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坡上,紅漆黑釉,金漆描繪。
穆百裡站在馬車邊上,陸國安與其撐著遮陽傘。舉目眺望,遠處的山道。快馬揚鞭的四個人,揚起塵土,彌漫一路。
“督主,為何咱們不直接與他們同行?”陸國安不解。
“那麼多人擠一塊,還耽擱本座的行程,不覺得無趣嗎?”穆百裡問,“都處置妥當了嗎?”
陸國安俯首,“是。”
“走吧!”穆百裡轉身回到車輦之中。
八匹千裡駒,夜行千裡,且走的是官道,自然要比趙無憂他們快得多。快馬加鞭,金陵之行勢在必行。那一日趙無憂離開,穆百裡便自動請纓,前往金陵。
皇帝念著,這樣一來勝算更大,是故也沒有拒絕。何況,若是趙無憂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又該怎麼辦?趙嵩還在出使鄰國,趙無憂可是他的獨生兒子。
奢華至極的車輦,穆百裡撫著手中的骨笛。色澤如玉,更勝她手中的白玉短笛。她成日都收著這樣的短笛,約莫也會吹笛吧!
骨笛!
他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傳說,不自覺一臉嘲諷。
不過是那些人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給世人一個虛幻的借口罷了!什麼骨笛,什麼詛咒?他不信神不信鬼,隻相信自己。
虎口的咬痕早已消逝無痕,掌心的刀傷隱約還有些痕跡。他沒有刻意去消弭,隻是覺得掌心有個這樣的痕跡,倒也有趣。
他一直追求完美,如今停下來想一想,才覺得有些缺憾也未嘗不可。
畢竟,他發現了一雙比自己更完美的手。
金陵,北疆。
又回來了。
策馬揚鞭,趙無憂半道上停了下來,因為她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一張臉乍青乍白,難看到了極點。呼吸有些急促,連腦子都開始不輕靈。
她知道,不能繼續趕路,自己的身體扛不住了。
原以為前往金陵不過是途中勞累,沒想到竟是如此勞累,這還沒走上兩天,她就已經累得不行。好在入了雷州城,她隻好找個客棧歇歇腳。
錢不是問題,身體才是關鍵。
“公子,如何?”雲箏忙問。
趙無憂趴在桌案上,視線都開始模糊,“我——不是太舒服。”
“公子快些吃藥?”雲箏倒了水。
外頭,浮生和奚墨守著。
“你家公子看上去,身體不太好。”浮生扭頭望著奚墨。
奚墨道,“看見了還問。”
“為何你對公子的事,諱莫如深?”浮生問。
奚墨冷笑,“為何你對公子的事,那麼感興趣?”
浮生笑道,“人都有好奇之心,有什麼好奇怪的?”
奚墨深吸一口氣,“我不管你對誰好奇,唯獨對公子,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否則公子動了氣,後果會很嚴重。”
“會吃人嗎?”浮生笑了笑。
“比吃人還嚴重。”奚墨麵無表情。
吃了藥,趙無憂的身體才稍稍好轉,整個人還處於輕飄飄的狀態,累倒了極點,估摸著昨夜沒睡好的緣故。她這人本就心事重,出了門更是戒備心繁冗,無法安枕。夜裡睡覺都是睡一會醒一會,實在疲累。
雲箏出門,小心的合上房門,“公子睡下了,你們也去歇著吧。”
“公子這樣,怕是沒辦法再趕路!”奚墨擔慮。
雲箏抿唇,“公子臨睡前說了,醒了就走,所以你們趕緊去歇著。依照公子的性子,估摸著要日夜顛倒了。”既然身子扛不住,那隻能趁著身子舒緩過來就趕路,吃不消就停下來,也不計是白天還是黑夜。
奚墨頷首,“明白!”轉頭衝浮生道,“你也去歇著吧,公子這兒我來守著。”
“好!”浮生轉身就走。
趙無憂縱然累得慌,也不敢睡太死。
驀地,鼻間一股子熟悉的香味,趙無憂心道:不好。
奈何還不待她睜開眼,便已陷入了無止境的黑暗中。恍惚間,她覺得身上突然暖了,暖暖的感覺貼著心坎。她想起了記憶深處,父親的感覺。
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抱著她,哄著她睡覺,便是這樣的感覺。
而後她又想起了楊瑾之,自小沒有承歡膝下,卻是真的疼著她。
每月初九的一日溫存,是她所有的柔情所在。
這種感覺,真好。
耳畔,是某人極度不屑之音,“這麼大了還哭鼻子,丟不丟人?”
