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種

2014-08-08 作者: 李德霞
孬種

我們村的李三孬,名字孬,人也孬,八板子夯不出一個響屁來,是個孬種。村裡人看不起他,連媳婦也不把他放在眼裡。

媳婦叫金枝,小李三孬兩歲,是李三孬用妹妹換親娶進門的。那時候,家家日子窮,換親是件很平常的事。金枝長得漂亮,一笑倆酒窩,迷死人。金枝雖說為了娘家哥嫁給了李三孬,可她的心壓根兒就不在李三孬身上。也是,誰叫他是孬種呢?後來,村裡傳出金枝和鄰村馬大車的閒話,傳得沸沸揚揚。無風不起浪,李三孬知道後,連個屁都沒敢放一個。

李三孬孬歸孬,可他是個孝子,得空就往娘住的偏屋裡跑。娘眼瞎,心卻不瞎,家裡出了這等醜事,自然瞞不過她。每次提起這事,娘就長一聲短一聲地歎氣,大有給列祖列宗蒙了羞的罪過感。李三孬不這麼想,反倒安慰起娘來。李三孬說:“娘,我三孬能娶上媳婦就知足了,好歹也算個人家哩……金枝的事,你彆擱心上了。隻要她高興,就隨她去吧……”

娘就說:“你呀,真是個孬種。”

那時,李三孬是村裡的飼養員,晚上就住在飼養室裡。李三孬要回家,也得等到雞叫三遍,給牛馬驢騾添上最後一道草料。

一天,李三孬從飼養室回來。天麻麻黑,頭頂的星星還在眨巴著眼睛,村裡的狗有一聲沒一聲地叫。李三孬摸進院裡,正要伸手敲門,突然聽到從屋裡傳來男人的呼嚕聲,響如驚雷,驚得李三孬的頭皮一陣陣發麻。啥都明白了,能不明白嗎?李三孬哀歎一聲,背靠著門板,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像尊泥胎。

不知過了多久,屋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正是馬大車。這時,天已大亮。馬大車剛把門打開一條縫兒,就聽“咚”的一聲響,一個人坐著跌進屋裡,撞開的門板正好刮到馬大車的臉上。馬大車疼得一咧嘴,低頭一看,是李三孬。馬大車也渾,咣,抬腿就是一腳。

李三孬訕訕地從地上挪起來,知趣地退到一邊,讓出路來。

馬大車如果這時抬腿走人,屁事沒有。可馬大車偏不,臨出門時,狠狠地瞪一眼李三孬,咬牙切齒罵一句:“喪門星……日你娘的!”

李三孬霎時紅了眼,像頭發怒的豹子,倏地抄起門後的扁擔,緊攆幾步,照著馬大車壯實的後背砸過去,差點沒把扁擔砸折了……

馬大車結結實實挨了一扁擔,身子一抖,差點摔倒,回頭驚詫地看著李三孬。看了半天,馬大車像隻鬥敗的公雞,低了頭,做賊似的溜出門去。

屋裡的金枝聽到動靜,連忙披件上衣跑出來。一看握著扁擔的李三孬,金枝明白了。金枝吃驚地說:“你個孬種,你敢打他?反了你了!”

李三孬丟了扁擔,吭哧半天說:“他罵我娘……”

金枝斜一眼偏屋,嘴一撇說:“罵她?罵她怎麼啦?老不死的!”

李三孬又一次紅了眼,幾步躥過來,一揚手,啪啪,扇了金枝兩嘴巴。

金枝被打蒙了,捂著臉說:“你……你敢打我?”

李三孬說:“金枝你聽著,你咋樣待我都成……你跟馬大車好,我也不硬攔著,可你不能罵我娘!”

說完,李三孬一步跨下台階,頭也不回地朝飼養室走去。

背後,傳來金枝嗚嗚的哭泣聲……

……

誰也沒想到的是,從此,金枝和馬大車斷了,一心一意地和李三孬過起了日子。轉年,金枝還給李三孬生了個胖小子……

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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