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挽裳收回視線,瞧見他的鬥篷落在地上,她上前彎腰撿起,意外地發現榻下遺落了個荷包。
她順便撿了起來,先放到一邊,然後,用完好的左手有些笨重地將鬥篷折疊好,放在美人榻上,才拿起荷包端詳。
那是一個繡有繁複圖案的荷包,她從未見過如此獨特的針法,但從質地來瞧,頂多算中等,而且荷包已顯陳舊,就連邊角都開線了。
這是他掉的嗎?
可是,以他的性子,怎可能是這個荷包的擁有者?
莫非是來打掃的奴仆落下的?
若是,真該慶幸那位主子爺沒發現,否則吃不了兜著走了。
罷了,反正她今後也沒彆的事做,就先帶回去補補吧,找機會再問問是誰丟的。
風挽裳才離開沒多久,樓上的人匆匆下樓來,四下翻找,好似丟失了什麼貴重的東西,俊臉陰沉。
“千絕!”他朝外喊。
外頭立於廊下隨時等候召喚的萬千絕,一聽到聲音,以輕功閃到門口,躬身,“屬下在。”
門開,男子麵色凝重。
“爺的荷包丟了,你速速入宮去找。”
萬千絕一聽,不禁愕然。
能叫督主如此著急的荷包,隻有一個!
“屬下馬上去,請督主好好養傷!”他用力拱手,立即轉身離去。
顧玦望著萬千絕消失的背影,鳳眸除了深沉外還有一絲化不開的憂心……
翌日,雪後初晴,天邊折射出暖暖的陽光。
推開門,整個幽府依舊籠罩在白茫茫的積雪中,放眼望去,猶如粉妝玉砌。
一早,霍靖就來告知,待她的手好後,爺會迎娶她入門。
這個消息讓風挽裳鬆了一口氣。
她的手起碼也得半個多月才能完全好,他昨日既然那樣說了,那便是洞房花燭夜才會碰她。
用過早膳後,實在閒著無事,手又受著傷無法做什麼,風挽裳看著昨日撿回的荷包,又發現上麵的圖案也鬆了好幾處,開線的線頭被隨意地綁起,已防繼續脫線下去。
她想起自己上次賣茶賺來的還剩幾個銅錢,便打算出門去買些針線回來,待手好些了再將荷包補好。
而因她的聲名狼藉,府裡派給她的那些個婢女不屑伺候她,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就連清晨的洗漱水都是扔在門外,冷得都快結冰了的。
如此也好,她出府沒那麼麻煩。
朱雀街雖然不似青龍街那樣擁擠繁華,但街道兩邊也是酒樓林立,各種商鋪的旗幟迎風飄揚,大街上行人如織,和著攤販們的叫賣聲,熱鬨非凡。
風挽裳直接找到在四大街都有的錦繡莊,左手從右手袖中取出荷包詢問掌櫃,“掌櫃的,請問,您是否認得這上邊的繡法?或者貴莊的繡娘認得?”
錦繡莊的掌櫃先是瞧了眼她的穿著,瞧見她穿得一般般,就很敷衍地瞅了眼,“不認……”
就這麼隨意的一眼,他突然抓住她手上的荷包細細端詳,越看臉色越變。
那掌櫃的又瞅了瞅風挽裳,堆上笑臉道,“姑娘,我是不認得,但我們錦繡莊的老師傅肯定認得,您且坐著等等,我叫人去請老師傅過來一趟。”
“那就有勞了。”風挽裳欣喜總算有人識得上邊的繡法,朝掌櫃的頷了頷首,便坐在一邊等候。
掌櫃的趕緊轉身招來下人,附耳交代。
風挽裳看他神神秘秘的,她這幾年跟著蕭璟棠在外沒少行走,也就當這是商家人說不得的秘密了。
掌櫃的吩咐下人去請人後,又讓人給她送上熱茶,她真的覺得這錦繡莊能壯大至此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炷香之後,店外傳來嘈雜聲。
“讓開!讓開!緝異衛辦案!不想死的都滾開!”
一群藍衣衛分成兩排,訓練有素地奔走在街上。
“緝異衛?”
“何時又出了個緝異衛了?”
“東廠的廠衛已經夠折磨人的了,這緝異衛看起來比東廠還要狠辣。”
風挽裳本就是個好奇心極少的人,任外麵怎麼喧鬨,她都不予理會。
隻是,她沒想到,不好奇,並不代表就能相安無事。
須臾,外麵那群被人議論紛紛的緝異衛已經進入錦繡莊,直逼她眼前……
他們來勢洶洶,個個盛氣淩人,錦繡莊本來還算大,他們一湧入,頓時覺得異常擁擠。
兩個緝異衛直接上來架住她,押她跪下。
“你們為何抓我?”風挽裳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地問。
“緝異衛緝的是異族餘孽!”
帶頭的那個緝異衛從掌櫃手上拿來她剛才給掌櫃看的荷包,她才知道,掌櫃讓人去請人了,請的是緝異衛!
“這荷包上所繡的圖案就是二十年前的異族之一所擁有的,這世上無人懂得其繡法。”
異族,二十年前……
幽府的秘密……
忽然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這荷包可是你的?”那個緝異衛將荷包伸到她眼前,又問。
風挽裳心慌意亂,思忖了下,毅然抬頭,“是我的!”
“真的是你的?”那人懷疑地問。
風挽裳麵不改色,堅決承認,“是我的!”
