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臨城知府大人,王唯庸被毒殺之事,這消息很快便已人儘皆知。無極宮惡名昭著,如今再也沒有洗白的機會。早前京城就出了榜文,說是無極宮刺殺朝廷重臣,而且還入宮行竊。現下無極宮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大批的欽差衛隊,與官軍湧向了知府夫人的墓地,將這兒裡裡外外,包圍得水泄不通。
墓室裡的人,不是不知道外頭的情景,隻不過趙無憂還沒找到解藥,一時半會的還不敢讓人發動進攻。否則這王少鈞若是真的死了,而溫故又沒能找出解藥,這場瘟疫將會再次蔓延,此後一發不可收拾。
所謂投鼠忌器,便是這個道理。
是故趙無憂,也不急著趕往目的。從狼穀回來,收拾了王唯庸之後,便好好的洗了個澡,然後吃了頓飯,再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她安安穩穩的睡在那裡,素兮便守在門外,如此才算放心。
這幾日,趙無憂實在是太累了,這一副身子骨,被折騰得如同散了架一般。自從來了平臨城,她好久沒有這樣沉沉的睡過了。身上暖暖的,似乎有暖爐貼著,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讓她覺得很舒服。
睡夢裡,她想起了小時候,與哥哥一起放風箏的場景。那時候,天很藍,水很清,是他們最高興的時候。而如今,那樣的日子似乎隻能活在記憶裡了。
他低頭望著懷裡的女子,唇角微微揚起,也不知夢到了什麼,竟然笑得如此高興。趙無憂這人,其實很少喜怒形於色。你見著她唇角帶著笑,卻未必是真的笑,她的怒也未必是真的怒。
穆百裡自己便是這樣的人,是故深諳其中的苦楚。沒有誰真的要拒人千裡,隻不過身不由己,終究自己也不過是誰誰誰的棋子罷了!
可這世上,誰又不是棋子呢?每個人都是上天的棋子,在既定的棋局裡,逐漸走向消亡。縱然你君臨天下,縱然你卑微到塵埃裡,最後的最後,都是一樣的。
然則,總有人不甘心,不甘就這樣一輩子碌碌無為的消亡。
柔軟人床褥,身子難以抑製的顫抖。
攻城略地,伴隨著王少鈞的欣喜與癲狂。不管她心裡有誰,也不管她曾經屬於誰,以後屬於誰,此時此刻她都隻能是他一個人的。
雪蘭是被疼醒的,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曆經風月,對於這些事情她雖然沒做過,卻是親眼見過不少的。
睜開雙眼,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是王少鈞那張瘋狂的容臉。
他望著她,那雙滿是欲念的眼睛裡,唯有她一人的影子。許是從今往後,也隻有她一人,然終究非她所願。
不管她是否願意,也不管她來日是否怨恨,他要的已經得到。她已經明白,王少鈞這三個字,將變成她此生的噩夢與怨念的根源。
她厭惡的想要推開他,可是這會她的內力還沒有恢複,而且——她的身子似乎有了明顯的變化。
那生死蠱,似乎開始起作用了,她極力的想要摒棄這種感覺,可是一旦迎上他的眼睛,她便有些神誌不清,身不由己。
身上的默契,讓生死蠱得到了最好的骨血相融。
激烈過後,雪蘭逐漸恢複了清醒。
睜著一雙空洞的眸,望著那幽暗的墓頂,她不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麼辦。孑然一身出現在這異國他鄉,隻為了尋找心裡的執念,可是現在呢?
她蜷起身子,用被褥緊緊的包裹著自己,沒有哭也沒有鬨。
王少鈞已經穿好衣服,外頭的動靜他都聽到了,所以現在他該去處理,自己該做的事了。深吸一口氣,他坐在床沿,溫柔的望著神情遲滯的雪蘭。
伸出去的手,被她快速彆開頭,避開了。
“雪蘭你彆怕,我這輩子都隻對你一人好。”他溫柔淺笑,終於捧起了她美麗的容臉。她無法想象,當他將她壓在身下,痛痛快快的占據之時,他的內心有多麼雀躍。那種歡喜,便是拿了整個天下來換,都是沒辦法比擬的。
她倦怠的望著他,“我不需要。”
王少鈞微微一愣,俄而又低頭苦笑,“你是在怨恨我?怨恨我就這樣得到了你?”
