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回來了,可消息不容樂觀。東廠裡死氣沉沉,趙無憂也得知了沈言的去向。
“金陵?”趙無憂冷了眉目,“穆百裡到底在找什麼人?”
“探子回來說,是故人。”奚墨俯首,“但究竟是什麼故人,倒是不得而知。對了公子,探子在金陵帶回來一樣東西。”說著,畢恭畢敬的將一塊絹布遞上。
打開來,裡頭竟然是一顆佛珠。
“公子,是佛珠,是這個沒錯!”雲箏驚喜。
趙無憂細細的觀察,眼底亦泛起不少笑意,“是這個。”
跟無極宮分舵裡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外觀,分量,肉眼可見的材質,全部符合。金陵,為何會有這樣的東西。
“從何得來?”趙無憂問。
奚墨道,“說是一個莊子裡,有人拿出來抵押的。這些年,咱們一直在找佛珠,探子分散出去各自查找,見著佛珠就得先過眼。沒成想,竟然找對了一枚。”
一百零八顆佛珠,隻要全部找到……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聽人說金陵是個好地方,山好水好,可她從未出過京城。打從母親帶著她來了京城,她就很少離開過父親的視線。
“公子,怎麼了?”雲箏遞上一杯水。
趙無憂輕歎一聲,“朝中如今倒也沒什麼大事,瀛渠清淤尚需時日,而後宮有傅玉穎等人看著,我倒是能抽出一點時間去金陵一趟。”
“公子要出京?”雲箏愕然。
“想跟我走嗎?”趙無憂問。
雲箏連連點頭,有些欣喜,“公子在哪,奴婢就在哪,奴婢永遠都跟著公子。”
“可是皇上怕是不會放手吧!”奚墨猶豫。
“皇上幾欲微服,自然不會放手,但……”趙無憂笑了笑,“我自有主張。”
趙無憂是誰,她要做的事情,誰能攔得住她呢?
第二天,趙無憂便入宮去見皇帝。
皇帝剛從虛道長那兒出來,見著趙無憂在三清殿外等著,當下有些詫異,“如初為何在此?”
聽得出來,皇帝心情很好,不然也不會直呼她的字。
趙無憂躬身行禮,“啟稟皇上,微臣在瀛渠清淤之時,發現了一樣東西。臣不知該如何處置,隻能懇請皇上做主!”
皇帝一愣,什麼事兒,趙無憂這般緊張這麼認真。
難道是,趙無憂也想修仙問道?
“何事?”皇帝問。
“皇上能否借一步說話?”趙無憂俯身。
皇帝這才想起來,這是在宮道上,想了想便說,“那就回三清殿吧!”
趙無憂跟在皇帝的後頭,而在他的後頭,還有人扛著一個箱子,看的皇帝是一愣一愣的。這又玩的什麼新鮮玩意?難不成,還藏個美人?
瀛渠清淤挖出來不是一堆爛泥嗎?還能是什麼?
虛道長也愣住,皇帝剛走,怎麼又回來了?而且還帶著趙無憂。
“無量壽佛,皇上,這是怎麼回事?”虛道長不解。
皇帝往正殿上一坐,“朕也不知趙大人這是在做什麼,道長還是自己去問吧!”
虛道長上前,趙無憂已經命人把箱子放了下來。
“趙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虛道長不明白。
趙無憂笑了笑,“煩勞道長屏退左右,此事不可為外人道也。”
“不可為外人道也,趙大人可真不地道。”穆百裡進門,朝著皇帝躬身行禮,“奴才參見皇上。”
趙無憂一愣,這死太監怎麼又來了?還真是哪兒熱鬨就往哪兒湊。這宮裡多少宮殿他不走,非得往三清殿走。這太監的攪屎棍功力,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還真是不容小覷。
約莫自己一進宮,他就盯上了。
也罷,橫豎她要辦的事兒,穆百裡也攔不住。
“來看看吧,看看趙愛卿到底弄了個什麼玩意,還如此鄭重其事。”皇帝壓根沒放心上,反倒有些不悅趙無憂的興師動眾。
趙無憂打開了箱子,裡頭是一塊石碑。
穆百裡往底下一看,隨即笑道,“趙大人這是從而拿來的?這臟兮兮的也不怕臟了趙大人的袍子。”說著回眸笑看皇帝一臉懵逼的模樣,“皇上,趙大人八成是跟您開玩笑呢!”