眉睫陡然揚起,趙無憂駭然睜開眼睛,乍見眼前那張如妖似孽的臉,一時間竟沒有回過神來。
“不必感謝本座,也不必極度本座比你生得俊俏,你於本座而言,委實太醜了些。好在本座寬仁大度,不計較你這般醜陋之人相伴。”他抱著她坐在馬車裡。
此刻,她正躺在他懷中。
那不安分的手,正好落在她的胸口。
當然,也隻是輕輕的摁著。
“把手挪開!”趙無憂快速起身,嫌惡的撣落他的手,而後快速整理衣衫,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恢複了最初的淡然之色。
穆百裡還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眼底滿是溫暖的望著趙無憂素白的麵龐,“沒想到趙大人瘦弱纖纖,身上還是有些肉的。”
尤其是胸肌,雖然他沒有摸人胸肌的癖好,但方才那輕輕一放,著實摸到了一些肉。
穆百裡的感受是:倒也厚實!
“我為何在這裡?”趙無憂問,“我的人呢?”
“你的人?”穆百裡笑得涼涼的,“與本座何乾?”
“那你帶我來這兒乾什麼?”趙無憂冷然,“何況,督主不是該留守京城嗎?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你到底意欲何為,要帶我去哪?穆百裡,你私自出京,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穆百裡盯著她,等著她說完了才略顯無奈的揉著眉心,“趙大人就這麼喜歡給人定罪名?你如何知道本座不是奉旨出京?”
奉旨出京?
趙無憂心頭一緊,這廝沒安好心。
“奉皇上旨意,本座出京與趙大人攜手,共取丹藥,一道完成皇上旨意。”穆百裡漫不經心的說著,含笑望著麵色素白的趙無憂,“不過看上去,趙大人似乎並不領本座的情。本座的一番好意,趙大人還真是不識好歹啊!”
“好意?”趙無憂氣不打一處來,“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把她的人都丟開,讓她一人落在這魔掌之中,還是好意?在趙無憂看來,這是最惡意的不懷好意。
“趙大人的意思是,本座這黃鼠狼,會吃了你這小雞仔?”他突然笑了,朗笑著去看趙無憂略帶窘迫的容色,“趙大人未免多慮,本座還沒有這般饑不擇食。趙大人雖然生得好,可本座終究也辦不了你,你想太多了!”
“是你想太多!”她隻是打個比喻,誰知道還能被他歪成這樣。
果然是邪魔歪道,什麼話到了他嘴裡,都會變了味。
穆百裡道,“坐過來。”
趙無憂冷笑兩聲,“怎麼,督主覺得冷?”
越往北走越冷,到了北疆苦寒之地,寒意更甚。
“廢話真多。”音落瞬間,穆百裡突然拽過她的手,直接把她拽到了自己身邊坐著。
趙無憂打心眼裡不想跟這死太監坐在一起,是故剛想掙紮,卻被告知,“再動,本座不介意繼續抱著你,免得把你凍死了,本座還得扛著屍體回京跟皇上交代。”
聞言,趙無憂抿唇,“那你放手。”
他放手,她望著自己被捏紅的手腕,心頭腹誹:明知力道大,還拽得這樣用力,險些將手腕給拽斷。死太監!死太監!
夜幕降臨。
安營紮寨在密林處,此處方圓數十裡都沒有人煙,趙無憂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更不知道如今雲箏他們幾個到底在哪。這穆百裡也不知耍了什麼花樣,不知是如何把自己弄出來的。
“你說實話,他們幾個是否還活著?”營帳內,趙無憂盯著他。
穆百裡正在寫折子,而後隨手交給了陸國安。
“吃過飯好好歇著吧!”穆百裡坐了下來,“吃吧!”