“你沒有得到我。”她定定的望著他,“在我的家鄉,女人的貞潔並不代表什麼。愛不愛你是我的自由,你彆以為得到了我的身子,就是我的男人。王少鈞,你要的業已做到,此刻可以放了我吧?”
“你還是要走?”他愕然。
雪蘭沒有說話,隻是不緊不慢的掀開被褥。當著王少鈞的麵,穿好衣服,她還是那個清清冷冷的雪蘭姑娘。從不會笑,更不會為王少鈞笑。那張涼薄的臉上,始終隻有無溫與冰冷。
她還是沒有多看他一眼,抬步走向石門。驀地,她頓住腳步。聽得頂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這紛至遝來的腳步聲,顯然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一幫人。
王少鈞疾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留在這裡,外頭不安全。”語罷,他走出石門。
雪蘭站在原地沒有動,她想著自己此刻的確不該出去。轉身坐下,她在等,等著自己的內力恢複。腿根處疼得厲害,可她慣來是那種倔強的人,不管有多疼她都不會吭一聲。
隻要能恢複內力,這些人都攔不住她。
不就是失身了嗎?來日解開這生死蠱,她再殺了王少鈞,那這件事就會變成過去。
思及此處,雪蘭靜下心來,開始調息。不管有多難,都攔不住她出去之心。她不願留在王少鈞身邊,一刻一分一秒都不願意。
外頭,廖峰跟著王少鈞疾步走向主室。
“是欽差衛隊和官軍。”廖峰麵色焦灼,“他們已經包圍了整個墓地,隻不過沒找到入口,一時間又不敢硬闖。公子,現如今該怎麼辦?”
“官軍?”王少鈞微微一愣,“不可能,我爹不會答應的。這是我娘的墓地,他縱然不愛我娘,也不至於如此絕情。”
廖峰眸色微恙,朝著王少鈞行了禮,而後低低的道了一句,“公子有所不知,知府大人他——”
“我爹怎麼了?”王少鈞頓住腳步,麵色微沉。
廖峰麵露難色,音色輕顫,“知府大人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王少鈞駭然揪住廖峰的衣襟,“你把話再說一遍!你給我說清楚,我爹好端端的,怎麼會死?”驀地,他神色一窒,“是東廠還是趙無憂?”
廖峰道,“兼而有之吧!聽城內的人說,無極宮行刺,下毒殺害兩位欽差,結果讓知府大人不慎殞命。可是公子,無極宮並沒有下毒。”
王少鈞自然是知道的,無極宮沒有給他爹下毒,所謂的行刺更不可能存在。
“這些話是他們放出來的吧!”王少鈞踉踉蹌蹌的進了主室,看著整整齊齊的桌椅板凳,他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神情有些恍惚,“我爹——不可能死,他若是死了,那我怎麼辦?他怎麼可能,放得下我?一定是趙無憂和穆百裡,是他們!一定是他們害死了我爹!”
