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畔江樓總是人滿為患,可是今日的畔江樓卻安靜得出奇。
趙無憂進門的時候,連夥計和掌櫃都不在,空空蕩蕩的畔江樓裡隻聽得江風烈烈。心裡提高了警惕,趙無憂回眸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雲箏和奚墨,示意二人小心行事。
她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些不長眼睛的又開始作祟了?
“簡衍?”趙無憂喊了一聲。
簡衍站在二樓,含笑望著她,“無憂,我在這兒。”
趙無憂環顧四周,見簡衍臉上並無異樣,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放心吧,今日是我包下了這畔江樓。這裡的人,都是我驅走的。”簡衍不是不知道,趙無憂慣來警惕性高,這樣的氣氛讓她心頭生疑。他不得不解釋清楚,打消趙無憂心裡的隱患。
趙無憂不緊不慢的上樓,及至簡衍跟前便笑了笑,“如此破費作甚?”
其實是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空空蕩蕩,讓她有種莫名的不安。畢竟這世上,想讓趙無憂死的人太多。她那一顆心,時時刻刻都高懸著,從未放下。
“我想單獨與你說說話。”簡衍道。
“那——”不是說來看看那位姑娘嗎?怎麼突然變成與她說話?
趙無憂蹙眉望著他,“你沒約她?你約的是我?”
“是!”簡衍道,“我怕你不來。”
事實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借口,趙無憂最近真的挺忙,真的不會來。
“我近來是有些忙。”趙無憂忙著道會、瀛渠清淤以及皇帝不久之後的微服出巡,事事都得親力親為,哪有時間來跟簡衍獨處。
簡衍突然握住她的手,往雅閣去,“你跟我來。”
趙無憂一愣,雙手緊握的那一刻,她的腦子裡突然想起了那個臭不要臉的死太監。下意識的,幾乎是條件反射,她快速抽回手,麵上緊了緊。
“怎麼了?”簡衍不解。
他以前也經常這樣,怎麼她突然反應這樣大?
“沒什麼,外頭有人看著,拉拉扯扯的會壞了你的名聲。我此生到也罷,你還得娶親呢!”趙無憂笑道,“走吧,我跟著就是。”
隻不過進門那一瞬,趙無憂愣住。
滿室芳香,滿目擺著瓶瓶罐罐,全部插上了梨花。雪白的梨花,或含苞待放,或嬌豔盛開,沒有半點枯枝,修剪得極好。
趙無憂回眸去看合上房門的簡衍,“你這是做什麼?”
簡衍看上去,並不像這麼無聊的人。他這麼做必定有所緣由,那麼這個緣由是因為她嗎?
思及此處,趙無憂心裡漏跳了一拍。聰慧如她,已然猜到了半數。
“合歡,有些話我想當麵跟你說清楚。”簡衍抿唇,“來,坐!”
什麼話得支開所有人,得滿室梨花,如此鄭重其事?
趙無憂緩緩坐下,梨花香讓人意亂情迷,可她還知道輕重,“你我兄弟一場,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你是不是不把我當兄弟了?”
這話一出口,簡衍愣了半晌,有些話到了嘴邊愣是沒法開口。
趙無憂繼續道,“簡衍,你是不是遇見了什麼難處?你爹又逼你去參加今年的秋試?還是說,你真的看中了哪家的姑娘,需要我這個禮部尚書來當紅娘?你有難事直說無妨,咱們從小一塊長大,你的事兒便是我的事!”
說到這兒,趙無憂攏了攏衣襟,江風從窗口灌進來,她開始不斷的咳嗽。
簡衍還在猶豫,聽得她的咳嗽聲,快速起身去合上窗戶,“抱歉,我忘了關窗戶。”
“無妨,是我身子不爭氣。”趙無憂輕歎一聲,“我這副殘軀還不知能撐多久,希望在我有生之年不會連累任何人。”
語罷,她笑笑看著麵色微恙的簡衍,“你不是有話說嗎,怎麼不說了?”
這還讓簡衍怎麼說出口?
趙無憂抿上一口果茶,淡淡的香味在唇齒間漾開,倒是極好的。
“合歡,你——”簡衍猶豫著,“這一室梨香,你可喜歡?”
