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極為精致的皮鼓,鼓身並不大,放在掌心顯得格外玲瓏嬌小。若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外界都聽說東廠提督特彆喜歡製作樂器,想必技藝精湛也是理所當然。
然則這皮鼓的鼓麵上,一枚精致的牡丹花紋覆蓋,直教王唯庸額頭的冷汗,嗖嗖的往外冒。
這是——人皮鼓。
若他沒有記錯,這柔姬的背部就有這麼一塊刺青,上頭的牡丹花花紋,與這皮鼓的鼓麵上花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王唯庸顫抖著手,指尖輕輕觸碰這人皮鼓的鼓麵。
下一刻,撲通跪在了穆百裡跟前,“督主恕罪,下官、下官——”
“王大人這又是怎麼了?”穆百裡輕歎一聲。
陸國安二話不說,上前便將王唯庸拽了起來,笑得有些詭異,“王大人這腿軟的毛病可要改一改,咱們督主喜歡懂禮數的,可也不喜歡膽小怕事之輩。”
王唯庸連連點頭,“是!是!”
“這東西就當時本座提前給王大人慶功,對於治理瘟疫之事,王大人可要更儘心儘力,莫要讓本座失望。”說到最後,穆百裡挽起涼薄的唇角,似笑非笑。那一雙極是好看的鳳眸,帶著少許幽光,凜冽如月,寒涼刺骨。
“多謝督主!”穆百裡送的東西,你不要也得要。
“好了!”穆百裡淡淡開口,“本座如今去巡視一番,王大人收拾一下,作陪吧!”
“是!”王唯庸躬身僵在那裡。
穆百裡一低頭,便看到他袖管裡的手,在止不住的發抖。外強中乾,色厲內荏的狗東西,也敢在他跟前耍花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穆百裡前腳走,王唯庸隨後便癱軟在地,身子抖如篩糠。
師爺慌了,“大人?你這是怎麼了?大人?”
王唯庸顫顫巍巍的指著那盒子裡的人皮鼓,“那、那是柔姬的人皮鼓,他剝了柔姬的皮。”
“什麼?”師爺麵色發白,“大人,東廠是不是知道了咱、咱用的分瓣梅花計啊?各個擊破,到頭來反而落了他的把柄?”
王唯庸一把揪住師爺的衣襟,“當初是你說要用美人計的?這下倒好,什麼美人計?美人都死了,還美人個屁!”他一把推開師爺,“廢話少說,去準備一下,我得好好的套一套這穆百裡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否則咱們處於被動,到時候彆說我頭上這頂烏紗,便是我這條命,都得折在東廠的手裡。”
師爺慌忙起身,“是!我馬上去辦!”
等到王唯庸跌跌撞撞的起身,再看一眼那人皮鼓,當即腹內翻滾,跑到外頭吐了。可以想象,柔姬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子,是怎樣被生生剝了一層皮的?
聽說,這剝皮也講究時效。
隻有活人的皮剝下來,才能製成這樣光滑細膩的鼓麵。死人的皮會變了顏色,不再瑩白如玉,不再光滑細膩。
所以,王唯庸吐了。
一想起自己曾在柔姬的身上,覆雨翻雲的折騰,轉眼間柔姬成了血淋淋的屍體,還被剝去了皮,該是怎樣的驚恐之狀。
想必柔姬死的時候,也是悔之莫及的。
惹誰不好,非得來招惹東廠那群沒人性的東西。穆百裡身為司禮監首座,生殺在握多年,是生不出憐香惜玉之心的。
出了知府衙門,穆百裡上了自己奢華至極的馬車,陸國安在旁隨行,“督主?”
