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追兵太多,石良玉訓練的弓弩手太強,自己一行逃得也不太遠,如果被追兵趕上,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因此,她是故意落在後麵,雖然已經對石良玉完全失望又充滿了憤怒和憎恨,但是,心底深處,還是不相信他會傷害自己。
終於,追兵都在可以射殺的距離內停下了。石良玉在如此憤怒和絕望的情況下也沒有繼續追殺,就如她所篤定的一樣,他不會傷害自己!為此,他甚至可以放過朱弦!
水果男,我何嘗不是也在利用你對我的好?
似有一塊悲傷的東西永遠潛入了心靈,再也磨滅不去了!她伏在馬背上,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在大黃馬邊跑邊抖動的長長的鬃毛裡……
快馬往前奔了好幾十裡,終於進入了一片茂密的山林,眾人才停了下來。
經過這番顛簸,朱弦的傷口破裂,渾身上下都是血跡。兩名侍衛立刻扶他下來,為他簡單清理了一下,敷上金創藥,撕了衣襟替他包紮好。藍熙之背靠著一棵大樹就地坐下,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默默地看著侍衛替朱弦包紮好。
她的滿頭滿臉落滿了雪花,朱弦看看她身上的喜服和她麵上因為奔逃而尚未平息下來的驚恐和潮紅,心裡十分難過,可是,這種難過與關切卻偏偏又不知該如何表達。
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來救她,舍棄了死生甚至豫州的大任,那決不僅僅隻是囿於先帝的囑托,必須當成一項聖令來完成,來救她,更是遵循了自己內心的掛念和擔憂。可是,這種掛念,他卻絲毫也不敢表露出來。他親眼目睹,石良玉的“表白”,帶給她的是何等嚴酷的傷害。自己,又怎能再在她的傷口上插上一刀?
不能損害先帝的英名,更不能傷害她造成她的難堪,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心想,就這樣吧,隻要她一直平安就好。
他慢慢道:“藍熙之,你還好吧?”
藍熙之點點頭,強笑道:“我好好的,你不要擔心我。”
一停下來,她的臉上的潮紅就迅速散去,隻剩下無邊的蒼白和淒涼,整個人似乎在風雪中微微哆嗦著。朱弦又看她幾眼,將自己身上已經砍爛的袍子脫下來,遞過去:“藍熙之,穿上吧。”
藍熙之怔怔看著他遞過來的袍子,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那件鮮豔奪目,紅得刺眼的嶄新的喜服。她立刻伸手解下這件大紅的外服丟在地上,換上了朱弦那件破爛的袍子,轉身的刹那,眼淚忽然洶湧而出。
朱弦本來是怕她冷,要她多套一件外衣,但見她飛速脫下了紅袍扔在一邊,隻穿了自己破爛的袍子,又見她一直側著身子,瘦削的肩膀微微顫動,似在無聲的哭泣,他第一次見她哭泣,心裡又急又怕,想站起身走過去,可是,剛起身,身子卻晃了幾晃,連聲道:“藍熙之,你怎麼了?不要害怕,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真的都已經成為了過去?
一切快點成為過去吧,最好如一場夢,醒了就一點也不記得曾經發生過什麼了。
她轉過身來,眼淚早已擦乾,低聲道:“朱弦,我們走吧。”
“好的,先回豫州府再說。”
快馬飛奔,一路上都是沉默。朱弦好幾番想出言安慰她一下,無奈卻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隻是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伏在馬背上,一路上,都似在無聲的哭泣。
太子府,等候多時的魏國和大燕使者見眾人空手而回,無不大失所望。
大燕使者趕緊道:“殿下,情況如何?朱弦跑了?”
石良玉點點頭:“你們回去吧,有消息會通知你們的。”
大燕使者無可奈何,隻好怏怏而去。魏國的使者卻並不離開。石良玉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似乎有什麼秘密事情,立刻對左右道:“你們先退下。”
使者見眾人已經退下了,才低聲道:“太後在等你。”
“哦?哪裡?”