下一刻,王少鈞身子一震,“你從密道走,去找師爺問清楚。”
廖峰抿唇,“公子不必找了,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卑職已經讓人去找師爺了。但是——師爺懸梁自儘,這事兒咱們沒辦法。”
“師爺死了?”王少鈞麵色慘白,“我爹、我爹死了?”他抬頭望著母親的靈位,“去找我娘了吧!我娘,一直在下麵等著!如今,終於能夫妻團聚了。”
他起身,緩步朝著內室走去。
推開門,內室裡麵重新鑄造了血池,一眼望去滿目的瓶瓶罐罐。後山被端了之後,他便隻能在這裡,像個鼴鼠一般,以後隻能習慣這不見天日的生活。可這一切,他覺得都是值得的。
眼底的光,泛著濃烈的戾氣,王少鈞蹲在血池旁,“爹,你放心,你跟娘很快就能回到我的身邊。隻要我煉成了活人蠱,你們就不比再永遠睡在這肮臟的泥土之下。爹,我會替你報仇的。”
“活人蠱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公子可要抓緊。”廖峰適當的提醒,“隻要煉成了活人蠱,知府大人也能有不死之身了。”
沒錯,死亡在活人蠱這兒,壓根不是問題。
活人蠱能免去人體的衰老,能讓人長長久久的活下去。縱然沒有感情沒有思想,可至少不會能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必忍受生離死彆的痛苦。所以此刻,王少鈞不覺得悲傷,隻是覺得憤怒。
“沒錯。”王少鈞凝眸,“我一定要煉成活人蠱,隻要成功,誰都不會再離開我。”
“公子所言極是。”廖峰瞧一眼血池,“如今咱們這墓地已經被包圍,想出去也沒那麼容易,公子可要抓緊一些。隻要有了活死人,咱們就不怕什麼東廠的番子,朝廷的走狗了。”
王少鈞冷笑兩聲,“活死人,不生不死,刀槍不入。很快,這世上還有一支強大的軍隊,由我的不死人組成,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是!”廖峰有些欣喜,“公子抓緊點吧!”
王少鈞長長吐出一口氣,凝眸望著嫣紅的血池,“盯著雪蘭,彆讓她離開墓地半步。通知無極宮的人,在活人蠱沒有煉成之前,讓他們務必阻止欽差衛隊的進攻。我需要時間,需要不被打擾的時間,否則一旦中間出了差錯,這活人蠱很可能會功虧一簣。”
廖峰點點頭,“公子放心,卑職馬上把消息送出去。”語罷,轉身便走。
隻要留住雪蘭,隻要有足夠的時間,王少鈞覺得自己一定能成功。當初在後山,試驗了那麼多次,眼見著成功在即。如果不是一時疏忽,讓蠱人跑了出去,也許此刻他已經成功了。
配方都在後山被銷毀了,是故他隻能憑著記憶,重新組合。最後那一步,當時有些匆忙,他記不太清楚,所以得重新開始。
若是成功,他覺得自己將會成為這世上最大的王,擁有自己的活死人軍隊。他想著,不管雪蘭想做什麼,他都能成全她。
王少鈞笑了,笑得何其愜意。
沒錯,到時候不管她想怎樣,他都能幫她辦到,如此一來,她應該會很高興。他是真的,很想很想看到雪蘭的笑容。一想起她在自己的身下,那淺喘低吟,兩頰桃花的模樣,王少鈞整個人都激動了。
這座死人墓,困鎖活人心,長長久久。
知府夫人的墓地四周,已經開始搭建營帳。
大批的欽差衛隊和官軍,都已經各就各位,隻等著上頭一聲令下。可穆百裡和趙無憂遲遲沒有下令,似乎一直在等著什麼。誰也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
殊不知,趙無憂在等溫故的解藥。
溫故不眠不休,隻為了趙無憂的一句話,便拚上了性命。蓬頭垢麵,熬紅的雙眼,疲憊至極的神情,儼然快要把自己折騰死了。
卓雷勸他休息,他亦是不肯。
當消息送來,說是王唯庸死了,趙無憂和穆百裡已經讓人包圍了知府夫人的墓地,溫故便知道他們所欠缺的,便是這裡的答案。
狗子守在門外,溫故一個踉蹌衝出門來,“狗子,去把藥倒出來送到後麵去。這藥性很烈,如果兩個時辰之內能止住疼痛,就說明我的方子成功了。”
“成功?”狗子心驚,“好,我馬上去送藥。”
後麵寨子裡的瘟疫,已經越鬨越凶,如今連阿放都染上了瘟疫。這藥到了後麵,也沒人敢輕易嘗試,最後還是阿放以身試藥。
“溫大夫說了,隻要兩個時辰。”狗子定定的望著阿放慘白的容色,“阿放,你怕不怕?”
阿放搖搖頭,“我相信如初公子,他既然能扳倒王唯庸那個狗官,我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又有什麼打緊的。”掃一眼麵麵相覷的鄉親們,“隻要能治好瘟疫,我阿放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遺憾的。反正也就是赤條條一個,家裡也沒什麼人了。”
狗子不說話,這一場瘟疫,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離子散。所以王唯庸的死,一個個都是拍手稱快的。死得好啊!