穆百裡撩開車窗簾子,“再等片刻就是。”
陸國安知道,穆百裡沒有等人的習慣,尤其是王唯庸這樣的人,在穆百裡的眼中,不過是條狗罷了!然則現在他願意等,隻是看在趙無憂的麵上。
“這王唯庸雖然沒有大智慧,但還有幾分小聰明。督主將人皮鼓送給他,豈非要將自身暴露在王唯庸跟前?”陸國安不解。
穆百裡瞧了一眼敞開的知府衙門,“本座得讓他投鼠忌器,還得必得他走投無路。人心是脆弱的,容易得意忘形,也容易慌不擇路。”
“卑職明白了!”陸國安行禮。
這是在給趙無憂爭取時間,以及減少傷害。
若王唯庸有點小聰明,就該知道東廠的眼線已經在平臨城內外分布開來,若他以後還想行事,就必須更加小心謹慎,不敢再大張旗鼓。這對趙無憂而言,是極為有利的。
隻要王唯庸有所忌諱,以趙無憂的聰明才智,便足夠對付了。
然則——穆百裡揉著眉心,腦子裡是陸國安那句話:趙大人受了傷,挨了一箭。
傷……
王唯庸自然不敢跟穆百裡同坐,那知府老爺的轎輦在奢華的馬車後頭跟著,禦林軍緊隨其後。這場麵浩浩蕩蕩的,好像生怕彆人不知,欽差衛隊巡視平臨城,治理瘟疫之事。
眠花宿柳的閣樓上,雪蘭站在窗口,隻是微微開了一道窗縫。輕紗覆麵,眼睛裡沒有絲毫溫度。她就這麼清清冷冷的望著那遊行隊伍,身後傳來婢女芽兒的聲音,“姑娘,您的蓮子羹。”
“放著吧!”雪蘭也不回頭,仍舊將視線拋向外頭。
芽兒是老鴇派給她的,所以對於芽兒,雪蘭根本沒放在心上,也不想跟這裡的任何人,多說一句話。
“外頭是欽差巡視呢!”芽兒笑道,將蓮子羹放在了桌案上。
“什麼欽差?”雪蘭蹙眉。
芽兒難得聽雪蘭開口,當即便道,“就是前兩日前來平臨城,說是要治理瘟疫的欽差大人。當時那場麵,連知府老爺都前去相迎,誰知道欽差大人早就到了知府衙門。奴婢聽說,為此這欽差大人挖了守門衛士的眼珠子。說是得懲戒他們的狗眼不識泰山!”
“剜目?”雪蘭一怔。
“是!”芽兒連連點頭,“挖了眼珠子喂狗。”
雪蘭斂眸,扭頭繼續望著窗外,這排場那麼大,想必來的官員,身份不低。連王唯庸這樣的小人,都如此小心翼翼,還栽了跟頭,想必……
輕歎一聲,那又如何?
這些與她何乾?她也隻是暫住在這兒,過不了多久,就該離開了。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問了一句,“欽差大人是誰?”
芽兒的臉色當即變了,慌忙道,“姑娘小聲點。”
雪蘭眸光幽冷,“怎麼,還說不得?”
“那東廠的耳朵,靈著呢!”芽兒道,“姑娘有所不知,其中一位欽差,乃是東廠的頭兒。姑娘可知道東廠嗎?”
“略有耳聞。”雪蘭斂眸。
這一路走來,她是聽說過東廠的。東廠的番子遍布天下,對於那些異黨徒,大肆的羅列罪名,殺人無數。東廠的詔獄,刑罰之殘酷,更是聞所未聞。
芽兒道,“姑娘小心點,這些人可都是千裡眼順風耳的,還會吃人。”
雪蘭頷首,“你下去吧!”
“是!”芽兒轉身。
“對了,你說其中一位,難道還有彆的欽差?”雪蘭又問。
芽兒轉身,“還有一位說是姓趙,但不知為何,總不見出門。有人說,看見知府大人往驛館裡頭送了女人,想來這酒色財氣的,也隻是來打發打發時間罷了!這種事兒,也不少!”
語罷,芽兒行了禮,退出房間。
“東廠?”雪蘭望著漸行漸遠的遊行隊伍,“果然還派頭。”
聽說這奢靡的馬車裡頭,坐著的便是東廠的頭兒?
輕歎一聲,她合上了窗戶。指尖輕柔的撫過腕上的那串琉璃珠子,珠子光芒璀璨,色彩斑斕。低頭凝眸,撫著的年歲久了,珠子外表已經光滑得如同被****打磨過一般。
“你到底在哪呢?”她顧自呢喃,“到底要怎樣才能找到你?為了找你,我走遍了千山萬水,從北疆走到江南,又從江南走到了這兒。如果命中注定,你我不能重逢,我又該如何呢?”
這蓮子吃到嘴裡,竟也是苦的。
雪蘭輕歎一聲,無奈到了極點。那種彷徨與茫然,讓她從未真的開心過。不會笑,也不懂得笑,該是怎樣的可悲呢?
