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還好好的

2015-11-28 作者: 紫瓊兒
第169章 :他還好好的

皎月麵無表情地回過身來,看著她,沒有說話。

可是,風挽裳看到皎月眼睛裡流露出的不忍,她慌了,很慌、很慌,像是忽然掉進一個巨大的黑洞裡,急切地想挽救自己,卻是絕望。

“是……幽府出事了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在房裡,她問皎月的時候,皎月好像回答得有些猶豫。

皎月隻是定定的看著她,好像在心裡猶豫著要不要說魍。

好久,好久,她還是防備地看了眼蕭璟棠,才緩緩開口,“幽府……在夫人遇襲的時候,就已經被緝異衛上門搜捕過了,萬千絕率東廠廠衛抵抗,但是,爺死的消息傳回天都、傳入宮中後,太後派高鬆暫時接管東廠事宜。”

高鬆接管東廠?

緝異司又有鐘子騫,而今這兩人早已串通一氣,對她都如此趕儘殺絕了,更是不會放過幽府的檎。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她不能在這裡躲著,府裡的人聽到他們的主子死的消息,定會喪失鬥誌,沈離醉又在宮中顧著子冉,她必須回去看看。

萬一,他們全都出事了,而她卻在這裡活得好好的,要她日後如何心安。

“夫人……”皎月想攔又猶豫。

風挽裳著急地往外走。

“哎呀!你這丫頭,你舍不得你主子傷心固然是為她好,可你這是害她!肚子裡的死胎一日不除掉,母體到時候也會……”

“你說什麼?”她停下腳步,赫然回身,瞪大雙目,整個人都在發麻,“你,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不止身子顫抖,就連聲音也在顫。

那個大夫,那個蓄著山羊胡的大夫於心不忍地歎息搖頭,“夫人,您腹中的孩子可能是因為跟著您遭受了太多的驚險,又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已經……胎死腹中了。”

轟!

風挽裳隻覺得五雷轟頂,好像整個天都塌下來了

她臉上血色褪儘,蒼白得嚇人,不停地搖頭,用力地搖頭,“不!不可能的!你撒謊!”

“挽挽!”蕭璟棠擔心地喊,她大受打擊的樣子讓人看著很心疼。

“他沒有死!他很乖的,他隻是太乖了才會讓你以為他死了而已,你再看看!一定是你看錯了!我還感覺得到他活著。”風挽裳一手撫上小腹,衝上前抓起大夫的手手,讓他再幫自己仔細把一次脈,“大夫,一定是你診錯了,我的孩子很乖,他還好好的,你再看看!”

“才兩個月餘,就算會動也要四個月以上才感覺得到啊。”大夫不願,隻是搖頭惋惜,狠心地逼她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我求你!求你再看看……”她跪下,抓著大夫的衣服,淚流滿麵地求一絲希望。

“夫人!”皎月上前攙扶她,可她怎麼也不願放手,雙手用力地抓著大夫的衣服不放,大夫怎麼走都走不掉。

大夫最後沒轍了,深深歎息,“唉!再把一次結果也是一樣,為了你的性命著想,你還是快些聽我的話,把這事處理了吧。”

“是啊,快些讓大夫把肚子裡的死胎處理了吧,久了連你的命都不保了。”外麵的婦人也跟著勸道。

“是啊,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的。”有人附和。

“挽挽,聽大夫的話,可好?”隻能躺在床上的蕭璟棠心疼地勸她。

風挽裳緩緩鬆了手,身子隨之滑落在地上,仿佛一下子被抽離了魂魄,恍惚、無神、茫然,眼裡全是空洞。

“夫人,地上涼。”皎月再次要攙扶她起來。

可是,這一次,她推開皎月,自己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邁出門檻的時候還險些絆倒。

“挽挽!”蕭璟棠從床上下來,忘了自己雙腿不便,一下來就摔在地上。看著風挽裳跑出去,自己卻無法去追,他恨得捶自己的雙腿,有人看不下去進來阻止他。

風挽裳衝出房間,跌跪在院子裡,滿臉淚水,望著天空,哪怕刺眼,也固執地看著,一眨不眨,兩行清淚不斷地滑落。

她隻是無聲地哭著,在陽光下,淒楚、可憐,叫人動容,忍不住悲從中來。

死了?

