公雞,要是有了這銅公雞再配上叔兒的五帝錢,咱們爺們的勝算就大了許多了……”
“你這怎麼又整出銅公雞來了,那玩意兒是乾嘛使的啊?”魏二苟一聽黎叔兒又要銅公雞,一來是覺得那玩意可遇不可求,現澆築都來不及,二來不知黎叔兒要那玩意做什麼,要是為了解饞,把門牙硌骨折了也啃不下一口肉啊。
“你們懂啥,這銅公雞靈動風水的吉祥寶物,且在兌卦三爻眾中,分彆為庚、酉、辛,其酉,便為五行屬金之雞,故用金雞克製破軍星,是最合理的,道家典籍中的“金雞製破軍劫”便是此來由。而五行屬金,銅質吸收氣場的力量遠比金銀要好,故用銅公雞去克製那好比破軍凶星的召役神虎將軍,是再合適不過了,所以啊,神仙也不是啥都行的,也有他的命門和軟肋。”黎叔兒撚著幾徑鼠須,又開始臭顯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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