“皇上,微臣並沒有開玩笑,還望皇上仔細看看碑文。”趙無憂俯首作揖。
聽得這話,穆百裡一掌過去,直接將木箱擊碎,石碑安然無恙的躺在地上。
虛道長上前一看,撫著長須半天不說話。
皇帝愣了愣,“這是瀛渠清淤的時候拿出來的?”
“是!”趙無憂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這東西一拿出來就已經有人通知了微臣,微臣馬上封鎖消息直接帶來了皇宮。”
東西是工人撈上來的,沒錯!
不過也是她偷偷教人放的!始作俑者就得有始作俑者的姿態,裝傻充愣也得有裝傻充愣的本事。
趙無憂繼續道,“微臣本不在意,但是上麵所言:此去金陵萬事休,秦王漢武皆欲得。窈窕嬋娟奔月去,長生不老問蟾宮。”
嫦娥奔月的事兒,誰都知道。
秦王漢武皆想得到的,難道就是長生不老藥?
皇帝有些愣愣的,轉頭望著虛道長,“此事可有什麼依據?”
虛道長道,“皇上,貧道覺得人世間冥冥之中有很多預兆,上天若是想讓皇上長生不老,必定有所暗示。貧道不敢妄言,此事還需皇上自己定奪。”
“問蟾宮!”穆百裡眯起眸子盯著眼前的趙無憂。
穆百裡當然不是傻子,趙無憂好端端的想去金陵,這不是沈言剛去過的地方嗎?趙無憂想找托木紮?趙家和托木紮有什麼關係嗎?
這其中,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皇帝有些猶豫,這東西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如今貿貿然的去金陵,萬一……
看出皇帝的擔慮,趙無憂行禮,“皇上,上天預示之事實在不好說,昔年大秦國,先有熒惑守心,後有石碑預警。始皇帝死而地分,這不都應驗了嗎?皇上乃天命所歸,神明下凡,所以得上天庇佑,親將長生之法,得道長在側護法。皇上,這些難道都不是上天的恩賜嗎?”
皇帝想著,史記上記載的秦王之事,確實毋庸置疑。
那麼如今咱這塊石碑,是不是也能應驗呢?
“皇上,何不一試呢?”穆百裡俯身行禮。
皇帝動了心,這關係著他的長生不老大業!隻要自己不死,有什麼不能乾的?趕緊的趕緊的,收拾收拾,派個人去金陵一趟。
如果真的有靈丹妙藥,那一次性解決,就不必每月都煉丹。
如果沒有,他還有虛道長,還有虛道長的靈藥,也沒什麼吃虧。
可是派誰去呢?這倒是個問題。
必須得派忠心耿耿之人,否則真的有靈藥,被人私吞了,那皇帝不是虧了嗎?這就成了為他人做嫁衣。皇帝尋思著,這樣的蠢事,萬萬不能做。
那該如何是好?
眼睛一亮,眼前不就是自己的肱骨忠臣嗎?
趙無憂的身子本來就不好,長生不老對他也沒啥用吧?難道要一輩子咳咳咳,病怏怏的長生不老?何況趙家,相對於朝廷上那些官員而言,還算是對皇帝忠心耿耿。
“如初啊!”皇帝又開始叫趙無憂的字。
趙無憂躬身行禮,“微臣在。”
“金陵那頭,你熟嗎?”皇帝明知故問。
“金陵乃是大業與北疆的貿易重鎮,龍蛇混雜,生麵孔多得很,也不在乎多微臣這一個。”趙無憂當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的心思也正中她下懷。
皇帝高興,“果然是朕的良臣!”
趙無憂輕咳兩聲,“微臣一定會為皇上辦好這差事,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微臣都會調查清楚。”
“好!朕會給你一個旨意,便宜行事,可先斬後奏。”皇帝道,“有當然是最好,沒有的話——”皇帝輕歎一聲,“你也得安安全全的回來,朕的江山,還得依仗丞相父子。”
“微臣領旨!”趙無憂跪身在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盯著那石碑,“趕緊的,把這東西拾掇拾掇,放在三清殿內供起來。若真的是上天對朕的恩賜,朕豈能辜負上蒼美意。”
穆百裡行禮,“皇上所言極是。”
就這麼著,趙無憂不但能名正言順的出京城前往金陵找尋佛珠,還得了皇帝的皇權特許。
走出皇宮,雲箏與奚墨都在外頭等著,“公子,如何?”