她的孩子死了?

還沒來得及親口聽他說要這個孩子,孩子就已經離他們而去了?

是不是,孩子也在埋怨她沒聽他父親解釋,所以不願讓她當他的娘了?

不,這一切都怪她,是她沒保護好他們的孩子,是她沒保護好。

這個孩子,顧玦想要的,他還給她親自煎安胎藥,去西涼前還交代沈離醉做蜜餞給她調理身子。

是她,是她沒保護好。

她痛不欲生地用手捶地,明明表情是撕心裂肺的哭著,可是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是傷心到極致,連哭都發不出來聲音了。

有人再也無法任由她這樣下去,紛紛上前給予安慰,攙扶著她進屋休息。

風挽裳沒有再哭得那麼讓人揪心,可她恍惚丟魂的模樣卻叫人更加心疼,就像是一個傻了的人乾坐在那裡,雙眼沒有焦距,隻是呆呆地看著,靜靜地落淚,臉上的淚痕是乾了又濕,乾了又濕。

最後,那幾個漁婦們紛紛無奈地搖頭,無計可施地離去了。

皎月看著這樣的主子,看著她的手一直保持著護腹的姿勢,越看越難受,越看越痛苦,自責地雙膝一彎,跪在她麵前,“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保護好夫人您和小主子!”

風挽裳仿佛失聰了,聽不到,依然木然地看著外邊。

“挽挽……”

門口,是蕭璟棠坐在椅子上讓人將他抬過來的,哪怕這樣會錯失了雙腿唯一可能會好的機會,他都要來看看她。

那兩個漁夫將蕭璟棠放下後就走了。

蕭璟棠伸出手去,想碰她,又想到她不樂意,便收了回來,看著仿佛沒有靈魂的她,心如刀割,“挽挽,彆這樣,孩子……還可以再有,而今,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

“……”風挽裳還是沒有反應。

“挽挽,難道你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嗎?”他痛心地勸。

見她還是無動於衷,皎月跪著上前搖她的腿,“夫人,您不能這樣,您這樣子,萬一爺回來了卻再也看不到您了,他會傷心的。”

從來冷情的皎月也不禁滑下兩行熱淚。

終於,風挽裳有了反應,滿是淚水的雙眸終於有了焦距,僵硬地緩緩看向皎月,“是嗎?他還會回來的,對嗎?”

皎月用力點頭,若要她此刻發假誓,她也願意。

“他會怪我嗎?”風挽裳還是恍惚地問。

蕭璟棠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碎了,是心,是一直祈禱的那個希望,碎了。

原來,真的是那樣!

“不會的!爺不會怪您的,若是爺回來卻看到您這樣,才會怪您。”皎月抓緊時機說服她。

“是啊,挽挽,縱然悲傷,但我們還得活著,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蕭璟棠聲音有些苦澀地道。

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有希望。

這不就是一直以來她用來告訴自己要活著的話嗎?

可是,她一次次那麼努力,那麼堅強地活下來了,命運給她的卻從來不是希望,而是一次次的絕望。

活著,真的還有希望嗎?

那麼,希望在哪?

誰來告訴她,活著的希望在哪?

淚,落得更凶了,像決堤般洶湧滑落,鼻子通紅,雙眸早已哭腫,很憔悴,也很淒美

“夫人,要不,奴婢回天都去請更好的大夫來,或者奴婢立即帶您回天都。”皎月不願她好不容易動搖了又放棄。

“不可!”蕭璟棠強烈反對。

皎月冷冷看向他,帶著一絲懷疑。

蕭璟棠無畏她的懷疑,而是看向風挽裳,道,“而今,東廠是高鬆在管,緝異司是鐘子騫,這兩個人還不趁這個機會鏟草除根?你們若就這樣貿貿然的回去,是自投羅網!”