“溫大夫醫術那麼好,應該不會有事的。”狗子道。
阿放倒是不以為意,“有事沒事都沒關係,我阿放如今什麼都不怕了。欽差大人他們已經為我報了仇,王唯庸那個狗官死了,如今剩下那小雜碎,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恩,欽差大人一定會殺了他們。”狗子咬牙切齒,“他們害死那麼多人,該有此報!”
誰都不再說話,靜靜的等著。
果不其然,兩個時辰之後,阿放覺得身上輕鬆了不少,那些骨頭縫裡傳來的疼痛也跟著緩解下來。皮膚處的潰爛瘙癢,似乎也沒那麼厲害了。
“如何?”狗子問。
阿放道,“好像沒那麼疼了。”捋起袖子,“潰爛的地方,也不癢了。”
“那就是說,起作用了。”狗子興奮不已,“這就成了!那小王八羔子,這一次死定了!”語罷,他撒腿就跑。
得知藥效極好,溫故如釋重負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妞兒,“沒事了。”
妞兒自然是高興的,若是沒有解藥,那麼隻有大哥哥身上的血才能救大家。可大哥哥的身體不好,要救那麼多人,必定會要了大哥哥的性命,這便是妞兒最擔心的事情。
“妞兒!”溫故俯身蹲下,激動的撫過妞兒的麵頰,“你也可以放心了。”
妞兒點頭笑著,“伯伯,你真好。”
“是妞兒說的,如果沒有解藥,大哥哥就會有危險。”溫故深吸一口氣,眸中噙著淚,“伯伯怎麼都不會,讓你大哥哥出事的。”
“伯伯,那你能帶我去找大哥哥嗎?”妞兒忙問。
溫故笑道,“你大哥哥如今還有要事沒做完,狼穀比外頭安全,你暫時彆去打擾大哥哥。要不然大哥哥還得分心照顧你,她會很累很累。妞兒,你懂嗎?”
妞兒垂頭,“我懂!那等大哥哥做完事,他還會來找我嗎?”
“會!”溫故道,“你大哥哥一定會遵守承諾,放心吧!”
“那伯伯你去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照顧大哥哥,彆讓他忘了我。”妞兒擔慮的望著溫故。
溫故笑著起身,“這話,伯伯一定幫你帶到。”說完,抬步出門,卓雷已經在外頭等著。這消息必須馬上送出去,隻要送到趙無憂的手裡,王少鈞就死定了。
策馬狂奔,溫故覺得自己好久沒見到趙無憂了。可明明,她才走了數日。那種心情,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他已經很多年,都不曾這樣牽腸掛肚過了。
很多年,很多年了……
風過耳畔,他腦子裡浮現出那個溫婉的女子。江南煙雨,俏麗婉轉。隻為那一眼,粉身碎骨亦無所畏懼。隻是後來的後來,怎麼會變成這樣?
說好的此生相許,為何突然變了模樣?
也許上天給每個人的緣分,都是有期限和定數的,過了這期限,滿了這定數,便不再屬於你。所以該惜緣的時候沒能好好的珍惜,到了失去之後,便再也回不到曾經。
策馬飛奔,往事曆曆在目,過往塵煙彌漫。
趙無憂一覺醒來,鼻間輕嗅,是稔熟的氣息,帶著屬於他的溫度。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不管他什麼時候出現,她都不管不問,隻負責享受他給予的溫存。
從最初的訝異、排斥和不適應,轉變成現在的懶得管懶得問,著實也是一個過程。
趙無憂已經習慣了,他不聲不響的過來,而後充當她免費的暖爐。
靠近他懷裡,趙無憂斂眸,一雙手不安分的在他胸口轉著圈,“穆百裡,等到天氣暖和了,你便彆再來了。我這畏寒怕熱的,到時候兩個人窩在一處,我不喜歡大汗淋漓的感覺。”
穆百裡支著腦袋,若有所思的望著她,“本座怎麼覺得,趙大人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這冬日裡過完了,被窩也暖透了,本座便沒有利用價值了是嗎?”