驀地,眉睫陡揚,她放下手中的湯匙,“出來!”
王少鈞從帷幔後頭走出來,他又爬窗戶!
“我不是讓你走嗎?你怎麼還敢回來?”雪蘭低頭吃著蓮子羹,壓根不想理睬他。輕紗置於案頭,她抿唇淺嘗的神態,美若天仙,卻也冷若冰霜。
她很美,這種美透著一種令男人油然而生的征服,欲。美得極為冷豔,從眉眼到口鼻,處處皆透著一絲異域風情。她的五官生得不像是中原人,但又不像是蠻子,倒像是綜合了一下。
五官立體,但麵部線條卻是柔和的。
“我說過,我要帶你一起走。”王少鈞步步逼近,“雪蘭,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兒。你要找人,我幫你找。天涯海角,我都陪著你一起去。”
“我不需要人陪。”雪蘭起身,麵無表情。
王少鈞笑得涼薄,“這一次,恐怕由不得你了!”
音落,雪蘭一怔,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當下沒了知覺。這蓮子羹,被人動了手腳……
“我說過,我要得到的一定會得到。”王少鈞走過去,將雪蘭打橫抱起,轉身從偏窗離開。武功再好,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馬車在後門等著,廖峰帶著遮陽鬥笠,就坐在車前。見著王少鈞將人帶出來,快速打了簾子讓他們進去。
“公子,去哪?”廖峰問。
“我的彆院內外,都是我爹的人。”王少鈞麵無表情,“回家吧!”
廖峰一愣,“老爺——”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王少鈞撫著懷中女子,美麗的麵龐,“沒聽過燈下黑嗎?我爹守得住我的彆院,也會搜查客棧酒樓,唯獨自己家裡,他是斷斷想不到的。先回去吧,等天黑了再出城。”
如今整個平臨城都嚴防死守,他想出去也沒那麼容易。換做以前倒也罷了,現在東廠的人攪合進來,事情就變得格外棘手。
廖峰頷首,“明白!”
因為是自己家裡,所以對王少鈞而言,可謂輕車熟路。想避開那些人,簡直是易如反掌。對於府內,哪個地方最安靜最生僻,他清楚得很。
最安靜的不過是娘親生前的佛堂,如今娘走了,這佛堂一直空置下來。除了每日打掃之外,平時壓根不會有人過來,所以留在這裡是最安全的。
王少鈞抱著雪蘭,輕柔的將她放在床榻上。
“公子?”廖峰行禮,“卑職去找點吃的。”
“小心點,彆讓人發現了。”王少鈞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雪蘭身上。等著廖峰出去,王少鈞這才低頭吻上雪蘭的手背。他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手背上,借此來感受美人身上的體溫。
那種親密的接觸,那種透著幽香的氣息,真讓人發狂。
“雪蘭,雪山之巔的蘭?”王少鈞撫過她的麵頰,一雙手慢慢伸到了她的脖頸處。光滑的觸感,讓他再也無法按捺。
血氣方剛的少年,正是難以自製的年紀。
他快速俯身,吻上她的唇。
輾轉在唇瓣上的霸道與侵占,再也無法遏製。一雙手快速探入她的腰際,嫻熟的解開了她的腰封。外衣褪落的那一瞬,雪蘭的眸陡然睜開。
說時遲那時快,一腳直中襠部,一個飛身躍起。淩空和衣,落地瞬間,雪蘭仍是麵無表情。衣衫已經穿戴完整,腰封再次係上。
王少鈞疼得額頭冷汗直冒,他壓根沒想到雪蘭會醒得這麼快。
“你怎麼可能——”他下的藥,是最烈的迷汗藥,怎麼可能醒來得如此之快。
“我忘了告訴你,我自身對世間任何毒物包括蒙汗藥,有著最快速的消散能力。”雪蘭一步一頓朝著他走去。
王少鈞蜷縮成一團,雪蘭那一腳,差點廢了他的命根子。所謂的蛋疼之痛楚,相當於同時分娩160個孩子,或者同時斷裂三千兩百根骨頭。
不過雪蘭並不想殺人,何況當時她剛剛蘇醒,身上的氣力尚且沒有恢複完全。所以那一腳,其實並不太重,但疼——還是腰疼的。
蛋疼!