皎月低頭略一思忖,也認同。

從鐘子騫追殺他們的態度來看,確實是要斬草除根。

皎月又看向沉浸回悲傷裡的主子,再度搖她,“夫人,您相信爺還活著嗎?”

呆滯的風挽裳又有了反應,緩緩低頭看皎月,不語。

“您相信爺還活著,對嗎?”皎月不放棄地又問了一遍。

風挽裳隻是看著她,好久,好久,才微微點頭。

可是啊,皎月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相信叫做寧可相信。

寧可相信他還活著,而不願去相信他已經死了。

就像那十年以來她相信弟弟沒死,堅信總有一日找得到弟弟一樣。

“既然您相信爺還活著,那奴婢就懇請您也活著等爺回來!”皎月說著,後退一些,鏗鏘有力,磕頭懇求。

風挽裳傷心地閉上眼,兩串淚水又滑落臉龐。

然後,她睜開眼,起身去扶起皎月,“好,我會活著,活著等他回來,活著……給他一個交代。”

皎月喜極而泣,激動地擁住她。

蕭璟棠看著主仆倆相擁,心下晦澀。

她活著,是因為另一個男人。

能叫她重新振作的也是另一個男人!

手掌用力地捏緊竹椅的扶手,青筋若現。

……

天黑了,臨近漠河的漁村,仿佛可以聽到河水流淌的聲音。

皎月看著一直對著窗口枯坐,不眠不語的風挽裳,上前,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才說,“夫人,您還想知曉奴婢的身世嗎?”

不擅長說話的人,更彆提擅長講故事了。

好一會兒後,風挽裳才緩緩轉頭看她,眼中除了悲傷就是悲傷,再也看不見半點淡然和平靜,仿佛,那裡麵全都是灰色的,再無其他顏色。

為了轉移她的悲傷,皎月是豁出去了,上前將一件大氅給她披上,儘量讓自己講得沒那麼乏味

“奴婢而今十八,算起來,爺是奴婢的仇人。”

話才開頭,她就發現主子有在聽,於是,來了信心,趁機拉著她回到桌邊坐下,將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是仇人,也是恩人。爺這些年殺了不少人,而奴婢一家就在其中。”

“你的家曾經是……”

“工部左侍郎,當年因皇陵崩塌而獲罪,誅連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上自高祖,下自元孫……”

原來皎月竟是出自官宦之家。

風挽裳看著皎月痛苦攥拳的樣子,已無法自私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她伸手去拍撫她的手,雖然冰涼,卻也暖心。

“本來,奴婢也該死的,是爺冒險救了當時才十歲的奴婢。”

十歲,八年前,那豈不是……

“沒錯,奴婢的親人全都死了!那是他當上九千歲後屠殺的第一家官宦,也為他的殘暴不仁打開了篇章。”皎月緊攥拳頭,閉上眼睛,舊時的場景,恍如昨日般浮現在腦海。

那些慘叫、鮮血、悲淒、曆曆在目,言猶在耳,一條條生命,突然間說沒就沒了。

“可你卻待在爺身邊,開始是為了報仇嗎?”後來是因為知曉爺身上背負的使命後才這般死心塌地地效忠?

皎月搖搖頭,苦笑,“開始,奴婢也以為是的。你一定不知道爺當時救下我時是如何說的。”

“他說:你的家人、親人我是無法救了,但是,我既然選擇救你,你就得給我活著,等哪天,我完成我的事了,這條命,你拿去!”皎月看著她,露出釋然的笑,“我當時隻知道他是殺我全家,害我孤苦無依的凶手,可是,他為了讓我活著,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我,還將一個可以讓他隨時喪命的東西交給我,所以,我當時選擇讓他救,起初是還抱著等長大了再找機會殺了他的,但他從不刻意對我隱瞞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我親眼看到他買回幽府,那時候的幽府還不是幽府,是一所荒廢的大宅子,聽說鬨鬼,又麵臨漠河,較為陰涼,讓人覺得陰森,無人敢買。之後,經過一番修葺,成了而今的幽府,我看著他救回一個個異族,藏在府裡,讓他們安身,原來,幽府,本來就是他們琅琊族當年的家園。漸漸的,我明白了,也將東西交還給他,變成了皎月,甘願為他做事。”

風挽裳敬佩地看著她,株連九族啊,她還能放下這心中的仇恨,轉而忠心不二地幫自己的仇人,怎能不叫人欽佩?