溫暖的營帳內,美味佳肴齊備,便是出行在外,穆百裡的一應物什,絲毫沒有影響。
趙無憂坐在那裡,食不知味,如同嚼蠟。
“本座的人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還如何當得了東廠的差事?”穆百裡將菜夾到她碗裡,“他們還活著,你可以放心了。”
她望著他,臉色不是太好看,“我還是那句話,你為何要帶著我?你大可自己走,以你的腳程,可以趕在我們之前達到那裡,做好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等你去到金陵,本座的金絲楠木棺材,可就大有用處了。”他冷嘲熱諷。
“沒一句好話!”她匆匆扒了兩口飯,轉身就走。
“今夜有人值守,你大可安然入睡。”臨走前,她聽見身後的他,漠然開口。
趙無憂回眸看他,“穆百裡,你知不知道當太監要做到那幾點?”
穆百裡挑眉看她,還沒人直言不諱的說他是太監,這趙無憂還真是該死。
她繼續道,“為太監者,當冷漠無情,還得一身奴性。你做得很好!可你也說過,太監是從男人過來的,男人若是太周到,就是婆婆媽媽,會惹人厭惡。”
“那麼趙大人是喜歡涼薄之人?”穆百裡反問。
趙無憂輕嗤,“我喜歡有自知之明的聰明人。”
“趙大人與本座,還真是意趣相投啊!不巧,本座也喜歡聰明人。”穆百裡笑得涼涼的。
趙無憂沒有直接回自己的營帳,什麼東西都沒帶著,讓她以後的日子怎麼辦?銀子和包袱,都在雲箏那兒,自己便是換洗的衣物都沒有,還要跟穆百裡在這裡鬥智鬥勇,實在累得慌。
不過唯一的好處是,穆百裡的車,還真是舒服。
穩當而不顛簸,快速又不耽誤行程,也不會忽冷忽熱。
可惜啊,那是穆百裡的車。
望著忙忙碌碌紮營,有條不紊的東廠番子和那些隨行錦衣,趙無憂隻覺得頭疼。當初小鎮一戰,錦衣沒能護她周全,趙無憂便請旨撤去了錦衣隨行。
如今想想,若是錦衣還在,也許自己不會這麼快落在穆百裡手裡。
一個人站在樹下,春末夏初的季節,偶爾的返春寒讓人有些受不住。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想著如今該怎麼辦才好。
繼續留下?
還是趁機逃脫?
此處方圓數十裡都沒有人,這樣跑出去,無疑是自己找死。趙無憂可沒單純到這種地步,傻乎乎的為了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骨氣,就這麼自尋死路。
“趙大人。”陸國安上前,“趙大人在這兒乘涼呢?”
趙無憂看著天上的月,月色將滿。含笑望著陸國安,趙無憂道,“賞月呢!”
陸國安笑了笑,“趙大人好雅興,這個時候還能如此淡然自若。”
“難不成我要哭著喊著,抱著穆百裡的大腿,求他收留我善待我?他會嗎?”趙無憂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你去告訴穆百裡,我不會做什麼傻事,我也不會想著要跑,有個免費的馬車還有免費的奴才,趙某又不是不懂享福之人。”
陸國安一愣,他這廂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勸呢!
趙無憂撩開營帳,轉頭望著陸國安,“怎麼,要不要我哭兩聲給你聽聽,以便你能回去報告穆百裡,讓他過來哄我睡覺?如果你覺得必要,趙某現在就能辦到。”
“不必不必!”陸國安快速離開。
趙無憂尖牙利嘴,見人就咬,想來也隻有督主能鎮得住。
不過穆百裡有句話說得很對,那就是有穆百裡坐鎮,她可以安然入睡,不必擔驚受怕。她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人在穆百裡的頭上動土。
這一覺睡得極好,一早起來,神清氣爽。
吃早飯的時候,穆百裡遲疑的望著她。
昨夜的趙無憂還有些拘泥和掙紮,此刻完全是放開肚子猛吃。
“督主不餓嗎?”一碗粥下肚,趙無憂問。
穆百裡凝眉,“你是餓死鬼投胎?”
趙無憂端過他跟前的那碗粥,轉頭朝著陸國安道,“再來一碗。”她堂而皇之的搶了他的口中食。
見狀,穆百裡著實愣了一下,手中的筷子還卡在半空,看著趙無憂吃得那叫一個香甜,簡直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趙大人不怕本座下毒嗎?”穆百裡笑問。
“那也得做個飽死鬼,督主以為呢?”趙無憂笑嗬嗬。
穆百裡自覺無趣,瞧著她那餓死鬼投胎般的吃法,一臉嫌棄的抽嘴角,真是半點模樣都沒有。好歹也是禮部尚書,該有的禮儀禮節都喂狗了嗎?