“梨花色白,香氣怡然,自然是極好的。”趙無憂道,“可是簡衍你還是不懂我,我並不太喜歡被剪下來的梨枝。梨花的花期本就短暫,很快就會歸於塵土。何不讓梨花在枝頭多綻放幾日,隨風而落呢?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好花堪折直須折的。”
簡衍頓了頓,麵上有些難看。
趙無憂太聰明,她都什麼都看透,什麼都知道。
可她拒絕得讓人無法再糾纏,不著痕跡的拒絕,讓你無從反駁。
“還有事兒嗎?”趙無憂放下手中杯盞,“若是沒有事,我就先走了。你若是不喜歡人家姑娘,大可換一家,我也幫你物色一下,總有你滿意的。”
語罷,她輕咳兩聲站起身來,“告辭。”
“合歡!”身後,簡衍低低的開口。
“嗯?”趙無憂頓住腳步,袖中五指微微蜷握。
簡衍深吸一口氣站在她身後,“其實你知道,你都知道對嗎?我的心意,你早就看出來了。今日我約你到這兒,是想告訴你,就算你們幫我找遍天下的女子,我也不會喜歡她們。找一千個一萬個還是那樣,因為天下隻有一個趙合歡,而我——隻喜歡這個趙合歡。”
“這話我權當沒聽見,以後彆再說了。”趙無憂繃直了身子,“免得教人笑話,兩個大男人——”
“可你不是男人!”簡衍急了,音色冷厲,“合歡,你是女子。”
“縱然我是女兒身,可我肩上男兒擔。”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簡衍,你該有更好的女子,陪你一生。與你白頭偕老,與你相夫教子。而這些,注定離我很遠。我做不到你心裡的賢妻良母,我也不想去做。我此生注定官場沉浮,生死不由自主。”
語罷,她走出房門。
“合歡!”簡衍追出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拽進了自己的懷裡。
趙無憂重重合上雙眸,心頭微疼,“簡衍,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道不同不相為謀。彆再有下次,你不要命,我還怕死呢!”
她說得何其無情,淡漠疏離得不帶一絲感情。
推開簡衍,趙無憂看他的眼神都是冷的,“簡衍,以後彆做這麼幼稚的事情,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你若真的有心,就去成家立業,不要再胡思亂想。人世間想活得痛快的大有人在,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幸運。”
望著趙無憂離去的背影,簡衍的眼眶裡有晶瑩浮動。
“我隻是喜歡你。”他低低的開口。
沒有她的回應,他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應他。
她不給任何人憐憫她的機會,因為她高高在上,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她孤獨而自傲,外冷內熱。她所有的防備,隻是因為她在乎的太少。
這樣一個女子,是讓人心疼的。
可她,從不需要任何人的心疼。
唯有對自己也心狠之人,才能在這人吃人的世界裡,安然無恙的活下去。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機會,所以到了現在,她根本不做第二選擇。
深吸一口氣,趙無憂走上了自己的馬車。
雲箏察覺了公子臉色的不對勁,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奚墨驅車快速離開。
簡衍無力的坐在地上,他精心準備的一切,都還來不及實行,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懷裡的玉佩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她就已經拒絕已經離開。
室內的梨花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惹人心疼,可是值得他心疼的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雅閣內,簡衍將所有的花瓶都打碎在地,梨枝散落一地。芳香如故,卻是狼狽不堪。他發瘋,發狂,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他所有的一切,隻是想讓她放下一切,跟他走。
他想告訴她,天涯海角,總歸有個地方能讓他們安身。
馬車內,趙無憂心緒難平,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眸子微微合上。她這種人,這樣的身份,注定是不配得到愛情的,就連跟簡衍的友誼,她都必須小心翼翼,免得落人話柄讓簡衍遭受傷害。
可他就是不懂,一步步的靠近,一點點的心許。
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卻也無可奈何。
她能隻手遮天,能生殺在握,唯獨控製不了蠢蠢欲動的少年心。
下了馬車,趙無憂站在尚書府門前很久很久,始終沒有踏入。
“公子?”雲箏低低的輕喚。
趙無憂斂眸,“雲箏,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雲箏一愣,微微低頭沒有吭聲。
“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嗎?”趙無憂繼續問。
雲箏抿唇,“約莫——是無論生死都願陪著她,為她生為她死都心甘情願。”
趙無憂苦笑一聲,“你愛過?”