“王少鈞,我三番四次好言相勸,你為何不聽勸告?”雪蘭眸色冰冷,“這般苦苦相逼,我已忍無可忍。”
“你想怎樣?”王少鈞盯著她,極是好看的臉上,從來都沒有笑容可言。
雪蘭凝眸望他,“給你教訓,讓你皮肉受苦,不能再來眠花宿柳,省得你三番四次的來找我麻煩。”
音落瞬間,她突然近身,速度極快的扣住了王少鈞的肩膀。王少鈞本身也是習武之人,自然是要反抗的,可雪蘭的動作快如閃電。隻聽得骨頭斷裂之音,伴隨著王少鈞淒厲的哀嚎,他的左胳膊快速垂落下來。
“公子!”廖峰端著點心推門而入的瞬間,雪蘭已經竄出了窗戶,消失不見。
王少鈞昏死在床榻上,廖峰快速去摸他的胳膊,這不是脫臼,是真的斷骨。也就是說,必須馬上去找大夫進行斷骨重續,否則這條胳膊算是徹底的廢了。
但如此一來,王少鈞回府的事情便也瞞不住了。
廖峰思慮再三,瞞不住便瞞不住了,先把胳膊保住再說。沒了胳膊,又該如何是好?轉念一想,這雪蘭姑娘,下手還真是夠狠的。隻不過看她方才的輕身功夫,倒不像是中原人的身手。
心下存疑,眸色微凜。
廖峰讓管家偷偷的去請大夫,管家也不敢怠慢,畢竟這王家就這麼一個孩子。請了大夫,管家便偷偷讓人去通知了王唯庸。
到了這會,穆百裡也倦了,不想再在街上瞎晃悠。走走過場,也已經走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所以沒必要繼續下去。
陸國安一聲喊,一乾人等,打道回府。
管家派人來報,與王唯庸交頭接耳了一番,王唯庸麵色驟變,而後急急忙的離開。
不遠處,陸國安站住腳步,低頭想了想,疾步走上前,“報!”
穆百裡撩開車窗簾子,“說!”
“王唯庸走得時候很匆忙,好像是他府裡的人來報的消息。”對著穆百裡,陸國安從不遮掩。
“去查!”他放下簾子,單手扶額,撐在桌案上。
如今總覺得空落落的,扭頭望著自己的身邊,少個人在耳畔聒噪,沒了那鬥智鬥勇之人,還真是走哪兒都不自在。
這丫頭,有毒。
不知道這傷,好些了嗎?
真讓人不省心!不是最貪生怕死嗎?不知道會不會怕疼呢?他想了想,她那麼好強的人,約莫就算是疼死,也不會喊一聲吧!
的確,趙無憂是不會喊疼的。
沒錯,她很怕死。
可她不怕疼,為了能活下去,什麼痛楚她都能承受。從小到大,她一直是這樣的性子。
睜開眼睛,她看到了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的溫故。溫故的眼睛熬得都是血絲,可見他是一夜未睡,見她醒來更是高興至極,“你醒了?感覺如何?”
他伸手去探她的額頭,“幸好,燒退了。”
胳膊上傳來刺痛,她想起自己昨兒受了一箭,“妞兒怎樣?”
“她沒事。”溫故為她掖好被角,“你好好歇著,彆想太多了。等你把傷養好,再去處理瘟疫的事!”
趙無憂搖了搖頭,“到了那時候,恐怕大羅神仙下凡,都是回天乏術。我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我也不會普度眾生,我隻是想儘快完成皇命,快點回到京城去。”
“你就不能——”溫故輕歎,“罷了,都隨你吧!要不要喝水?”
趙無憂搖頭,“卓雷呢?”
“還在搜尋整個狼穀,免得再有朝廷的爪牙,到時候再出來咬一口,可就了不得。”溫故道,“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東廠的人,已經把外圍都清乾淨了,所以這裡很安全。”趙無憂扭頭看他,“我不相信穆百裡,可我相信東廠的辦事能力。”
溫故點點頭,“這樣也好,有利於你安心養傷。”
他走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一碗藥。小心的將趙無憂攙起,將枕頭墊在她的背後,讓她能靠得舒服一些。
“我自己來吧!我是胳膊受傷,又不是殘廢。”趙無憂伸手去拿藥碗。
“我來吧!”溫故吹涼勺中的湯藥,“有些燙,你慢慢喝。”
趙無憂凝眉,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溫故笑得慈愛,“怕我在湯藥裡下毒嗎?這樣看著我作甚?來吧,乖乖吃藥!”