“馬到功成。”趙無憂笑了笑,“走吧,明兒個是初九,我們後天出發。”
雲箏頷首,“是!”
穆百裡在後頭笑道,“恭喜趙大人,心願得成。”
趙無憂頓住腳步,轉身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他,“督主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們吃的是皇糧,辦的不就是為皇上分憂的事兒嗎?”
“趙大人巧舌如簧,本座還是頭一回見識,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穆百裡話外有話。
趙無憂笑道,“督主多慮了,這世上死了就是死了,活的也可能是死的。就看督主,是想讓她活還是死。”
“趙大人覺得呢?”穆百裡問。
趙無憂輕笑,“如果督主沒有半夜私闖民宅,窺探他人洗澡的習慣,或許在下還能猜一猜。如今,我可是不敢猜了,否則半夜裡被人殺了都不知道。又不能人人都像督主這般武藝高強,能給予保護的。所以,我還是自求多福吧!”
“你這話的意思,是讓本座保護你,陪著你睡咯!”穆百裡歪曲。
趙無憂笑得涼涼的,“督主再這樣輕薄,小心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保不齊就全了督主的心思,讓我娶了督主做小。”
穆百裡挑眉,“為何是做小?”
聞言,趙無憂一步一頓上前,站在他跟前抬頭笑看,“因為趙某乃是趙家獨子,總不能讓自己的後人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吧!”
兩個男人,你還想恩愛生子,開玩笑!
穆百裡的手,輕飄飄的落在趙無憂的肩頭,這個位置曾經被他咬了一口,上次洗澡的時候他可都看見了,齒痕猶在。
趙無憂扭頭,看一眼骨節分明的手,心裡其實是排斥的。
這廝,不知何時就會出手,她還是防著點好!穆百裡的武功太高,一個不留神,他就會弄死她。
不過此刻,穆百裡倒是十分討厭趙無憂的笑。
那種皮笑肉不笑,還帶著幾分嘲諷,幾分戲謔,眼睛裡還夾雜著幾分挑釁和輕薄。這種複雜的神色,讓人看了極度不爽,打心眼裡想蹂,躪趙無憂。
他的指腹在她的臉頰處,輕微撫過,輕柔之中力道均勻,似乎不想弄疼了她。
雲箏蹙眉,這種姿態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對勁。穆百裡是個太監,自家公子在外人跟前可是個男兒,這……未免也太那個了點吧!難免教人想入非非!
思及此處,雲箏一張臉便黯淡了下來,扭頭望著奚墨。
奚墨也不明所以,什麼時候公子和這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關係變得如此微妙了呢?他知道公子能討女人的歡心,怎麼現在還能討太監歡心了呢?何況,還是太監的頭!
“摸夠沒有?”趙無憂冷颼颼的問,“督主若是真的喜歡,來日等我死去,剝下來給你就是。”她退後半步,轉身往馬車走去。
穆百裡朗笑兩聲,“那你就不怕,我在你的皮上,再畫些趙大人曾經畫過的東西?”
趙無憂回眸,“然後你****看著,以慰督主的相思之苦,身上之疾?”
語罷,她快速上了馬車,繼而揚長而去。
穆百裡站在那裡,陸國安上前,“督主,趙無憂越來越放肆,越來越出言不遜了。”
“本座倒是覺得有趣,放眼望去大鄴天下,覬覦者大有人在。可是不覬覦天下,甘於為人臣者,本座還真是猜不透趙無憂到底在想什麼。”穆百裡緩步往前走,“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可在本座眼裡,人生得一棋逢對手,才是恰到好處。”
他好久,沒有遇見這麼有趣的對手了。比起那些冷冰冰純粹奪權的老東西,趙無憂生得好也算是一種優勢,賞心悅目的敵人,多看兩眼也覺得不錯。
何況穆百裡總覺得,趙無憂似乎有所求。
而趙無憂所求的,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比如這個佛珠,比如她口中的哥哥,又比如她的印記。
一個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本身就是一種吸引力。
穆百裡什麼都有了,就缺點興致,趙嵩的離京,恰到好處的把趙無憂推到了穆百裡的跟前。這個看似無害的兔子,其實有著一副令人震撼的獠牙,隨時都能置人於死地。
“公子,東廠的人怪怪的。”雲箏抿唇,“彆到時候給咱使絆子就好。”
“皇上許我隨時可以出京。”趙無憂望著掌心的金牌,“京城內,我會以生病為由,閉門不出。府中留一人傀儡,以備不時之需。”
雲箏點頭,“公子放心。”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趙無憂便啟程去了雲安寺。
出京城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京城的城門。
出來了,暫時就回不去了。
雲安寺內。
楊瑾之握著趙無憂的手,“合歡,金陵乃是凶險之地,毗鄰北疆魚龍混雜,你可要想清楚。此去金陵,隻怕會有危險。你若是——你讓娘如何是好?”