“奴婢一直跟著公子,哪裡經過這些東西。”雲箏笑得靦腆,臉上有些紅紅的,“公子就莫再取笑奴婢,奴婢以後都不說了。”
“好了,不說便不說吧!”趙無憂進門,“明日還得入宮一趟。”肩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被簡衍這麼一拉一拽的,大概傷口又有些裂開。
這死太監的嘴,八成有毒,咬傷反反複複難痊愈。
其實穆百裡也好不到哪兒去,坐在書房裡對著自己掌心的銳器傷看了很久。他最喜歡的就是自己這雙手,可為了不傷著趙無憂,愣是拿自己的手去握那短刃,害得他的掌心被劃開一道大口子。
以血破陣,既是苦肉計也是萬般無奈。
趙無憂的眼睛太毒,你不做得真一點,就會被戳破。饒是做得這樣逼真,趙無憂還是看出了端倪,在他中毒的時候,這廝竟然還配合他演戲。
這樣的人,若不能結為一黨就會變成最強勁的對手。
結為一黨似乎有些困難,那隻能儘量避開交鋒。
沈言進來的時候,看到穆百裡正對著自己的掌心發呆,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躬身行禮佯裝什麼都沒看到,“督主,金陵那邊來了消息,說是見到紮木托在那邊出現過。”
穆百裡冷眸望著沈言,“你去一趟,務必要抓住他。”
“是!”沈言頷首。
他也知道,穆百裡這兩日是離不開的,宮裡很快就要舉行道會,他不在這裡鎮守是不行的。所以這一次,隻能沈言前往。
瞧著沈言退出書房,穆百裡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那一年的大火,鮮血之中是乳母帶著他離開。刀光劍影,他聽見族人的哀嚎,被大火焚燒的淒厲。火光燒透了半邊天,他歇斯底裡的喊著自己的母親,可——什麼都沒了。
如果不是城門失守,怎會有舉族皆滅的慘烈?
彼時年幼,隻能苟延殘喘。
也是因為這樣的苟延殘喘,讓他學會了如何絕情的麵對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因為可憐你,而施以援手,因為人性都是自私的。
所以他隻能靠自己,不管什麼時候,求人不如求己。
那幾年的宮闈生活,他過得比豬狗都不如。從最卑劣最下賤的奴才,一步步擢升,最後走到今日的地位。他從不相信運氣,他隻相信自己。
可惜,乳母看不到這一天。
睜開眼,他依舊是那個眸色溫暖之人。對宮裡而言,最好的偽裝,是偽善。最好的保護,是心狠手辣。對自己心狠,對彆人才會更狠。
陸國安從外頭進來,“督主,宮裡來了消息,說是皇上暈倒了。”
“暈了?”穆百裡起身就走,“封鎖消息,不許透露出去。誰敢亂嚼舌根,殺!”
“是!”陸國安頷首,“此事奴才早前已經封鎖了消息,所以除了後宮那幾位娘娘,暫時沒人知道。”
“趙無憂呢?”他最忌憚的,從最初的趙嵩變成了如今的趙無憂。
陸國安道,“也未曾通知,約莫不知道。”
穆百裡點頭,麵色凝重的往前走,“皇上是在哪兒暈倒的?”
“在胡婕妤的芙蓉宮。”陸國安垂眸。
“胡婕妤?胡鐸的女兒?”穆百裡凝眉。
“是!”陸國安頷首。
穆百裡深吸一口氣,疾步離開。
進了芙蓉宮,胡清芳焦灼的守在寢殿內,太醫們慌慌張張的進出。見著穆百裡,一個個都嚇得麵色發青,腿肚子都在顫抖。
“皇上怎樣?”穆百裡涼颼颼的問。
“皇上這是餓暈了。”太醫跪在地上回答。
“什麼?”穆百裡一愣。
皇後從外頭進來,“胡言亂語什麼,皇上好端端的怎麼會餓暈了呢?”回眸看了胡清芳一眼,“妹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皇後娘娘的話,嬪妾也不知道。皇上得空來看嬪妾,就說了一會話,突然說頭暈。嬪妾就趕緊讓人去找太醫,誰知太醫還沒到,皇上就暈倒了。嬪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胡清芳跪身解釋。
皇後深吸一口氣,“想來將軍府門第,應不會出大逆之人。”轉而望著恭謹在旁的穆百裡,“廠臣以為如何?”