聞言,趙無憂仰頭望著他,指尖輕輕的拂過他如緞墨發,“督主自己都說了,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嗎?既然是白眼狼,我自然不能讓督主失望。”
穆百裡捏起她精致的下顎,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素白的麵上。一覺睡醒的趙無憂,眨著一雙極是澄澈的眸,就這麼一臉無害的望著他。
若不是知道這丫頭城府極深,他還真的要被她的表麵給蒙蔽過去。
“除了暖被窩,本座還有很多妙用,比如說——在趙大人孤單寂寞的時候,本座還能充當慰藉。”他吻過她的唇,那輕柔的動作如春風拂過,輕得幾乎不留痕跡,唯有少許溫度,還殘留在她唇上。
趙無憂笑了,“穆百裡,你什麼時候肯自降身價,來取悅彆人了?”
“本座隻負責取悅趙大人,至於其他人嘛,本座還不放在眼裡。”這一次,他極是認真的欺身壓下她,吻上她的唇,淺嘗著糯軟的滋味。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淡淡的梨花清香,唇齒間的眷戀,這滋味果然是越發好了。
趙無憂如今也習慣了他的“強取豪奪”,你越是反抗掙紮,他越是得寸進尺。他是個太監,除了占點便宜還能乾什麼呢?她可不怕,哪天他把小娃娃塞進自己的肚子。
畢竟,他沒這個功能,也沒這個本事。
呼吸有些急促,趙無憂被他吻得有些意亂情迷,腦子裡都有些渾渾噩噩的。身上軟軟的,瓷白的胳膊攀上了他的脊背,力道有些重。
原本,她穿著中衣。可是此刻,這廝不知何時竟然解開了她的中衣。這涼颼颼的感覺讓她縮了縮身子,卻因為他胸膛的灼熱,讓她瞬時有種冷熱交加的錯覺。
肌膚熨帖著,那薄薄的一層皮,傳達著屬於各自的欲念。都是飲食男女,隻不過身體上各有缺陷,然則這顆心卻是完整的。迷離中的執念,是誰一不小心丟了自己?
四目相對,呼吸著彼此的呼吸。
門外,陡然傳來素兮的敲門聲,“公子,狼穀來人了。”
音落,趙無憂到了嘴邊的話當下咽了回去,嬌眉微蹙,扭頭衝著門外高聲道,“等著!”
“是!”素兮俯首。
穆百裡深吸一口氣,有些餘味未儘的含住她的朱唇,滾燙的舌在她的口中肆意席卷,這才起身從她的身上下來,“看樣子,咱們該動手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望著她。
趙無憂斂眸,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
動完手,就該回京城去了。
一旦回到京城,他們就會恢複到最初的模樣,各自為政,相互廝殺。東廠和趙家,再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所謂的曖昧不清,最後都會變成利刃。
不是穿透你的心,就是刺透我的心。他們的結局,總逃不過這兩者之間的。
他張開雙臂,她看著他便是輕笑了一聲,攏了攏衣襟,不緊不慢的為他更衣。拿著腰封,雙手環過他腰上時,卻被他突然抱在了懷裡。
穆百裡道,“希望不是最後一次。”
她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輕歎一聲掙開他的擁抱,極是嫻熟的為他係好腰封,綴好金玉帶。她的舉動就好像溫良賢淑的妻子,可偏偏她此生都做不了任何人的賢良淑德。
“是不是最後一次,又有什麼打緊的,局麵從不曾改變。”她慣來理智得可怕,“你也好,我也罷,掙紮與不掙紮,都是一樣的結果。穆百裡,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優柔寡斷了?該不是,真的愛上我了吧?”
“趙大人這份自信的確可嘉,然則——”他蹙眉攫起她的下顎,“還是醜了點。”
她一笑,如梨花嫣然,輕輕綻放。
撣開他的手,趙無憂轉身穿好衣裳,始終背對著他,“醜與美在朝廷而言,又有什麼關係?身為男兒,能笑到最後的,絕不是靠一張臉。誰能手握生殺,誰便是這世間的主宰。這道理,督主還要我教嗎?”