她斂眸張嘴,饒是雲箏她們在側,自己都不曾讓他們喂過藥。她已經被人當成病秧子,所以她必須自己告訴自己,我不是病秧子,否則時日長久她會覺得自己真的是一無是處的病秧子。
“你跟妞兒說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溫故笑問。
趙無憂喝一口藥,“什麼故事?”
“就是你哄著她時,給她說的故事。”溫故望著她。
趙無憂一笑,“半真半假吧!”
溫故笑吟吟的點頭,“也是,你出身書香門第,怎麼可能吃太多苦。編個故事罷了,不過是順口捏來之事。”
“書香門第也未見得就是好的。”趙無憂斂眸,“若是可以選擇,我倒寧可出身在那平凡人家,至少不必擔著那麼多責任。”
“你好好歇著,我去看看妞兒!”溫故起身,將空藥碗端出去。
趙無憂低眉望著自己的胳膊,厚厚的繃帶上,映著嫣紅的血跡。這一箭傷得不輕,還好並未傷及骨頭,皮肉傷養一養便好。
不多時,溫故一臉欣喜的進門,“好消息!”
語罷,他快速取出筆墨紙硯,鋪在桌案上,奮筆疾書好一番。趙無憂蹙眉下了床榻,上頭寫的全部都是中藥名,她隻能看懂一些,但不知其藥效極其組合起來能治什麼病。
“這是什麼?”趙無憂問。
溫故放下手中的墨筆,將紙上的墨跡吹乾,“知道嗎,方才我給妞兒探脈,發覺她的疫症已經有所好轉,至少已經停止了蔓延。若真的如此,那就說明,我的這副藥起了作用。如今我要好好的想一想,這副藥的精髓在何處。”
“若是能治好妞兒,那就證明咱們找到了治療瘟疫的法子,如此一來楊柳村的那些病人,全都有救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趙無憂咳嗽兩聲,“如果真是這樣,那這瘟疫治理起來倒也不成問題。隻要有方子,我能讓欽差衛隊快速去搜集藥物,馬上配給所有患病的百姓。”
“我得多試驗兩次。”溫故道。
趙無憂點點頭,“這是自然的,你儘快把方子擬製出來,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溫故快速出門,臨走前又瞧了趙無憂一眼,“外頭有點涼,多披件外衣。注意傷口,千萬彆碰著,免得二次開裂。”
“我知道!”趙無憂眨了一下眼睛。
素白的臉,此刻更是蒼白得厲害,連唇上都沒有半點血色。她就像個紙片人,白到了極致,也單薄到了極致,好像風一吹就會隨風飛走。
外頭的陽光不錯,落在身上也是暖暖的。山穀裡鳥語花香,暖風熏得人心醉,倒也極為舒服。
趙無憂站在籬笆院內,隔壁住著妞兒。妞兒的傷勢暫時控製住了,隻不過她的疫症還在肆虐。輕咳兩聲,趙無憂慢條斯理的坐在了樹下,身子懶洋洋的,使不上勁兒。
她靠在樹乾處,闔眼養神。
聽得腳步聲漸行漸近,憑著敏銳的聽覺,她能感覺到應該是兩人以上。
緩緩睜開眼,果然是卓雷和阿放,還有另外一名陌生的男人。
“好些了嗎?”卓雷問。
當時趙無憂身上有傷,所以沒工夫細看,如今仔細去看,這卓雷也算生得儀表堂堂。劍眉星目,身段健碩,走起路來步步生風,腳下紮實,一看就是練家子。
趙無憂點點頭,“死不了,還有一口氣。就留著見卓教頭呢!”
“卓雷何德何能,竟還有留人生死的妙用。”卓雷開了玩笑,繼而抱了抱拳,一本正經道,“在下卓雷,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如初。”趙無憂還是這句話,起身對著卓雷作揖。
武者有武者的行禮方式,文人有文人的禮節,終究是有差異的。
“公子的傷好些了嗎?”卓雷坐在她對麵的石頭上。
趙無憂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沒什麼大礙,皮肉傷罷了!比起卓教頭為了天下百姓東奔西走,實在是不足掛齒。”
“你也是為了救人。”卓雷道,“救人不分大義還是小義,心是一樣的。聽說你們是從病區逃出來的,當時官軍為何要殺了你們?”