穆百裡瞧一眼跪在一旁的小德子,“還不說實話嗎?”
小德子哪經得起穆百裡這一眼神,嚇得當下哭跪在地,“皇後娘娘饒命,督主饒命,是皇上自己說要焚香沐浴,辟穀修行,奴才也勸不住。皇上說,道會在即,當顯示對上天的誠意,所以——所以皇上這兩日辟穀。”
“放肆!”皇後怒斥,“這麼大的事,為何不稟報?皇上辟穀,你這是拿皇上的命開玩笑嗎?來人!”
“好了!”床榻上,皇帝終於喘過氣來,“嚷嚷什麼?是朕自己的意思。”
“皇上,您這不是胡鬨嗎?若您有個事兒,這大鄴江山可如何得了?”皇後拭淚,“皇上身係天下,對待龍體怎能如此兒戲?”
皇帝極度不耐煩的瞥了她一眼,“朕沒事。”
皇後自知皇帝嫌自己囉嗦,便抬頭看了穆百裡一眼。
穆百裡會意,躬身上前行禮,“皇上,上天知曉皇上的誠意,必定會恩澤天下。皇上為黎民百姓,為天下蒼生,暈厥在地,萬民必定感恩戴德,以謝皇恩。”
“還是廠臣最懂朕的心。”皇帝長久沒吃飯,這會子整個人都是虛的,說話也是中氣不足。
“皇上,心誠則靈,上天看到您的誠意已經夠了。您要是再辟穀下去,明兒的道會怕是有些吃不消,到時候上天豈非要怪罪,反而得不償失。皇上,道會為重。”穆百裡挑重要的說,可不是一味的責怪。
皇帝想了想,自己這副模樣,餓到明天怕是真的要爬不起來。那道會怎麼辦?他本來就是為了這個道會而辟穀,這樣一來豈非得不償失?
“皇上,奴才教人給您備粥,您辟穀時日太長,先吃軟食,免得腸胃受不住。”穆百裡一直躬身,溫軟低語。
“好吧!”皇帝輕歎一聲,“這才多久,怎麼就扛不住了呢?”
皇帝感慨,難道朕真的老了?
皇後心頭腹誹:年歲漸長,還以為自己年輕呢?辟穀,再幾****都可以當太後了。
話雖這樣說,可皇後還是不希望現在成為太後,畢竟她沒有子嗣,來日就算是太後也隻是個有名無實的太後。到時候,日子可一點都不比現在好過多少。
與其如此,還不如再熬一熬,等到蘭美人的肚子有了動靜,自己有了子嗣,再來詛咒皇帝早點去閻王殿報道也不遲。
皇帝還歇著,實在沒力氣,也不必移動。
有胡清芳照顧著,倒也沒什麼大事。胡清芳這人許是因為將門虎女,自身有些高傲,倒不似宮裡其他女子,會整出什麼幺蛾子,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風得教人十分放心。
穆百裡親力親為,在皇帝跟前極儘溫潤與謙卑,事事周到,讓皇帝一如既往的滿意。等做完這些,皇帝終於睡著了,穆百裡這才退出了芙蓉宮。
皇後在前麵走著,穆百裡在旁跟著。
去了坤寧宮,皇後揉著酸疼的肩頭,“這兩日天氣變暖,反倒有些不適應了,肩膀酸疼,整個人都好似要散架了似的。”她將外袍褪去,靜儀便快速領著所有人退了下去。
穆百裡不緊不慢的上前,將皇後打橫抱起,而後放在了軟榻上。
皇後一雙腿堂而皇之的擺在他膝上,妖妖嬈嬈的靠在軟榻上,美眸半合半張,燭光裡泛著迷離之色,“皇後娘娘日夜為後宮操勞,勞心勞力,自然會覺得酸疼。奴才為您鬆鬆筋骨,很快就沒事了。”
骨節分明的手,順著她的腿緩緩而上。
中衣半敞開,皇後氣息淺喘,“到底是你最得本宮的心意。廠臣,這些日子你都在乾什麼,本宮想著你都好久不來了,還以為你把本宮都忘了,另找了玩物。”
穆百裡麵不改色,鳳眸清潤,“皇後娘娘說的哪裡話,微臣這兩日忙著道會的周全。娘娘該知道,皇上對此次道會的重視,微臣豈敢有疏漏。這兩日,微臣也一直思慮著皇後娘娘,不過微臣聽說皇後娘娘召見了趙大人,所以微臣沒敢打攪。”
一聽趙無憂,皇後神色一緊,“本宮……嗯……”
底下,加重了力道,死鉗住了某些東西。
皇後隻能放緩口吻,繼續靠在軟墊上,話語輕柔而低喘,“本宮召見趙大人,隻是因為——”
“皇後娘娘高興就好,不必與奴才細說。”穆百裡似乎沒什麼興趣說這些,指尖輕柔的撩撥著。
皇後衣衫淩亂,可他卻是衣冠楚楚,沒有半分紊亂之色。眉目帶笑,眸色溫暖,他望著皇後含情脈脈的迷離雙眸,漾開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皇後娘娘可喜歡,奴才這樣伺候?”
