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擔心,心想等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如今石良玉決不可能輕易回到這裡!她立刻決定,馬上離開再去彆處尋找。剛一回身,忽見蕭卷匆忙從對麵走來,身後,跟著劉侍衛和葛洪。
“蕭卷!”
她迎上去,蕭卷看看石府這片破敗的景象,沉聲道:“石良玉還是沒有找到?司徒將軍一家也被殺了!”
“司徒將軍不是朱敦的親信麼?”
“朱敦現在大力鏟除異己,殺雞嚇猴,稍不聽話的都不會放過。司徒將軍違背他的命令,打破了他的皇帝夢,他首先就不會放過他!”
藍熙之想起文弱不堪又膽小的司徒子都,他雖然可惡卻並非什麼十惡不赦之徒,那麼年輕一個人就和全家一起身首異處了?
她越想越憤怒,提了長劍,怒道:“我要去殺了朱敦這個賊子……”
“熙之!你萬萬不可衝動,現在他雄兵十萬,你一個人怎會是他的對手?”
他生怕藍熙之再衝動,緊緊拉住了她的手:“熙之,我們先回讀書台籌劃一下……”
“不行,我要先尋找石良玉的下落,一天不找到他,我一天也不會安心的!”
“我已經派出幾路人馬在找了。在司徒將軍家,也沒找到司徒子都的屍體,估計是逃出去了。熙之,隻要他們還活著,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他們的!你放心吧!”
藍熙之點點頭,又看看如此快速荒涼下來的石家大院,往日的傭仆成群突然就成了鳥雀聚居之地,不由得黯然搖搖頭,低聲道:“蕭卷,我們走吧!”
…………
朱敦排除異己的打擊終於隨著他的重返青州而結束了。
朝中人人都鬆了一口氣,皇帝心裡卻彆是一番滋味。雖然沒有被篡位,可是朱敦如此橫行霸道卻讓皇帝大感丟了顏麵,在深宮閉門不出的日子裡,氣得大病,幾乎快臥床不起了。
這天,蕭卷起得特彆早。自從藍熙之回來後,他就不再住在讀書台,而是住到了小亭外麵的房間裡。
才三更時分,小亭的燈籠還很明亮,推開門,山裡的朝霧帶著濕潤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看看藍熙之的房間,門吱呀一聲開了,藍熙之穿戴整齊,麵帶微笑,似乎這一夜就根本不曾睡過:“蕭卷,你要回宮了!”
蕭卷點點頭,似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熙之,和我一起離開好不好?”
藍熙之很仔細的想了想,才搖搖頭:“不,我要留下來尋找石良玉。”
“我一直都在派人找他!”
“蕭卷,我不喜歡不自由的地方!我會在這裡等你的。”
蕭卷也不堅持,隻微笑道:“熙之,我處理好一些事情後,會很快回來的。”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不要分心,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
“好的,熙之,要記得按時服藥。”
“嗯,我會的。”
蕭卷和隨從的背影已經在尚未天明的半山腰變得一點也看不見了,隻有星星點點的火光昭示著他們移動的方向。藍熙之一直站在小亭的門口看著,半晌,才提了寶劍,從山的另一麵走下山去。
這是京城郊外的一個小鎮上最不繁華的一條小小的街道。
這一個月裡,藍熙之幾乎不分晝夜的尋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和郊外的大小村鎮,依舊毫無所獲,今天,她又來到了這個更加偏遠的小鎮,越來越忙無頭緒的尋找,快令她完全灰心失望起來。
這條街道雖然並不繁華,可是由於今天逢集,街上人來人往,倒也十分熱鬨。
藍熙之轉動著眼珠,幾乎不放過來來往往的任何一張麵孔,如此大海撈針的尋找下去,石良玉依舊蹤影杳杳。
“抓住他,快抓住這個偷包子的叫化子……”
對麵包子鋪的老板大喝一聲追了上來,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手裡抓著幾個熱騰騰的包子,奪路飛逃,幾乎撞到了藍熙之的身上。
藍熙之一側身,忽然瞄到一眼這個乞丐的側麵,她還沒看清楚,老板已經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了乞丐的衣領,拳頭落了下去:“該死的叫化子,叫你偷我的包子……”
他的拳頭被生生架住,藍熙之皺了皺眉:“老板,包子多少錢?我付你!”
老板悻悻的看一眼這個女子,“哼,五十文,拿來!”
“給你,再拿一籠包子來!”