“嗬!居然碰到個這麼識相的。帶走!”
兩人將她架起,旁邊有一個緝異衛看到她嬌美的容顏,忍不住上前摸一把,“喲!這小臉蛋還蠻好看……”
風挽裳很害怕,這些人既然是為了緝拿異族,自是對抓到的人百般淩虐,逼供。
她左右避開那隻手,那隻手卻好似喜歡看她這般掙紮,怎麼都不願放過她。
倏然,憑空多出一隻手抓住了他……
“蕭大善人!”外頭有百姓在喊。
“是駙馬爺,你不要命了。”
風挽裳睜開眼,就看到蕭璟棠站在眼前,一身靛藍色飛魚服將他襯得越發高貴逼人。
“大人!”
她聽見那些緝異衛朝他哈腰齊喊。
大人?他就是這所謂的緝異衛的頭領?
這就是娶了公主後平步青雲嗎?好好的藥材商成了駙馬,還當了官。
“你在做什麼!”蕭璟棠丟開那個意圖輕薄風挽裳的男子,冷肅質問。
“回大人,這賤女人反抗,屬下……”
蕭璟棠怒不可遏地一巴掌過去,“緝異衛剛成立就欺壓百姓、胡作非為,如何對得起太後的厚望!”
這一巴掌打得可謂是爽在百姓心頭,外麵響起如雷鳴般的掌聲,一片叫好。既立了威,也立了名。
那緝異衛連忙又扇了自己兩巴掌,“屬下知錯,屬下是一時糊塗!”
“挽挽,可有傷著哪裡?”
蕭璟棠輕輕地撫上她的臉,眾人傻眼,就連緝異衛們也瞪直了眼。
駙馬爺居然認識這個女人,且關係匪淺的樣子?
在他的手碰上以前,風挽裳彆開臉,後退一步,低著頭,“民婦見過大人。”
她的疏離痛了他的心。
蕭璟棠取來荷包,問她,“挽挽,你乖,告訴我,這是從何得來的?”
“大人,這位姑娘已親口承認荷包是她的!”方才詢問風挽裳的緝異衛上前拱手道。
“閉嘴!你們凶神惡煞的,人一姑娘家能不認嗎?”蕭璟棠沉聲怒斥。
“是,屬下知錯。”
蕭璟棠目光溫柔地回到風挽裳臉上,“挽挽,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告訴我,這荷包你是從哪得來的?”
“這是民婦的。”風挽裳堅決咬定。
“挽挽,彆鬨了!你十歲起就跟我在一塊,整整八年,你是誰我能不清楚?”蕭璟棠厲了聲音。
風挽裳看向他,“那你倒說說我是誰?我十歲之前從哪裡來,你可知道?”
蕭璟棠頓時啞然。
當年,他是在街頭撿到她的,又聽她說是被拐賣入青樓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自是認為她無父無母。
莫非,不是?
“挽挽,這不是兒戲!這是要被殺頭的!”他嚴肅地勸她。
風挽裳淡淡一笑,“上一次刺我的心,這一次砍我的頭,不是挺好?”
“挽挽,你……”
“誰向天借膽了,要砍爺的女人?”
人未至,聲先到。
都說當今九千歲不止生得俊美妖冶,身姿頎長,還擁有一雙舉世無雙的美手,去了勢的嗓音更是陰柔綿綿,似是一隻小貓兒撓過心尖,讓人一個不妨就失了魂。
抬頭望去,外麵不知何時已是鴉雀無聲,百姓們猶如見鬼似的,早已做了鳥獸散。
廠衛浩浩蕩蕩地開路,華麗的轎子停在門口,一抹頎長的身影彎腰而出,款步而入。
錦衣玉帶,狐不離手,絕代妖冶。
多了九千歲的錦繡莊,整個緝異衛的氣勢仿佛一麵倒。
誰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穿著一般的女子竟是近日來蒙太後賜嫁於九千歲的那一位。
方才那個妄想輕薄她的緝異衛不來由地的害怕,悄悄往後挪了挪身子。
進來的身影方站定,一名太監立即機靈地上前趴下以背當坐凳。
男子鬥篷一甩,優雅坐下,右手漫不經心地撫著小狐的皮毛,低垂著眼,似是誰都懶得看,徐徐開口,“方才,駙馬說要砍誰的頭?”
蕭璟棠看著這排場,這架勢,眸光微冷,遂,莞爾一笑,“九千歲說笑了,一場誤會。”
“誤會?”鳳眸緩緩抬起,似笑非笑地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女子。
風挽裳不來由的心顫,他好似來看戲的樣子。
“是誤會。”蕭璟棠毫不猶豫地說,而後看向一乾嚇破膽了的手下,冷聲,“太後成立緝異衛,為的就是緝拿異族餘孽,你們還不快快將人抓回去問罪!”
緝異衛不敢上前。
那個女子,不說駙馬喊她挽挽,就說九千歲聲稱是他的女人,他們才慶幸被及時阻止了,又如何敢。
“還不動手?”蕭璟棠眸光陰冷地瞥了眼掌櫃。
緝異衛們頓時明白他的意思,立即上前抓人。
掌櫃傻了下,驚恐大喊,“冤枉啊!為何抓的是我啊!冤枉啊!”
風挽裳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完全不敢相信蕭璟棠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抓走一個無辜的人頂罪。
曾經,他是她心中的日月,黑白分明。
他亦是天都城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蕭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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