此刻的皇後早已被撩撥得氣息紊亂,依仗臉早就紅到了耳根。下唇緊咬,那一副求而不得的姿態,委實教人覺得下賤至極。
分明是高高在上的後宮之主,本該母儀天下,誰知卻承歡太監之手,得不到皇帝的恩寵,就褻玩宮中的太監,也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悲。
穆百裡如同把玩著手心裡的玩物,低眉間眼底的光都是輕蔑不屑的。
燭光搖曳,室內一片旖旎。
等著皇後嬌,喘,連連過後,穆百裡才幽幽然起身,皇後衣衫淩亂的躺在軟榻上,仿佛所有的氣力都被抽離。就像個破敗的布娃娃,被隨意的丟在那裡。
穆百裡沒有管她,隻是取了袖中的帕子,不緊不慢的擦著自己的手,“奴才還有要事,就打擾皇後娘娘歇息了,奴才告退!”
語罷,他緩步走出寢殿。
皇後看著那一抹絳紫色,在自己的視線裡漸行漸遠。那番勾魂蝕骨的滋味,還真是讓人眷眷不舍。打從在宮裡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覺得這小太監生得何其秀美,將來必定是人上人。
雖然太監不完整,當不的人中龍鳳,可是能逃得龍鳳歡心,坐到這樣的位置,著實了不得。
出了坤寧宮,穆百裡深吸一口氣。
陸國安在旁伺候著,“督主,夜深了還是回司禮監吧!”
穆百裡將手中的帕子丟入隨行小太監的燈籠裡,頓時火焰燃起,連帶著燈籠都被燒個精光。回到司禮監,穆百裡又開始洗手。
陸國安在旁托著巾櫛,不敢做聲。
他將一雙手洗了無數遍,到了最後,掌心的傷口裂開,水盆裡都是他自己的血。鮮紅鮮紅的鮮血,顏色何其鮮亮奪目。
穆百裡始終什麼話都沒說,陸國安讓人重新換了一盆水,讓穆百裡洗了手上的血跡,小心的擦乾。
“督主。”陸國安取出金瘡藥和繃帶,極為謹慎的為穆百裡包紮傷口,“太醫說,傷口不宜碰水,免得紅腫難愈。”
“沒什麼事,都下去吧!”穆百裡看著手中的繃帶。
想起這道傷,他就想起了趙無憂。
陸國安領著人畢恭畢敬的退下,誰也不敢拂逆穆百裡的意思。
這是第幾次?
第二次?
第一次是咬傷,第二次是刀傷。
想起趙無憂此刻必定安枕無憂的睡在聽風樓,想起聽風樓那滿樹的梨花都在儘情綻放,任憑梨花飄落在窗欞山,散開滿室的梨花香。
穆百裡覺得,自己睡不好,趙無憂憑什麼能睡好?
他的傷沒好,她肩膀上的傷必定也不能好。
思及此處,一個縱身飛出窗戶。堂堂東廠提督,司禮監首座就這麼當了一回梁上君子。尚書府的防衛工作對於穆百裡而言,形同虛設。
他輕而易舉的落在了聽風樓的屋頂上,沒想到聽風樓裡點著燈,可趙無憂並不在屋內。
在哪呢?
