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將那折子輕輕扔到蕭璟棠麵前,“這是剛上的折子,駙馬,你說本督該如何批呢?”
蕭璟棠撿起折子一看,這上麵是彈劾緝異衛濫殺無辜,暗中中飽私囊的。
他看向顧玦,也知這奏折是如何來的……栽贓!
太後讓高鬆把奏折拿過來,她瞧了眼,輕輕擱在一旁,道,“折子就暫放在哀家這裡了。駙馬,九千歲是有意幫你,否則,如此下去,這緝異衛也留不久。”
蕭璟棠知道太後有意要將此事壓下,他轉身看向正低頭喝茶的顧玦,頷首笑道,“多謝九千歲,本官定會將緝異衛培養出色的。”
顧玦放下茶盞,抬頭,“那本督和太後就等著了。”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哀家乏了。”太後擺擺手,她又豈會看不出他們在暗中較勁。
她成立緝異衛一來就是為了緝查異族餘孽,二來是為了牽製顧玦而存在。
自古,養虎為患,不無道理。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出了鳳鸞宮。
蕭璟棠看到宮女給顧玦披鬥篷,便扯唇道,“九千歲似乎很怕冷?”
“駙馬果然是不懂去了勢的男人啊。”顧玦似是歎息地抬頭,唇角輕扯,“去了勢,心裡自然會沒底,心裡一荒涼,怎能不冷?不過……說到這,本督倒得跟駙馬你道個謝。”
“哦?”蕭璟棠也賠著笑,一副甚感興趣的樣子。
顧玦笑弧擴大,“本督得多謝駙馬這八年來精心養育風挽裳……嗯,很暖。”
後麵說的,好似在回味。
蕭璟棠袖子下的拳頭倏地握緊,心底猶如燃起一個火球,這個火球正在迅速擴大。
他的意思是,他夜裡都抱著挽挽睡!
還諷刺他替他養了八年女人!
“駙馬,本督還要趕回司禮監批閱奏折,先走了。”顧玦抱著小狐,信步從他身邊走過,帶著笑意。
蕭璟棠冷眯起眼,斜睨他擦肩而過,倏然,一道可疑的東西映入眼簾,他回身,緊盯著他的左後耳,微微瞠目……
他的耳朵後竟也有一道疤!
八年前,在西域同他搶奪鹿心的那個人,耳朵後麵也有道疤,隻是,他忘了是左耳還是右耳了。
可能是他嗎?
九千歲今年二十有六,若真是他,也就是說八年前在西域同他交手的也不過是一個十八歲少年。
倘若是他,那他當初遠赴西域也是因為想要奪得千年鹿心治公主心疾立功?
還是,還有彆的原因?
蕭璟棠看著坐上步輦離開的男子,黑眸裡閃著深深的懷疑……
風挽裳抬頭看了眼窗外的暮色,這會,他也該快回來了吧。
顧玦不願她到府門口迎接,她便不去了。
其實,成親之前和成親之後並沒什麼不同,不過,府裡的人倒是對她恭敬多了。
隻是,她該如何才能入宮去找人,或者,直接從他嘴裡問消息?
蕭璟棠說他淨身了,說他可能死了,可她的心還是執拗的不願意信。
“夫人,爺回來了,請您過去伺候。”門外響起皎月的聲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自從在君府那一夜,皎月自稱失職後,皎月就片刻不離地守著她了。哪怕天冷,她喊她進來,她也不願。
“我這就去。”風挽裳放下手裡正繡著的東西。
“去哪兒?”
陰柔的嗓音乍然響起,頎長的身影已翩然而至,帶進一縷寒風。
今日的他穿著一襲暗紋廣袖紅衣,外著一件泥金色的中長無袖交襟袍子,腰間的玄色腰封以紅帶束住;身前寬大的玄色蔽膝隨著他每一個抬步微微擺動;他頭上的墨發也改以兩支長玉釵紮住,脖子圍上黃色貂毛領,整體看來金色高貴、紅色妖冶,端的是雍容華貴。
“爺。”她起身低頭喚道,不再彎腰行禮,因為他不喜。
顧玦掃了眼她,目光移開間被纏在她掌心裡的輕紗吸引住。
“那是什麼?”他問。
風挽裳不解地抬頭,瞧見他正盯著自己的手瞧,立即下意識地藏起來,淡淡地回道,“回爺,是妾身隨意做的手套子。”
昨夜替他介紹藥糕的時候她有看到他嫌棄她的手,所以今日她便用青紗按照手掌心的大小縫製而成的,做成一個小套子遮住掌心,也遮住那道烙印,留出拇指洞,如此就不會掉了。
“手套子?做什麼用,防蚊子嗎?”他聲音微冷。
“……”明明是他不想看到的,相信彆人也不想,所以她思來想去便做了這麼個套子,用薄紗也不妨礙行動。
他走到她身邊,餘光掃了眼套在那小掌心上的輕紗,冷哧,“爺若不想看,還能砍了自己的手不成?”
聞言,風挽裳微怔,不由得瞥向他的左手。
他昨夜冷下臉來不是嫌棄她的手?