趙無憂輕柔的伏在母親膝頭,斂儘眸中之光,剩下的隻有母女之間的溫存,“娘,合歡跟你保證,一定好好的回來。囫圇個兒的去,完完整整的回來。”
“非去不可嗎?”楊瑾之不肯答應。
趙無憂笑了笑,將皇帝給的金牌塞進母親的手裡,“娘,皇上金口一開,您說孩兒該如何拒絕?皇命如山,此行,勢在必行。”
楊瑾之急得落淚,“金陵那地方有什麼好,那些北疆的蠻夷,豈是好惹的。且不說你是女兒身,便是男兒之軀,去了那樣的地方也得掉一層皮。合歡,娘知道你有法子,你一定能讓皇帝收回成命。就當是為了娘,彆去那個地方,太危險,娘不放心。”
“娘!”趙無憂起身抱著自己的母親,“合歡長大了,可以保護自己。我會多帶些人過去,不會讓自己有事。娘,你就答應我吧!”
“不行!”楊瑾之把金牌塞回趙無憂的手裡,略帶氣惱的轉身就走。
“娘!”趙無憂抿唇,“金陵縱然是虎狼之地,可那也是大鄴的疆土,娘為何不許我去?”
楊瑾之自然知道,有些東西是瞞不住趙無憂的。
慧靈進門,“公子,夫人有些故人在金陵,所以深諳金陵水深,不願公子以身犯險。”
“故人?”趙無憂一愣,“母親從未提過這事,咱們不是從南嶺來的嗎?金陵位處北疆之地,與南嶺簡直就是南轅北轍,娘怎麼會有故人在那?”
“合歡。”楊瑾之跪在佛前,“你真的要去嗎?”
趙無憂點點頭,緩步走到母親身後跪下,畢恭畢敬的磕頭,“孩兒意已決,還望母親成全。”
“什麼時候走?”楊瑾之問。
趙無憂抬頭,“出了門,就走。”
楊瑾之垂眸,“這麼快?”想了想,便將脖子上的一塊玉佩摘下來,戴在趙無憂的脖頸上,“這是娘的平安符,如今惟願我兒平安歸來,切記原樣去原樣回。不可摘下,不可遺失。”
“多謝娘親!”趙無憂磕頭。
“去吧!”楊瑾之眸中噙著淚,“娘知道,攔不住你。”
趙無憂笑了,“母親放心,孩兒一定好好的回來。”
“你答應的事,一定要做到!”楊瑾之定定的望著她。
趙無憂頷首,起身離開。
臨到門前又回頭看了楊瑾之一眼,盈盈淺笑。
“其實公子大可以直接走,不必問過夫人。”慧靈輕歎,“公子孝順。”
楊瑾之點頭,“我又何嘗不知她的心思,若說這天下她還有什麼舍不得的,約莫就是我。而我活著,也隻是保她周全。此去北疆,我隻怕她會遇見不該遇見之人。離京之後,再無安寧可言。”
慧靈凝眉,“也許是夫人多慮了,公子此行純粹是為了皇命,等她辦完該辦的事兒,就回來了。”
“但願如此!”楊瑾之愁眉不展。
北疆,那是個何等危險之地。
若是可能,她寧願趙無憂此生都不會踏入金陵半步。
可惜,事與願違。
趙無憂上馬,去金陵自然不可能坐馬車,要不然一年半載都彆想回來。她必須輕騎上路,速去速回。此行唯有雲箏與奚墨、浮生跟隨,再無旁人在側。
“就我們幾個?”浮生問。
趙無憂扯了唇,“怕了?”