穆百裡蹙眉望著一襲白衣,鬆鬆垮垮穿著,而後在梨花樹下靜靜的站著。
衣白如雪,梨花勝雪。
膚白如玉的少年郎,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風吹梨花落的時候,她微微打開懷抱,讓花瓣落在掌心,而後笑得極是乾淨。
穆百裡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趙無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簡單?
“公子!”雲箏快速上前,將披肩與她披上,“莫要貪涼,你的身子受不住!”
“有時候我覺得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才算真的活著。”趙無憂笑了笑,“自由自在的呼吸,可以痛快的笑痛快的哭,而不必遮遮掩掩。”
雲箏笑了笑,“雲箏會永遠陪著公子。”
趙無憂緩步走在雪白的梨花樹下,望著紛紛揚揚的梨花翩然而落,“等梨花落儘,就得在等一年了。”可惜留不住,這世上最難留住的便是時光。
“奴婢已經把今年的新釀埋下去了,來年公子又能好好喝一盅。”雲箏陪著趙無憂回房。
“你下去吧!”趙無憂道,“不必伺候了。”
雲箏行了禮,快速退下。
耳房內的浴桶裡,水汽氤氳,溫暖如春。她洗澡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伺候,所以雲箏深諳趙無憂這個習慣,便早早的讓人退下。聽風樓乃是尚書府的禁地,沒有趙無憂的允準,是不許任何人靠近的。
褪下披肩,褪下外衣,薄薄的白色中衣襯得她身段修長。赤著腳,走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倒顯出了少許節奏感。
伸手撩水,水溫剛好。
穆百裡已經落在門外,進來的時候卷起一陣風,吹進來一地的梨花瓣。
隔著屏風,他能看到燈光裡那個躺在浴桶裡的少年,高挺的鼻梁,微翹的薄唇。走近一些,連她那些睫毛都能隱約看見。她半仰著頭,似乎極為享受沐浴時的放鬆姿態。
驀地,趙無憂突然坐直身子,二話不說便揪過一側的衣衫套在身上。她的動作很快,以至於穆百裡進來的時候,她已經把以上披在了身上。
她還站在浴桶裡,長長的衣裳剛好過腿根,遮住不該被人瞧見的位置,卻露出雪白的雙腿在外。水光蕩漾,眸光焦灼,呼吸微促。
“穆百裡!”趙無憂切齒,臉上乍紅乍白得厲害,“你怎麼進來的?雲箏!來人!”
“你是想教人知道,本座偷看你洗澡?”穆百裡問。
趙無憂咬唇,被水浸泡過的雙手,此刻更是瑩白如玉。她的雙手交叉在前,擋去某些不該被看見的痕跡,“出去!出去!”
“趙大人何必如此緊張,本座也是從男人過來的,伺候皇上沐浴也不是一次兩次,有什麼好害羞的。”穆百裡嗤之以鼻,“不就是比咱們多了那麼一點嗎?”
問題是,她也沒有那一點,否則也不至於這般尷尬無力。
好在前胸被勒慣了,未能如常發育,否則——必定穿幫。更幸運的是,穆百裡此刻也沒有盯著她的前胸看,隻是瞄了她一眼就把視線挪開了。
太監雖然不懂害臊,可也沒有看人前胸的毛病。
“你出去!出去啊!”趙無憂急了,“聽到沒有,穆百裡!”她失了往日風度,沒了平素的淡然。縱然她不忌諱男女之防,可洗澡的時候被陌生人闖入,換誰都得抓狂。
穆百裡也不著急,伸手撩起一旁的乾毛巾,“要不要本座幫趙大人一把?”
他回頭看她的那一瞬,趙無憂快速鑽入水中,隻留下一個腦袋在水麵上。她將下顎抵在浴桶邊上,雙手趴著桶沿,氣衝衝的瞪著他。
有那麼一瞬,穆百裡似乎看到了她眼底的氤氳水汽。
真生氣了?
“趙大人這般羞怯,會讓本座誤以為趙大人是個女兒身。”穆百裡戲虐,揶揄笑道,“饒是如此,趙大人又是怎麼和後院那些女子成其好事的?”
“我喜歡的是女人,又不是太監!”趙無憂咬牙切齒。
穆百裡你個死太監!
此刻,她恨不能剁碎了他。
下一刻,穆百裡突然撩開曳撒,蹲下身來,單手摁住了她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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