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會陪著你

2016-02-29 作者: 月斜影清
第36章 我會陪著你

“藍姑娘息怒。主人並不想阻止你的自由,而是希望您不要再喝酒……”

“蕭卷令你來監視我不準喝酒?”

“主人擔心藍姑娘喝酒傷身!主人還命令小人沿途尋找一種藥材,那是一位大夫開的偏方,小人這幾天終於找齊了,所以熬好後冒昧來打攪姑娘……主人並非要小人監視藍姑娘,他隻是希望,您能夠恢複了健康才離開,然後,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等您恢複了,小人決不敢再跟隨您半步,立刻就會回讀書台複命的……”

藍熙之頹然靠在門上,半晌無語。

劉侍衛看她一眼,低聲道:“藍姑娘,如今朱敦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起兵,主人操心不已,您也知道,他已經久病多時,隻怕……”

藍熙之心裡歎息一聲,隻道:“這些藥我收下了,酒也是決不會再喝的,你趕緊回去吧,如今,他身邊正需要人。”

“不,藍姑娘一日未痊愈,小人一日不敢離開!”

天快亮了,小亭徹夜點燃的燈籠,終於全部黯淡下來。

蕭卷走出小亭,看看遠方,初夏的清晨剛剛升起第一縷霞光。

他準備隻帶兩個隨從,抄後山的小道秘密下山。

穿過小亭後麵的練功房,就是那條下山的秘道。曾經有兩次,他在黑夜裡背著受傷的女子走這條近道上山,可是,曾經賴在自己背上不肯下來的女子,如今卻毫無留戀的決然離去。他歎息一聲,想起她難以痊愈的傷患,自言自語道:“熙之,你走到哪裡去了?”

一陣風起,他猛烈的咳嗽一陣,一名侍從看見他咳出的血,驚聲道:“主人!您……”

這些日子,他總是小心掩飾著自己的病,就連進宮之前,也讓葛洪先開了一帖方劑暫時穩住了他的病情,以免被人發現,引起更大的風波。可是,此刻忘情悲傷之下,忘記了掩飾,恰好被侍從看見。侍從正要伸手去扶他,他搖搖頭,低聲道:“沒關係,走吧!”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似乎心肺都要吐出來似的。他彎下腰,很久直不起身子,過了好一會兒,隻覺得背心傳來一陣暖意,有人輕輕扶住了自己。

那樣的手,不是侍從的手;那樣的感覺,也不是侍從的感覺。那是許多次午夜夢回時,心靈深處一直悸動著的夢想和溫柔的期待。

他抬起頭,緊緊抱住攙扶自己的人兒:“熙之,熙之……”

她也那樣緊緊的回抱著他,好一會兒才微笑起來:“蕭卷,我走了幾次,總是走不遠,所以隻好回來看著你死去,然後再去遊曆天下。”

“熙之,我需要你在身邊!”

“好的,我不走了,隻要你還活著一天,我就在讀書台呆一天!”

那是勝過一切靈丹妙藥的功效,蕭卷站起身,有那麼一瞬間,藍熙之發現他的身子看起來是如此挺拔,就像身後的古鬆,充滿著生命力。可是,她卻深深知道,這隻是一種幻覺而已。她強忍住心裡的悲傷,微笑道:“蕭卷,你要去哪裡?”

“我要下山去安排一點事情。”

“我和你一起去。”

蕭卷猶豫了一下,立刻堅定的道:“好吧,熙之我們一起去。此行有些危險,不過,從今往後,無論什麼地方,我都和你在一起就是了。”

藍熙之大大的笑了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蕭卷看著她如此燦爛明媚的笑臉,又有點兒心跳的感覺,拉了她的手,柔聲道:“走吧,熙之,我們邊走邊談。”

……

這條走慣的山路,從來不曾如此嫵媚多姿。山道兩旁繁茂的大樹,茵茵的青草,偶爾亂飛的彩蝶,一切都美麗得不可思議。

“熙之,你的身體好些沒有?”

藍熙之看著他滿麵的柔情的微笑,笑道:“我天天都在服用那個什麼偏方,好像比較有效的樣子,蕭卷,你怎麼不為自己也找找良藥?”

蕭卷微笑不變:“熙之,我已經找到自己的良藥了。”

藍熙之瞪著他眼裡的柔情:“你一定要努力去找,不要開玩笑了。”

“好的,熙之,我從來沒有比現在更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去找的!”

藍熙之點點頭,想了想:“蕭卷,你下山可是因為朱敦起兵的事情?”

“你也知道了?”

“對,我已經打聽過了。這次朱敦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兵逼京城,說是要討伐刁協、郭隗等人,我看他們朱家野心勃勃,恐怕早就想造反登基了吧。”

蕭卷搖搖頭:“朱濤絕無反意,現在每天都率領在京做官的子侄在宮門外請罪……”

“說不定朱濤老狐狸,是裝樣子呢!”