趙無憂其實吃得不多,早上當著穆百裡的麵吃了太多,出了門就吐了。
她就是來惡心他的,沒彆的意思,隻要是穆百裡給的,她就痛快吃,痛快用,痛快玩。
瞧身上這一襲玄袍,也是穆百裡給的。
她好白,他偏挑黑色的。
抬杠嘛,誰不會啊!
就看最後,誰惡心誰。
穆百裡也隨著她鬨,反正難受的是她,又不是他。他有傾國財富,萬貫家財,隨她去折騰。
“督主為何不告訴她,是因為有人跟著他們,才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趙大人帶在督主身邊?”陸國安不解。
“你覺得趙無憂會信嗎?”穆百裡問。
自然不信。
趙無憂信誰都不會相信穆百裡,所以說了也白搭,還不如不說,也不必費這事兒。
他跟趙無憂是死對頭,來日終究要一決生死的。
馬車繼續啟程,陸國安時不時的讓探子返程查探,安全工作做得天衣無縫,著實讓趙無憂驚歎東廠的執行力。穆百裡成功,自然也有他成功的道理。
事無巨細,處理得麵麵俱到。
馬車快速往北疆而去,距離金陵越來越近。
趙無憂望著窗外,心裡想著,這金陵裡到底有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真的有,如果真的找到了,她是不是就可以離開這兒了?
一想起要離開,她竟然生出幾分不舍。
不舍的,是雲安寺裡的那位,是雲箏和奚墨陪伴十數年的情義,還有青梅竹馬的簡衍。聽風樓外,滿樹梨白,都會消失吧!
“趙大人在想什麼?”穆百裡問。
趙無憂回過神看他,“沒什麼。”
“趙大人的哥哥找到了嗎?”穆百裡又問。
“找到找不到又有乾係,都丟了那麼多年了,還在乎這一時半會嗎?反正丟的又不是督主的兒子,督主何必問。”趙無憂句句誅心。
太監,哪來的兒子,這不是磕磣人嗎?
穆百裡依舊帶著笑,“趙大人那日說,你並非屬於這裡。本座回去想了很久,始終不得其法,不知趙大人能否解答一二?”
“我是從土裡冒出來的,天上掉下來的,水裡竄出來的,督主可信?”趙無憂皮笑肉不笑。
穆百裡斜睨她一眼,下一刻突然拽過她,直接將她壓在身下。
“穆百裡,你要乾什麼?”趙無憂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口。
“本座隻是好奇,這土裡冒出來的,天上掉下來的,水裡竄出來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穆百裡緩緩俯下頭,銳利的眸子帶著幽邃微光,直接撞進她的眼裡。
視線裡,他如妖似孽的五官何其精致。
唇上一暖,便是那熟悉的氣息,撲在自己的臉上。
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趙無憂突然有些緊張,這死太監不會讓自己掰彎了吧?明知她是男人還敢這樣碰她?心裡有些緊張,趙無憂愣愣的看著他。
也不知是誰說過,在男女這件事上,女人的反應弧總是比男人慢一拍。
尤其麵對著這樣一個風華無雙的男人。
他溫柔的啃噬著她冰冰涼涼的唇瓣,將她柔若無骨的柔荑捏在掌心。
趙無憂噗嗤笑出聲來,“穆百裡,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我說過,你就算愛上我也隻能當小,我趙家可不能因我而斷了香火。”
穆百裡的舌,輕柔掃過自己的唇瓣,那姿態要多妖嬈有多妖嬈。
妖嬈得趙無憂的唇角,都跟著抽了一下,喉間微微滾動。
何為勾魂攝魄,何為銷魂蝕骨?
約莫就是麵對這樣一個尤物,可惜他少了點,更可惜他不該當這世上最尊貴的大太監,否則她還能考慮偷偷將他豢養著,當個家奴。這樣的臉,看看也賞心悅目。
“那趙大人可知何為愛嗎?”穆百裡問。
這倒是把趙無憂難住了,愛……是什麼?