浮生淡然淺笑,“這世道,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不才,寧願撐死。”
“那就好!”趙無憂勒馬韁,快速策馬而去。
雲箏瞧了浮生一眼,緊追而去。
公子的心思,誰都猜不著,昨兒說的是初十離開,估計也隻是說給某人聽的。公子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行蹤,可為何要帶著浮生呢?
難道,公子在擔心無極宮?
策馬揚鞭,塵土飛揚。
離京城,越來越遠。
眼見著夜幕降臨,連夜趕路人疲馬乏,實在不宜,而且趙無憂的身體也受不住這樣的顛簸勞碌。趙無憂麵色微白,瞧著前方的小鎮,“暫且留宿,明日趕路。”
這臨江小鎮,唯有一家客棧。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店內,有不少江湖人。店小二熱情的迎上來,眼巴巴的望著四人。
趙無憂一襲白衣,麵上疲憊,“住店,給我們兩間上房。”
“好嘞!”店小二笑吟吟的喊了一聲,“兩間上房!”
掌櫃的吧嗒吧嗒的撥著算盤,讓店小二提著兩壺熱水在前方帶路。
“諸位來得正好,剛好還剩下兩間上房。”店小二推開臨街的一間房,趙無憂緩步走了進去。店小二笑道,“鄉野地方,諸位爺擔待些。”
“還好!”趙無憂瞧了一眼,說是上房,其實也隻是比一般的房間大一些,然後還乾淨整潔一些罷了!不過鄉野地方,能做到這些也就差不多了。出門在外,沒辦法計較太多。
趙無憂讓奚墨與浮生一間房,奚墨自然知道主子的意思,浮生雖然跟著他們,但終究也是外人,得看著點。否則鬨出幺蛾子,可就不好收拾了。
關上門,趙無憂輕咳兩聲,倦怠的靠在了床柱處,微微喘著粗氣。
“公子是不是累著了?”雲箏擔慮的望著趙無憂,“此地簡陋,奴婢去準備一下,讓公子沐浴一番。”
“也不看看什麼地方,還敢沐浴?”趙無憂眉目微沉。
雲箏知曉自己是關心則亂,是故沒能分清楚狀況,當下垂眸,“那奴婢給公子準備熱水泡泡腳,如此能舒服一些,緩和公子的疲憊之感。”
趙無憂點頭,低低的應了一聲,許是真的太累,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
等雲箏回來的時候,隻能輕歎一聲。
趙無憂睡得淺,雲箏上前走了幾步,趙無憂便聽得腳步聲睜開了眼眸,眸中滿是戒備。
“公子,是奴婢!”雲箏忙道。
泡過腳,趙無憂覺得舒服了不少,這才下樓吃飯。
浮生已經在底下點好了菜,葷素搭配,味道不賴,“來嘗嘗,還不錯。”
趙無憂含笑坐下,雲箏與奚墨為了不引人注意,乖順的坐在趙無憂身邊。四方桌,四個人。周圍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也有人偶爾打量著這邊。
“比不上京城。”浮生笑道。
趙無憂扯了唇,眼角餘光快速的掃過四下。長年累月察言觀色,對於每個人的麵部表情變化,她都儘收眼底。尤其是浮生方才提及京城二字時,她注意到在某個角落裡,有人微微變了神色。
饒是如此,她仍是按兵不動。
有客人上門,店小二又開始熱情的迎人上門,而後高高興興的帶著客人上了客房。
一頓飯下來,趙無憂吃得不多。
“你倒是好養活,便是這麼點就夠了。”浮生放下筷子,“要不要隨處走走?”
“我們是來辦事的,不是來遊玩的。”雲箏冷了音色。
浮生挑眉,“人生漫漫,總歸要變得有趣,才能活得有滋有味。”
趙無憂輕咳兩聲,“有滋有味的交給你,我們走!”