“熙之,你有所不知,我父親本來是先帝的遠支,根本沒有承繼大統的資格,隻因為北方戰亂,國破家亡,我父親被朱濤兄弟所擁戴,渡江南下,才逃過一劫。剛到江南時,根本得不到當地豪族的承認,完全是朱濤一手策劃,陸續收複當地豪族,才建立了本朝。這十多年來,朱濤主持朝政,朱敦軍事上抗擊一些北方勢力的威脅,所以才有今天暫時的偏安局麵。可以說,沒有朱氏兄弟就絕沒有本朝,更彆說蕭家的帝王之位了………前幾年,我仔細檢閱過朱濤以及為官的朱氏子弟所出的奏章、政績,他們堅守的是無為而治與民休息的方針,所以江南才能得到持續發展。而且,朱氏為官眾人罕有貪贓枉法者……”

“可是,他們一家也位極人臣了呀,朱敦還不知足,莫非是想取而代之?”

“朱濤絕無反意!不過朱敦此人向來野心勃勃,暴躁無常,如今借口刁協、郭隗排擠朱濤,打著‘清君側’的幌子,就是想登上寶座!”

“那,怎樣才能阻止他?”

“已經阻止不了了!”

“為什麼?”

“被我父親寄予厚望的郭隗初遇朱敦就戰敗,帶著朝廷給他的五千兵馬投奔北方一個小國了。而刁協因為年老,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朱敦殺了!”

藍熙之立刻意識到了此行的危險,緊緊拉著蕭卷的手:“蕭卷,你這一去豈不是很危險?”

蕭卷笑了起來:“熙之,所謂儘人事後知天命,雖然明知沒多大用處,我也總要努力到最後一刻看看結果會如何!”

“好!我一直陪著你就是了!”

暮色已經降臨,朱敦坐在大營裡麵,一臉陰晴不定。就在今天早上,他又接到朱濤的勸降書,一再告誡自己不可輕舉妄動,而且,司徒將軍也被勸阻和自己共謀大事,更加鞏固了京師防線。

一個士兵走了進來,低聲道:“朱將軍,占卜大師郭璞到了。”

“快快請進!”

不一會兒,一個一身布衣的男子在士兵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他約莫三十來歲,清瘦矮小,雙目炯炯,身上背著個慣走江湖的占卜算命道具。

“草民見過將軍。”

“大師不用客氣。快快請坐。聽說大師神算鐵口,請為下官卜上一卦,看看下官的命格到底如何?”

郭璞起身,不慌不忙的仔細看看他的眉間額頭,又再細細看他的兩隻手的掌紋,這些都看完了,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番,道:“將軍貴不可言,此生必定位極人臣!”

朱敦原本指望他說出一番自己頭上有“帝王之氣”或者“五彩祥雲”之類的話,如今聽得這句“位極人臣”的話,心裡又惱怒又失望,他已經快兵臨城下了,如果一鼓作氣,誰人能夠抵擋?黃袍加身也並非完全是異想天開。

他並不死心,又惡狠狠的道:“我占卜一卦看看。”

“好!”

四十八支簽在竹筒裡搖晃,朱敦大喊一聲“停”,竹筒裡掉出一支簽來,他立刻拿起一看,正是一支下下簽,大凶!

他心裡的惱恨可想而知,臉色也越來越可怕,狠狠地瞪著郭璞,“你這妖人,是什麼狗屁大師?”

郭璞有點害怕,略微避開了他陰森的目光,而朱敦身邊的兩名親兵更是緊張不已。

朱敦背著雙手,左右踱步,門口,一名探子飛快的跑進來:“報告將軍,發現有人在前麵查探軍情……”

“是誰?”

“為首之人是一個瘦高男子……”

朱敦聽完探子大致的相貌描述,立刻摒退左右,有些驚惶的對帳中軍師道:“此人肯定是太子,他不是快要病死了麼?怎麼還敢單槍匹馬跑來查探軍情?莫非朝廷早有準備?趕緊派人追,無論死活,務必要抓住此人!”

“已經派人在追了……”

“趕緊加派人手!快!”

“遵命!”

……

隨行的三名侍衛中,有兩名已經中箭身亡,此刻,餘下三騎上好的河曲良馬急速飛奔。

奔得一程,前麵是分岔的兩條道路,身後的追兵稍微被甩了一程,劉侍衛大聲道:“殿下,你們快走,小人留下來阻擋一陣。”

蕭卷不慌不忙的勒馬回頭:“劉侍衛,把你的水袋拿出來……”

焦心著身後大軍追來,藍熙之看看蕭卷滿頭的大汗,有些意外:“蕭卷,你渴了麼?”

“不是。跑了這一程,可以澆濕沿途的馬糞了!然後,我們走分岔路。”

難怪出發之前,蕭卷命令劉侍衛務必帶上大袋水,藍熙之立刻明白過來,喜道:“好主意。”

朱敦親率追兵追出五十裡,前麵,已經蹤影全無,馬蹄散亂。

一名探子下馬看了看沿途已經開始冷掉的馬糞,回報道:“將軍,看來人已經走遠了,馬糞都冷了!”

朱敦看看前方又看看天空,怒歎一聲:“追不上了!唉,天意啊,天意!”

……

半個月之後,朱敦的大軍在京城三十裡外停下。

經過長達一百多年的戰亂頻繁,漢代那種正統儒學早已不被這些江南的豪強大族所重視。無論是渡江先後的僑族還是本土的士族,一個個皇帝因他們而立因他們而廢,皇位不過是一抔珠寶而已,尊之則顯貴無比;否之毀之,則任人拉雜催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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