她自詡聰慧過人,可對於情感問題,父親從小訓誡,不可動情不可深情不可念情。所以這十多年裡,她一直淡漠疏離的對待身邊的所有人。隻要沒上心,就不會有弱點。
身處朝堂,玩的就是攻心,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
“不如你告訴我。”趙無憂反唇相譏,笑得何其溫柔。
穆百裡長長吐出一口氣,偌大的車內,兩個人肩並肩躺著。
馬車平穩行進,趙無憂道,“穆百裡,你懂什麼是愛?什麼是情嗎?”
“你問本座,本座去問水?”他扭頭看她,“趙無憂,你到底是什麼人?”
趙無憂笑了,“敵人。”
的確,敵人。
兩個棋逢對手的敵人,勢均力敵的敵人。
一路行來,穆百裡都沒有進城,約莫是不想驚動任何人。馬車在官道上一直走,便是有客棧也不居住,一直紮營在野地裡,戒備森嚴得無懈可擊。
是夜。
趙無憂正睡得安穩,黑暗中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公子。”
“素兮?”趙無憂聽得出這聲音,“怎麼是你?”
“雲箏來信,說是公子失蹤,卑職馬上讓人去查,找了這麼久總算找到了。”素兮攙著趙無憂起身,“公子,您沒事吧?”
外頭的都是東廠的人,素兮黑衣蒙麵,眸光無溫。
趙無憂搖頭,“我沒什麼事,你趕緊走吧!告訴雲箏他們,我先行一步去金陵,目前很安全。有東廠的人在,沒人敢動我。”
“咱們的人在外頭接應,公子要不要離開?”黑暗中,素兮緊握著趙無憂的手。
看得出來,他們都很緊張她。
趙無憂笑道,“我若是答應,你便走不了了。趕緊走吧,我不會有事。”
“公子?東廠的人不安好心,若是對你下手……”素兮蹙眉。
“若是要下手,早該下手了。”趙無憂起身,“走吧,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出去。”
素兮點頭,“公子小心,卑職隨時候著。”說完,將一個小棍子塞進趙無憂的手裡,“若遇危險,放信號,卑職馬上趕到,誓死保護公子。”
“去吧!”趙無憂笑了笑。
素兮探了探外頭,確信周全才快速離開。
輕歎一聲,趙無憂燃起了燈,黑暗的世界裡突然變得光亮起來。若無其事的收好小物件,顧自倒上兩杯水,一杯是自己的,還有一杯放在自己對麵。
過了一會,穆百裡便過來了。
“怎麼不說會話?這麼急著走,你不是又要閒得慌了?”穆百裡眸光溫暖。
趙無憂喝一口水,有些嫌棄的斜睨他一眼,心頭暗罵一句:死太監。
她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素兮進來,東廠的人不可能沒有察覺。縱然素兮武功極高,可也高不過眼前這個死太監。
這太監的眼睛太毒,耳朵太毒,什麼都瞞不過他。
“知道是來找趙大人的,咱也就沒攔著。”穆百裡笑道,“沒成想連坐一坐都不肯,趙大人還真是小氣。”
“關你屁事!”趙無憂放下手中杯盞,“還有多久到金陵?”
“大概還有兩日的路程。”穆百裡瞧一眼杯中水,也不去碰。
兩天,難怪越來越冷了。
“穆百裡,金陵城外你我就分手,到時候各走各的路。雖然是為皇上辦差,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不要相互攙和為好。”趙無憂道。
穆百裡淺笑,“趙大人以為自己的下屬來過,便能逃脫本座的手掌心?是不是太自信了點。”
趙無憂驟然起身,陡然眯起危險的眸子,“穆百裡,你最好彆動他們。”
“東廠要留的人,就一定要留得住。誰敢跟東廠動手,誰就是死路一條。本座這閻王殿,是他們自己闖進來的。”穆百裡轉身離開。
“穆百裡!”趙無憂攔在他身前,抬頭冷冷凝著他,“他們是我的人,你敢!”
“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穆百裡眸色幽邃,低頭望著她那冷凝的臉。
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動了氣。
趙無憂轉身往外走,穆百裡拽住她的手,“去哪?”