“因為我們發現了不該發現的東西。”趙無憂望著卓雷,“阿放難道沒跟卓教頭說,我們找到了之前莫名其妙死去的死者屍體嗎?”
卓雷斂眸,“阿放都跟我說了,那又怎樣?”
“還望卓教頭能以天下為重,把那怪人的屍體交出來。”趙無憂道,“這不是單純的瘟疫,這場瘟疫很可能是因為蠱毒的傳播,而造成的假象瘟疫。”
“世間真有蠱毒這種奇怪的東西嗎?”卓雷很顯然是不信的,“咱們大鄴,可從來沒聽說過蠱毒這玩意。你若說是下毒,我倒也相信,可是毒和瘟疫畢竟是有區彆的。”
趙無憂咳嗽著,“你不信?為何不信?難道這場瘟疫,都是在做夢嗎?”
卓雷不語。
那名陌生的男子上前一步,“敢問如初公子,你們為何識得蠱毒?”
趙無憂揚眸,笑得有些涼薄,“閣下吃飯的時候,會不會問店家,這是什麼米?你吃不出來,難道就不許旁人吃出來?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難道人人都要鼠目寸光,才算是正常的?稍有不平凡者,便如同鶴立雞群,被人當做異類排斥?就是因為這樣,多少人固步自封,剛愎自用。”
一番話,說得那人麵紅耳赤,愣是答不上話。
“這位是我們楊柳村唯一的書生,夏書文。”卓雷解圍,“公子莫要生氣,他就是個書呆子。”
趙無憂起身,負手而立,一聲長歎。
夏文書麵上一緊,俯身作揖,“小生無狀,多有得罪。”
“得罪我一人有什麼乾係,若是能平息這場瘟疫,那才叫本事。”趙無憂眸色微冷,“我想知道,你們手裡有多少王唯庸的證據?”
“你懷疑這一次,是王唯庸乾的?”卓雷凝眸。
“懷疑?”趙無憂回眸,“哼,我已經確定就是他。你們最好實話實話,把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否則我也幫不了你們。”
卓雷剛要開口,又聽得趙無憂道,“不要再問,我是什麼人!”
話到了嘴邊,卓雷隻要生生咽下,這病怏怏的弱公子,還真是不好應付。
阿放忙打圓場,“如初公子,我把該說的事兒都告訴卓教頭了,你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我這人嘴拙,怕說不太清楚。”
“你嘴拙,不代表卓教頭不會思考。”趙無憂慢慢悠悠的開口,抬眸若有所思的望著卓雷,“卓教頭能領著眾人逃出生天,在這狼穀求得一隅之地安身立命,想必有其過人之處。你在知府衙門做事,對公家的事兒,應該最清楚。”
卓雷點點頭,“的確如此。你的事兒,阿放都說了,我也細細想過,確實有些道理。你們說的蠱毒,我雖然半信半疑,可現在我們一籌莫展,沒有第二條路可選,隻能選擇跟著你走。王唯庸此人,人如其名,昏庸而貪婪,認錢不認人。”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還不至於鬨出這麼大的禍事,招惹蠱毒以至於雲華州瘟疫肆虐。這也是為什麼,我有些猶豫的地方。在王唯庸的身後,必定還有人在籌謀劃策,在操縱著。”
趙無憂是見過王唯庸的,單從麵相和那一夜的接觸來看,的確沒有大智慧,最多是小聰明。拿活人煉蠱,鬨出瘟疫這種事,一點都不像他這個沒腦子的人,能乾得出來的。
那麼,又會是誰呢?
王唯庸不惜殺人滅口,冒著抄家滅族的危險,也要將此事鎮壓下去。
除非,那個罪魁禍首是他最在乎的人。
“他有子女嗎?”趙無憂問。
卓雷點點頭,“唯有一個獨養兒子,平素神龍見首不見尾。縱然我在衙門辦差那麼多年,隻有數麵之緣。你問這個乾什麼?”
趙無憂挑眉看他,“王唯庸對這個兒子如何?”
“從未見他提及。”卓雷思慮道,“我隻知道他叫王少鈞,年紀大概和你相仿。”
“王少鈞平素為人怎樣?”趙無憂繼續問。
卓雷搖頭,“我隻見過幾麵,並沒有過多接觸。單從外表看,是個冷冰冰的少年人。你懷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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