見他放下小雪球,拂袖坐下,她忙上前為他倒茶。
小雪球經昨夜被關在門外冷落一夜後,似乎更加乖順了。
他喝著茶,盯著她的手。
她不願惹怒他,惹怒他沒什麼好處,便脫了下來,放到裝著繡線的小籃子裡。
他撿起來端詳,“你倒是手巧。”
“隻是隨意縫縫,不難。”風挽裳淡淡地道,心裡卻好像有什麼在隱隱雀躍。
他又拿起她方才繡的東西,那是一支紅梅,繡得栩栩如生,甚至比花園裡的傲雪寒梅還要耐看。
他就那般一麵喝著熱茶,一麵端詳著,久久沒有放下。
風挽裳很安靜地站在旁邊。
“上次那個香囊如何做的?”良久,他放下手上的繡品,狀似隨便問問。
風挽裳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香囊之事,怔了下,淡淡地回道,“是妾身見園子裡的玉蘭花味道好聞,便撿回來放著,等它乾了,再加入一些刺玫花瓣,隻是妾身隨便帶著,難登大雅之堂。”
她倒不知道那玉蘭還能在冬日開花,最早也應是在開春之時的。
“爺倒是挺喜歡那股味道的。”
“爺若不嫌棄,妾身改日就去摘些玉蘭回來晾著,等做好了就給爺送去。”她聽得出他話裡的意思。
“走吧。”他忽然放下茶盞起身。
“在哪?”她抬頭。
“摘花。”他對她微微一笑。
那微笑純粹得好像一縷春風,拂過她的心房,蕩起輕微的漣漪。
忽然,往外走的男子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梳妝台上放著的錦盒。
“那是何物?”
風挽裳順著看過去,才想起那東西的存在,“是公主送來的禮物。”
至於是哪個公主,不用說。
顧玦走過去,伸手打開錦盒,瞧見裡麵的東西,精致的濃眉微挑。
風挽裳走上去,淡淡地往裡瞧去,頓時臉色赧紅。
修長好看的手輕輕拿起錦盒裡的東西,頗有興味地端詳著,還時不時瞥她一眼,眉眼皆是捉弄。
風挽裳更加低下頭去,哪裡有臉去瞧。
送來的時候她該先看一下的是什麼的,也不至於此刻這般窘迫尷尬了。
“爺這裡缺什麼都不可能缺這個,大長公主自是也知道,那麼,你覺得她送來這東西是何意?”
“……妾身不知。”風挽裳輕咬下唇,道。
顧玦隨手把那東西丟回錦盒,上前抬起她的臉,俯首,鳳眸深深,“爺倒覺得,她是生怕你在爺這裡得不到滿足,跑回去找駙馬……”
還未說完,他的手已經被一股小小的力氣撥開。
他看著清淡的星眸裡閃著細微的慍色,鳳眸含笑。
“爺大可不必懷疑妾身,妾身就當自己受活寡罷。”
她從來是一個很少有怒氣的人,這次當真被他挑起了。
因為,他竟懷疑她會因為他是太監而與彆的男子……
他當她是什麼?怎可以如此羞辱她?
“守活寡?爺可不會讓你守活寡。”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向那錦盒,朝外喊,“皎月。”
皎月立即進來,躬身俯首。
“你拿這錦盒去同霍總管說,叫他去爺的私人庫房裡挑一個更好的禮物回給公主。”
“是。”皎月應聲,上前,蓋起盒子,拿起錦盒,轉身就走。
風挽裳不由得佩服,皎月也是個姑娘家,看到這種東西,當著一個男子的麵,還可以麵不改色。
“爺,這般不太好。”忘了他方才的羞辱,她忍不住出聲。
他在太後跟前如履薄冰,對於麻煩應該是儘量避開才是。
倏然,他一把將她扯到身前,手扣上她的纖腰,冷魅的勾唇,“恐她尋你麻煩?”
她搖頭。
“爺雖然去了勢,尊嚴仍在,你說她這不是侮辱爺的能力嘛。”他眸光灼灼地盯著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摩裟她的臉。
風挽裳赧然垂下眸光。
他的能力……
“走吧。”他放開她,轉身走了出去,虛握拳輕咳。
風挽裳微微蹙眉,他的風寒還未好嗎?
兩人一前一後的下樓,外邊,暮色四合,冬日的暮色好像比較深。
風挽裳下來得急,隻顧抱小雪球,忘記帶禦寒的鬥篷了,身上隻穿一襲淺色花紋的深衣。
而等在樓下的仆人一見到他,便將鬥篷給他披上。
他瞥了眼身後的她,微微擺手。
婢女愣了下,明白過來,立即把鬥篷拿過去給風挽裳披上。
風挽裳受寵若驚地抬頭看他,看到的卻是他已經邁步前行。
門廊裡,留給她的是一個挺拔的背影。
她趕緊扯下,對那婢女道,“你上樓去替我取來。”
然後,快步追上去。
他雖然閒庭信步般,但步子也不小,她追上他已是微喘。
“爺,您風寒未好,不能再受寒。摘花,妾身一個人去就好。”她放下小狐,雙手把鬥篷還給他。
“爺想去體驗一下摘花的樂趣,你掃什麼興?”他眯眼看她,沒有接她手裡的披風。
她暗自歎息,“那請讓妾身給爺披上鬥篷。”
鳳眸餘光掃到她身後正取著她的鬥篷趕來的婢女,便挺直了身,由她。
風挽裳抖開鬥篷,替他披上。
她低著頭在他身前認真為他係上係帶,寒風吹來,他微微揚臂,張開鬥篷,為她遮擋寒風。
她毫無察覺,也不知頭頂上,一雙鳳眸,深深注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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