“我在這裡。”
一個雍容婦人款款進來,手一揮,對使者道:“你先下去吧。”
使者趕緊退去了。
原來,馮太後一直微服留在鄴城,得知石良玉娶的新婦居然跟朱弦一起逃跑了,又是意外又是開心,立即就趕來了。
女子的心理往往很微妙,迷戀上了一個男人,常常會做出一些平素都不敢想象的出格的舉動。饒是鋼鐵手腕的馮太後,對於這個自己迷戀了幾年的男人的身體,竟也逐漸生出幾分情意。見他成親,心裡微微覺得難過,竟屈身在鄴城的客棧裡,惆悵觀望,期待能和他再共度纏綿。
上次在太子府的密室被拒後,她才開始明白,這個漂亮無比的男人早已並非昔日的小綿羊,而是手握大權的趙國太子,並非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就走了。但是,心裡的****相思堆積煎熬,一時半刻哪裡平息得下來?她意誌堅定,對於男女之事也有種不屈不撓的熱衷,所以,一得知密報,立刻不惜再上石良玉的府邸,想借此機會好好“安慰”他一番。
石良玉坐下,淡淡看一眼她盛裝打扮下那張化妝化得很精致的臉。無論多麼精致、多麼保養,她的往昔漂亮的臉終究還是掩飾不住多年浸淫爭權奪利所帶來的囂張的冷酷和那種女強人所特有的鐵青色。
馮太後見他仔細打量自己,目光對上他漂亮清澈的眼睛,臉上忽然一紅,像個少女般低下頭去。這種感覺,她生平幾乎都沒體會過,就連在死去的皇帝——她的丈夫身上也沒體會過。她的皇帝丈夫再世時,她雖然貴為皇後,也不過是他的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她麵對的是和眾多妃嬪的爭寵和分享,整天想的是如何小心翼翼討皇帝歡心多得侍寢的機會,牢牢把握住皇後的寶座,哪裡真正有什麼花前月下含情脈脈的心情?
皇帝死了,她扶植他的幼子登基,自己登上太後寶座,逐漸地牢牢控製了國家大權,發號施令,絲毫不遜色於一國的君主。與巔峰的權力相伴的是一個身處巔峰的寡居女人難以壓抑的****。
****這種東西,一旦泛濫,便如洪水猛獸,她開始秘養男寵,然後,把目光投向各國的使節。逐漸地,這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就如同曆朝寡居手握大權的太後一樣,朝野隻是把這作為項津津有味的談資,卻並沒什麼人真正感覺到奇怪。
她的年齡並不太大,又還頗有幾分姿色,加上手握大權,所以,各國的使節幾乎沒有任何人曾拒絕過。
石良玉當然也沒有拒絕過。
他是她這一生所見過的最英俊最有情趣的男人,而她本人像所有野心勃勃的女人一樣充滿著旺盛的精力和****。無數男人在她床上都很難真正滿足她的****,可是,隻有他,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每一次,他在床上總是她的徹底的征服者,而她,常常在他的每一次征服裡回味良久,即便隨後再有更多的其他男人,也是聊勝於無、味同嚼蠟。
身子成為某個男人的俘虜後,心靈也往往或多或少會為他淪陷,即便強硬如馮太後。
當石良玉慢慢成為趙國太子後,她心裡曾經朦朧有個十分荒唐的想法,如果自己能成為他的皇後,那也是不錯的一件事情。太後改嫁,這在胡族的曆史上並非什麼太荒謬的事情。
石良玉見她這樣的不勝嬌羞的刹那的低頭和臉紅,心裡忽然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想嘔吐的感覺。
他淡淡道:“你還有什麼事情?”
沉溺在幻想中的馮太後抬起頭來,眼神有些迷蒙,手情不自禁地伸出去,想要抱住他。石良玉身子一閃,很自然地坐在一邊,冷冷道:“你究竟有什麼事?”
馮太後仿佛有些清醒過來,仔細地盯著他:“朱弦跑了?”
“對。已經逃跑了,抓不回來了。”
“聽說是你新娶的太子妃放跑的?太子妃也跑了?”
石良玉臉色鐵青:“已經沒有你想要的人了,你還是回去吧。”
“我最想要的人,是你!”
長期壓抑在心底的屈辱和怒火正在一點一點衝破理智,石良玉冷冷道:“抱歉,我剛娶了妻子……”
“你的記性還真是差,你的太子妃剛剛和彆的男人跑了吧……”
“馮太後,你到我太子府來,就是為了關心我妻子的去向?馮太後,你記住,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和任何女人鬼混了!”
馮太後“蹭”地站了起來,滿臉通紅,心裡又是悲傷又是憤怒又是尷尬又是羞愧,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那溫順如綿羊的男人會變得如此粗暴如此無情。她高高在上許多年,每一個相好都對她保持著絕對的尊敬和服從,從來不敢稍稍露出絲毫的不耐,直到這句冷酷的“馮太後”回響在耳邊,她才完全清醒過來:
麵前的男人已經是趙國太子了!
她的聲音勉強要維持鎮定,卻怎麼也壓抑不住的惱羞成怒,氣憤交加:“石良玉,你會後悔的!”
“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馮太後,你好好的一國太後不做,卻微服潛伏在我鄴城,這府邸並不歡迎你!”
“石良玉,你一定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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