老板看到碎銀,喜笑顏開的轉身就去拿包子,被追得趔趗在地的人這時才抬起頭來,一張臉布滿了汙垢:“謝謝姑娘……”
待看清楚出手相助的女子的麵孔,這個叫化子忽然大驚失色,拔腳就跑:“妖女……”
藍熙之聽得這聲妖女,立刻認出了他的聲音,趕緊搶身去包子鋪抓過包子,錢也顧不得等找,就飛快的向他追去。
那個乞丐邊跑邊回頭看,跑了好一會兒,不見藍熙之追來,才鬆了口氣,大步往城邊的一座破廟跑去。他如此低劣的逃跑術哪裡逃得出藍熙之的追蹤?他的身影剛進破廟,藍熙之已經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慢慢的也往破廟走去。
本朝尚佛,寺廟遍布,但是興廢之間,也有不少廢棄的香火之地。這座破廟,就是這郊外破得不能再破的一個處所了。
藍熙之輕輕走了進去,隻見那個叫化子正在對另外一個坐在地上的披頭散發的人說話,聲音裡不勝悲愴:“對不起,我今天沒偷到包子……”
“那就餓一天吧,明天我去!”
這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實在太過熟悉,藍熙之跑了過去,聲音有些哽咽:“水果男……”
披頭散發的人“騰”的站了起來,腿一瘸,依舊艱難的站住了,伸出手,狠命的抱住了她,眼淚掉了下來:“藍熙之……”
藍熙之也緊緊抱住他,手裡的包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了,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了!”
抱了好一會兒,他才鬆開手,藍熙之這才發現他的一條腿已經被打瘸了,腫得老高,因為天氣炎熱,得不到包紮治療,發出惡臭的膿水。她心裡長歎一聲,扶他坐下,自己也在他身邊坐下,強笑道:“你先吃點東西吧。”
石良玉點點頭,撿起地上的包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他看看一直呆在一邊不敢動的人,道:“子都,你也吃吧……”
藍熙之看看司徒子都滿臉難辨的汙跡,黑乎乎的左手傷痕累累。她撿起一個包子遞給他:“司徒子都,你也吃吧!”
司徒子都並不看她,接過包子就猛啃起來。
他二人饑餓以久,十幾個包子很快就風卷殘雲般被消滅得一乾二淨。
包子已經啃完,石良玉坐在草地上,一瞬不瞬的盯著藍熙之。那樣的眼神,是絕望中唯一的一絲希望的火光。
藍熙之站起身來,石良玉忽然伸手拉住了她,聲音如某種垂死掙紮的野獸:“你要走了?”
藍熙之搖搖頭,微笑著握住他的手:“走,我們先找一間客棧住下,得先替你們治好傷口!”
司徒子都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石良玉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道:“好吧。”
一路上,藍熙之都緊緊攙扶著石良玉。快到鎮上了,石良玉看著來往行人那奇異的目光,忽然鬆了手,想甩開這個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女子。
“水果男……”
這聲“水果男”聽在耳裡,似是觸動了內心裡一些最柔軟的東西,石良玉低下頭,依舊靠在藍熙之的身上。藍熙之鬆了口氣,微笑著看著他,再抬頭時,已經來到了一家客棧。
老板訝異的目光在看到櫃台上那錠大銀子時,立刻變了顏色,顛顛道:“好咧,上房兩間,衣服兩套……客官,您請您請,熱水馬上送來……”
一瓢一瓢的熱水澆在身上,儘管潰爛的傷口沾染了水,痛得鑽心徹骨,絕望恐懼而又茫然的心卻稍微有了一絲熱氣。石良玉將最後一瓢水澆在頭頂,轉身,麵前已經放上了小二剛剛送來的一套新衣服。他穿好,慢慢的走了出去,一步一步,一瘸一拐。
司徒子都已經比他先坐在了房間,洗淨的手更是露出了觸目驚心的累累傷痕。
他正笨拙的自行用一塊白布包紮,可是,傷得最眼中的是右手,左手包紮時十分不便,試了好一會兒都無法弄好。他正要重新包紮時,一雙手已經拿過了那條布帶,放在桌子上,拿了瓶藥水打開,拿過他的手,慢慢塗了起來……
“藍熙之……”
藍熙之抬起頭看他一眼,翻開自己的右手,司徒子都看到她的掌心裡有著淺淺的傷痕,雖然時間久遠已經完全淡化,可是畢竟還是永遠留下了。她見司徒子都看得專心,淡淡的道:“我是個棄嬰,小時候偷東西吃時被人按在油鍋裡燙成這樣的……”
司徒子都說不出話來,隻是呆呆的看著她將自己的手包紮好,好一會兒才低聲道:“謝謝你!”
藍熙之抬起頭來,看見石良玉正靠在牆邊看著自己。她微笑著走了過去,扶他坐下,將他的腿放在一張凳子上:“我給你包紮一下,很快會好起來的。”
雖然剛剛洗了澡,可是,新滲出的膿血依舊散發出難聞的腐敗的氣味。石良玉點點頭,看著她彎下腰去,極其耐心細致的先擦拭乾淨自己的傷口,然後,往腿上一遍一遍的塗抹幾種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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