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憂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裡有穆百裡為她揉著太陽穴。指尖的溫度,何其真實,真實得讓人眷戀。你還真彆說,死太監伺候人的本事,果然是極好的。
驛站的院子裡。
穆百裡仰頭望著滿天星辰,口吻低沉,“她受傷了?”
陸國安跪在他身後,“卑職去晚了一步,請督主恕罪。”
“暫且瞞著,彆讓她身邊的人知道。”穆百裡眸色幽沉。
“是!”陸國安頷首,“隻不過督主,這王唯庸雖說不知道狼穀裡的是真的趙大人,可他此舉不是有殺人滅口之嫌嗎?他敢去狼穀殺人,是否就意味著,這一次的瘟疫隻怕來得非正常。”
穆百裡點點頭,“這點本座早就想過了,趙無憂慣來聰慧,想必她早有結論。”
陸國安輕歎,“若是趙大人在此,想來能跟督主有商有量。”
“嗯?”穆百裡冷颼颼的回頭睨著他。
見狀,陸國安急忙俯首,“卑職失言,請督主恕罪。”
穆百裡瞧了一眼清冷的月,“明兒,本座得送王唯庸一份大禮。”
陸國安眉頭微皺。
“下去!”穆百裡輕歎一聲。
“是!”陸國安行了禮,悄悄退下。臨走前又悄悄回頭瞧了穆百裡一眼,立身如玉,卻比月色還要清冷。穆百裡站在那兒,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長,與斑駁的樹影合為一處,竟顯出幾分落寞與孤寂來。
陸國安跟著穆百裡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穆百裡有這樣的神色。
這是什麼感覺呢?
陸國安低頭想了想,越莫是有了一點人情味。是穆百裡最嫌惡,最不屑的人情味。
穆百裡自己也不知怎了,自從趙無憂走後,便一直心神不寧的。那心情若真的要找個描述點,那就好比煮熟的鴨子飛了。
如今聽得她受傷了,不由的腦子有些亂。
以往,他是出了名的冷靜自持,那些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之事,他自認為是世上最滑稽可笑之事。世上根本沒有真心可言,所謂的真心相付,不過是彆樣的相互利用罷了。
斂眸垂頭,望著那光潔的湖麵,一輪明月倒映在湖水上。不由的想起她的臉,還有那唇齒間的溫度,冰冰涼涼的柔荑。
下意識的捏了捏掌心,空空如也。灼熱的掌心,沒能裹住她冰涼的手,一時間還真是不習慣。
所以說,習慣這東西,一旦養成,還真是可怕得很!
罷了!
穆百裡輕歎一聲,轉身離開。
自從趙無憂走後,他便很少說話很少展露笑顏。總覺得身邊少了個聒噪的人,變得冷冷清清的,做起事兒來也有些不得勁。
這趙無憂,有毒!還是劇毒!
第二天一早,陸國安便發現,穆百裡已經坐在了正廳裡,案上擺著一樣東西,放在精致雕花木盒裡麵。他一早便聽人說了,說是督主一夜未眠。
“督主?”陸國安行禮。
“都準備好了嗎?”穆百裡問。
陸國安點點頭,“已經通知了王唯庸,知府衙門一見,有關於瘟疫的治理情況,以及欽差衛隊的行程。這個時候,王唯庸應該是在知府衙門候著了。”
“帶上東西,走吧!”穆百裡起身就走。
“是!”陸國安讓身邊人帶著木盒子。
王唯庸一夜未眠,一大早驛館那邊有人來報,說是穆百裡今兒要去知府衙門商議瘟疫的治理事宜,他自然不敢怠慢。
師爺道,“大人,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誰知道出什麼事兒了,派出去的人一個都沒回來。”王唯庸壓低了聲音,“繼續讓人去找,東廠這邊我來應付。對了,隻說是東廠嗎?”
“是!”師爺頷首,“趙大人那頭,似乎一直沒有動靜。咱們的人盯著驛館兩日了,說這位趙大人如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道在乾什麼。”
“早前就聽說,趙無憂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大概來了雲華州,一時間不太適應。不出門自然是最好的,少一個人攙和,就少一分危險。”王唯庸一聲歎息,仿佛夾雜著萬般無奈,“但還是得小心,切不可出現任何疏漏。”
“是!”師爺點點頭,“大人,那公子——”
“查到他在何處了嗎?”王唯庸問。
師爺抿唇,“有人瞧見,說是公子去了眠花宿柳,後來去了哪兒便不知道了。”
“簡直是混賬,都什麼時候了還去逛窯子。”王唯庸陡然大怒,“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如今整個雲華州被鬨得天翻地覆,他還有心思去找女人?”