語罷,趙無憂直接回了房。
趙無憂實在有些累,回到房間,整個人的精神便垮塌了下來。
“公子放心,有奴婢給你守著。”雲箏淺笑,陪坐在床前。
以往在聽風樓,趙無憂聞著梨花香,睡得倒也安穩,可在這鄉野之地,想睡安穩怕是有些困難。好在一路顛簸,有些疲累,入眠倒也不難。
夢裡,趙無憂又想起了那些恍恍惚惚的塵世。一會是長鳴的火車笛聲,一會是哭泣的呼喊,渾渾噩噩的前塵往事,一幕幕的昨日重現。
不知何時,竟已淚滿襟。
“公子?”雲箏錯愕,慌忙喚醒痛苦中的趙無憂。
趙無憂這才驚覺,滿臉是淚。
“公子,你又做噩夢了?”雲箏遞了毛巾給趙無憂。
趙無憂垂眸,“今夜不會有事,你去睡吧。”
雲箏一愣,“公子何以得知?”
“方才我們吃飯的時候,也有客人進門,你沒發現店小二拿起了熱水,卻又在掌櫃的搖頭中放下了?”趙無憂環顧四周,“這客棧裡藏著人,咱麼是待宰的羔羊。可因為浮生那一句京城,他們放棄動手了。”
雲箏這才想起來,當時他們進門的時候,店小二是拎著熱水進門的。而後吃飯的時候,客人上門,店小二是兩手空空的,那門口分明還擺著不少熱水壺。
“虧得公子心細,奴婢當真沒有注意。”雲箏如今想起來,真覺得心有餘悸。
不過,也可能會有大麻煩了。
思及此處,趙無憂輕歎一聲,“睡我身邊來吧,明日還得趕路。”
雲箏一臉惶恐,“奴婢不敢!”
“睡吧!這是命令!”趙無憂翻身朝著裡頭。
雲箏抿唇,戰戰兢兢的爬上床,畏畏縮縮的靠在床沿上睡。她偷偷回頭去看一眼身後的趙無憂,察覺趙無憂並沒多大的反應,這才鬆了一口氣。
趙無憂順手分了一半的被子與她,“不必有壓力,歇了吧!”
一夜無事。
雲箏沒想到自己醒來的時候,趙無憂早就起來了,此刻一襲白衣站在窗口,低眉望著底下的長街。
“公子!”雲箏慌忙起身,“奴婢失職。”
“沒什麼,我特意讓你多睡會。”趙無憂輕咳兩聲,風一吹,咳得更厲害一些。
雲箏道,“公子,清晨風涼,您彆站風口上。”
“按理說鄉野之地,早起最適合勞作,可是你看看這個小鎮,安靜得出奇。”趙無憂眸光銳利。
雲箏疾步上前,一眼望去,便是田埂間也沒有半個勞作之人。整個鎮子,安靜得讓人覺得瘮的慌。昨兒夜裡他們來的時候,這鎮上還是熱鬨得很,可白日裡怎麼就成了這樣?
晝伏夜出?
難不成是酆都城嗎?皆是妖魔鬼怪出沒,所以要等到夜晚。
不過,趙無憂可不是什麼好奇之人,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他們是死是活與自己何乾?她要去金陵辦事,不可耽擱。
雲箏快速與趙無憂梳洗,而後便收拾了行囊離開房間。
奚墨與浮生也跟著快速出門,奇怪的是,整個客棧也是安靜得出奇。
“掌櫃的!”雲箏上前,“退房!”
沒有人回應。
雲箏脊背發涼,回眸望著麵色沉重的趙無憂,“公子?”
奚墨拍打著案台,“退房了!”
“來了來了!”裡頭出來一個男人,身著店小二的衣裳,伸個懶腰上前,“客官,這麼早就趕路啊?”
“難道還要留在這裡過年不成?”奚墨沒好聲好氣。
付了錢,四人快速離開。
從始至終,趙無憂一言不發,始終沒有開口。
等到四人策馬離開小鎮,趙無憂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終於出來了。”
“公子,怎麼了?”雲箏忙問。
浮生冷笑,“難道你們沒發現,今日的店小二,並非昨夜的店小二嗎?”
“換了人?”奚墨駭然心驚。
“何止是換了人。”趙無憂冷然勒緊馬韁。
“我們出來的時候,街上、田地裡,沒有半個勞作的百姓。”浮生輕歎一聲,“能撿回一條命,算是命大,你們就偷著樂吧!”
奚墨與雲箏對視一眼,壓根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客棧內堂,掌櫃與店小二早已被殺。一幫黑衣人,一柄柄殺人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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