“皇上金牌在此,如朕親臨!”趙無憂冷然。
穆百裡掌心的力道微微加重,似要捏斷她的手骨。
“皇權特許,先斬後奏!”趙無憂冷笑,“督主不會是想做我的刀下亡魂吧!”
穆百裡長歎一聲,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直接帶回營帳。
“穆百裡,我告訴你,你敢抗旨不遵,我可以殺了你!”趙無憂掙紮著,奈何她就是個文弱書生,到了穆百裡這兒,一點都不中用。
穆百裡直接將她拋上床,脊背與木板床碰撞,發出清晰的脆響,疼得趙無憂眼睛都紅了,噙著淚惡狠狠的盯著發瘋的穆百裡。
“穆百裡,你敢抗旨!”趙無憂咬牙切齒,顧不得身上疼痛。
“要誅九族嗎?”他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座孑然一身,隨便殺!何況,你哪隻眼睛看到本座抗旨不遵了?趙大人,說話要有證據,你不妨去外頭問問,誰看見本座抗旨不遵違背聖令?嗯……”
他尾音拖長,一臉的戲謔。
那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讓趙無憂恨得牙根癢癢,“卑鄙無恥。”
“當奴才的,自然是要卑鄙無恥才能活得長久。本座不是趙大人,是生就的官宦人家,沒有錦衣玉食。能做到今天的地位,是本座一步步踩著被人的血肉之軀上來的。白骨鋪地,生殺在握,都不過是勝者的墊腳石。”穆百裡眯起眸子,突然俯身,兩手撐在她的左右,近距離的與她四目相對。
“趙無憂,有時候本座真想讓你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他勾唇笑得邪肆,這樣一句惡毒的話語,卻說得極儘溫柔,帶著些許撩人的氣焰。
趙無憂眸色冷厲,“穆百裡,吾亦如是。”
他凝上她的唇,燭光裡,泛著些許誘,人的色澤,顏色淺淡,飽滿而柔軟。那種觸感嘗起來還真是不賴,反正有了第一次也就不忌第二次。
她看著他低下頭,溫柔的啃噬著自己的唇。
有那麼一瞬,趙無憂覺得自己也是渴望溫柔的。他算是第一個觸碰自己的異性,尤其是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她不是傻子,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女人的情,男人的欲。
雖然他們兩個,女人不像女人,男人還不是男人。
可在一起相互慰藉的感覺,其實真的不錯。如果不是死敵,如果……也許……
“穆百裡,你知道一個太監,吻一個大臣,是什麼意思嗎?”她眸色迷離的望著他。
穆百裡挑眉,“斷袖之癖?龍陽之癖?”
“是神經病!”趙無憂扯了唇,笑得一臉得意,“我是男人,可你是太監,就算我們在一起,你也隻能是……懂嗎?”
穆百裡麵色微沉,懂什麼?懂他是被壓的那個?
因為他不是男人,沒有那家夥事?
趙無憂欺身而上,“穆百裡,有些事兒你做不了,而我身為堂堂男兒大丈夫,顯然是可以成全你的。”她突然將冰冰涼涼的手探入他溫暖的懷裡,眸色撩人的望著他,指尖輕揉慢撚抹複挑,在他懷裡肆意搗亂。
穆百裡眼皮子微跳,趙無憂不愧是掌管教坊司的禮部尚書,對於這些東西,她比誰都接觸得多,接觸得更專業。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土生土長的女子,腦子裡本就沒有太多的男女之防。
所以嘛……有些東西,人敬我一尺,我得敬人一丈。
她光滑的指腹在他的身上慢慢蠕動,冰冰涼涼的觸感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穆百裡突然笑了。
“舒服嗎?”她問。
穆百裡道,“那你知道,該如何伺候人嗎?”
趙無憂眸色幽冷,低低開口,字字珠心,“閹人近,色,每喜手撫口齧,緊張移時,至汗出即止。蓋性,欲至此已發泄淨儘,亦變,態也。”
下一刻,穆百裡冷哼一聲,“趙大人,好大的膽子!”
她竟敢說他是閹人,竟敢說他是變,態,還敢……
這不過是早年她從書上看來的一句話,沒成想,今日卻成了自己和穆百裡的真實寫照。說起來,還真是可笑至極,早年的她是多有先見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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