“大人,公子畢竟是少年人,血氣方剛呢!”師爺急忙寬慰。
“豈有此理!”王唯庸伸手便將案上的茶盞拂落在地,砰然一聲脆響,引得師爺慌忙躬身。
“大人息怒。”師爺道,“公子如今神出鬼沒的,有廖峰跟著,應該不會有事。”語罷,快速收了地上的瓷片,“大人,如今最要緊的是東廠。那位趙大人倒也無妨,這麼多的女子送進去,他自身體質不好,估計折騰得早就沒了氣力。”
王唯庸輕歎,“但願柔姬這美人計,能起到作用。”說起來,若不是情非得已,他還真舍不得柔姬這樣嬌滴滴的美人。想起柔姬那曼妙的身段,脈脈含情的雙眸,王唯庸的心裡便隻道可惜。柔姬伺候人的功夫,可真讓人神魂顛倒啊!
正想著,外頭傳來了動靜。
王唯庸急忙回過神,起身出去相迎。
穆百裡已經到了外頭,如今誰也不敢攔著,那些被剜目的教訓還曆曆在目。旁若無人的走進知府衙門,這浩浩蕩蕩的東廠派頭,雖說風光,卻讓人人都心驚膽戰。
這些,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督主!”王唯庸行禮。
“罷了!”穆百裡徑直走進去,一襲絳紫色的袍子,襯著那頎長的身軀,腰間玉帶繚繞,身上的珠翠隨著他的腳步行進,而發出清晰的脆響。
穆百裡拂袖落座,暈開眉目間的濃墨重彩,眼底的光泛著深邃之色,若煙波浩渺,凝眸便得驚心。
奴婢們快速上前奉茶,而後戰戰兢兢的退下。
偌大的正廳之內,唯有嚴陣以待的東廠番子,和額頭冒著虛汗的王唯庸主仆。
穆百裡漫不經心的托起杯盞,修長的指尖輕柔的夾著杯蓋,極為優雅的抿一口杯中茶。及至放下杯盞,他麵色一怔,仿佛這才想起王唯庸來,“王大人怎麼還站著?趕緊坐吧!咱們當官的,都是為皇上分憂的,何必如此見外。”
“是是是!”王唯庸鬆了一口氣,急忙在旁落座。
“本座這幾日也看到了,王大人為治理瘟疫,日夜奔波,不辭勞苦,實在是功不可沒。如今平臨城內的瘟疫症狀似乎有了極為顯著的控製,相信過不了多久,這瘟疫也能就此平息。”穆百裡不緊不慢的說著。
“多謝督主抬舉,此乃下官的分內之事,實在不敢言苦。”王唯庸俯身抱拳。
穆百裡擺擺手,笑得溫和,“王大人此言差矣,咱們都是實誠君子,有些東西該你的就該是你的。這份功勞,等來日本座回了京城必定一五一十的奉上天聽。王大人,就等著加官進爵吧!”
“多謝督主提拔,下官感激涕零。”王唯庸一聽要加官進爵,當下就跪在了穆百裡跟前,心裡那叫一個激動難耐。
穆百裡瞧了一眼身邊的陸國安,又低頭慢慢品茶,“起來吧,本座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用不著動不動就下跪。來日傳出去,還以為本座是怎樣的凶神惡煞,鬼麵修羅呢!”
他也不去看王唯庸,口吻中帶著幾分不屑,幾許慵懶之意。
“是!”王唯庸起身。
穆百裡笑道,“聽說王大人昨兒夜裡派人出城?”
聽得這話,王唯庸心裡咯噔一聲,東廠的人都在驛館裡被牢牢盯著,穆百裡是如何知道自己派人出城?難道是自己身邊有叛徒?還是說東廠的勢力,竟是如此之大,都伸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心頭愁緒千萬,王唯庸麵色稍變,瞧著似笑非笑的穆百裡。
這穆百裡也是奇怪,這句話好似是肯定句,又好似疑問句,話裡話外都需要王唯庸自行琢磨。你若是沒琢磨透,約莫就得一頭栽了。
脊背上冷汗涔涔,王唯庸勉強笑道,“官軍白日裡搜尋城內,到了夜裡就得去清點隔離處的死亡人數,所以、所以——”
“王大人儘職儘責,實乃百官楷模。”穆百裡笑道,“本座便知道,王大人若有什麼新發現,必定會通知本座的。”
王唯庸連連點頭,“是,下官絕不敢欺瞞督主。”
“如此最好!”穆百裡笑吟吟的讓人上前,“王大人為朝廷儘心儘力,本座都看在眼裡,故而昨兒夜裡,本座親手做了一樣好東西,以示嘉獎。也多虧了王大人的熱情好客,送了本座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本座很滿意,更是欣慰。”
王唯庸心下大喜,這柔姬果然有兩把刷子,連太監都能伺候得服服帖帖。
小太監上前,畢恭畢敬的將雕花木盒擺在桌案上。
“王大人自己瞧瞧吧,若是歡喜,本座來日再給你做一個,剛好能湊一對。”穆百裡笑得淡然。
“多謝督主美意!”王唯庸笑得合不攏嘴,趕緊上前,畢恭畢敬的打開了盒子。
盒子打開的瞬間,王唯庸的臉色便漸漸的變了……
Copyright 2021 樂閱讀t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