“後來,我就被他丟到塞外去練武了,回來就一直待在府裡,偶爾會被指派去做點事,直到夫人您出現,我才被派到您身邊伺候。”皎月說完,長長鬆了一口氣,好像是壓抑了好久的樣子,說完也更釋然了。

“都過去了,會好的,一定會更好的。”風挽裳輕輕擁住她,安撫她,也告訴自己。

“是的,夫人,奴婢之所以不恨了,就是因為想要看到更好的將來,而爺,一直在努力著。”皎月輕輕放開她,認真地說,“所以,請夫人相信,爺的責任還未了,不會那麼容易死的,爺一定會回來的。何況,而今還多了一個你。”

被說得如此重要,風挽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著皎月依然冷靜的臉,按理說,皎月跟在顧玦身邊那麼多年,知曉顧玦的一切,親眼看著他如履薄冰地走來,又放下了滔天仇恨,這……真的不能叫她不往那一方麵去懷疑

皎月看出她的懷疑,忽然離座,屈膝蹲跪,“請夫人放心,奴婢對爺絕無非分之想,奴婢隻是折服於他所做之事,以及他足夠忍辱負重,而非他的俊美……再說,爺近年來越來越妖孽,不光是外表,連性子都如此,一般女子根本招架不住。”

風挽裳微微挑眉,再傷心難過,也不由得輕笑,“你何時練就嘴甜的功夫了。”

“奴婢說的都是實話。”皎月低頭,很認真地強調。

“好好,知道你說的是真話,行了吧?起來吧。”她彎身攙扶。

“那,懇請夫人就寢吧。”皎月趁機要求。

風挽裳敗給她了,點點頭,轉身,依然悲傷地走向床榻。

寬衣,脫鞋,躺下,拉上被子,閉上眼睛,被子下的手還是輕輕撫上小腹,腦子裡,全都是她的孩子死了的事。

燈熄,黑暗中,淚水再度止不住地滑落,濕了枕頭,濕了被子。

皎月還是擔心她出事,寸步不離地坐在桌邊守著,連眼睛都不敢眯一下,習武的她聽得出被子裡幾不可聞的抽泣聲。

許是,往事重提,向來心硬,冷漠的她也跟著默默落淚。

……

一聲聲雞鳴響起,天亮了。

風挽裳幾乎從未合眼,眼淚仿佛也流乾了,從床上下來,穿戴好後,就一直這樣對窗呆呆地站著。

“夫人,您先喝碗熱粥,奴婢去請大夫過來,好嗎?”皎月端著一碗這家子主人熬好的米粥進來,放在桌上,不放心地詢問。

風挽裳滿臉憔悴地回頭,微微點頭,上前喝粥。

她知曉,昨夜皎月是太過於擔心她,才剝開傷口給她瞧,她又怎能讓她更擔心?

即使真的吃不下,即使難過得恨不得馬上死去,她也該讓這個比自己還小,卻比她活得還不容易的姑娘擔心。

看到風挽裳乖乖喝粥了,皎月這才轉身離開去請大夫,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又喊一個婦人幫忙看著,按理是該喊蕭璟棠看著的,可人雙腿不便。

皎月一走後,風挽裳便放下湯匙,那碗米粥幾乎是原封不動。

沒過多久,一個婦人便帶著昨日的大夫走進來,她下意識地害怕,起身,護著小腹後退,臉色蒼白,無助。

“小夫人,您就看開些吧,再拖下去,你也會沒命的。”那個夫人苦口婆心地勸道。

“是啊,這事不能再拖了。”大夫放下藥箱,也跟著勸道。

蕭璟棠又讓人抬他到門口,“挽挽,你忘了昨日你答應過的事嗎?你乖,眼下,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能讓孩子白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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