係好腰帶,趙無憂整理了發冠,望著鏡子裡依舊蒼白的容臉。她幾乎可以想象自己閉上眼睛的時候,那張年輕的麵孔,會成為“英年早逝”的代名詞。
溫故便在正廳裡等著,熬紅的雙眼,此刻泛著遲滯的欣喜之色。他實在是太累,沒日沒夜的,就隻是為了這一張方子。
“我已經配出了解藥的方子。”溫故忙道。
趙無憂站在門口,負手而立,身長如玉,“那便是最好的。”扭頭望著站在回廊裡的穆百裡,笑得如初溫和,“督主,解藥到手,可以強攻了。”
穆百裡眯起眸子,瞧一眼這灰暗的天空,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見狀,溫故微微一愣,這二人的表態似乎有些奇怪。
“吩咐下去,準備動手!”穆百裡道。
院子裡的陸國安俯首,“是!卑職馬上安排!”語罷,旋即離開。
“公子,你沒事吧?”溫故擔慮的望著趙無憂,她的臉色仍舊蒼白得厲害。每每看到她臉上的白,他總覺得心肝顫。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笑得溫和,“我還能有什麼事?溫大夫能拿到解藥,來日到了皇上跟前,那也是大功一件。等我回到皇宮,必定會麵呈皇上,請皇上恩賜。”
“草民不敢!”溫故心下一怔。
門外,穆百裡若有所思的望著趙無憂,一言不發的拂袖離開。
須臾,素兮上前,“公子,督主似乎——”
“這話就是說給他聽的,讓他以後離溫大夫遠點。”趙無憂笑了笑,轉而彆有深意的望著溫故,“其實我們都知道,縱然有皇上的恩賜,如果穆百裡真的想動你,無論是誰都攔不住。有這一層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一些,至少除了穆百裡,暫時都不會有人動你。”
溫故猶豫了一下,“你其實什麼都知道,為何要幫我?跟東廠作對,不是你的風格。”
“那我的風格是什麼?”趙無憂問,“不要拿你們的心思,來臆測我的心思。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麵色微沉,趙無憂輕咳兩聲,“馬上吩咐下去,把解藥的方子送到平臨城各個藥店,讓所有大夫都動手抓藥治病救人,誰敢違抗,以抗旨不遵論處。”
“是!”素兮行禮。
趙無憂拂袖而去,如今她該去墓地看看。這一次,她得好好的跟王少鈞打個招呼。這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東西,也該見一見了。
“小心點!”身後,溫故疾道。
她似什麼都沒聽見,一刻不留的快速往前走。若不是睡了個好覺,虛弱如她,早就扛不住了。所以這穆百裡也是有價值的,至少有他在,她能睡得很安穩。
既不擔心有人闖進來發現她的女兒身,也不怕刺客來行刺。
“公子其實沒必要為了一個溫故,而跟東廠硬碰硬。”素兮緊隨。
趙無憂挑眉,“你覺得不值?”
素兮抿唇,“卑職不知道公子的心裡是怎麼想的,隻不過那東廠提督,慣來陰晴不定。雖然平素他對公子關照有加,可若是真的激怒了他,恐怕他——會對公子不利。”
“他敢殺了我嗎?”趙無憂可不信,在她體內的蠱毒沒有成熟以前,他不可能對她下手,反而會繼續保護她。如果她死了,那麼她身上的蠱,應該也會隨之死去吧!
如此一來,他早前的所有努力都會儘付流水。穆百裡這麼希望得到這個蠱,這般遷就她,肯定不會讓他自己功虧一簣的。
所以趙無憂有十足的把握,隻要她開口,就必定能保下溫故的性命。她倒要看看,這溫故與穆百裡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可對外,她自然不能說,留下溫故是為了對付穆百裡,她隻能說,“我放溫故一人在狼穀,他都沒有背棄我,我自然也要給予他等同的保護。反正趙家和東廠不睦,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多一事少一事,其實壓根沒什麼區彆。”
說話間,她已邁出了驛館大門。
站在驛館門口,素兮已經快速取了杌子,卻見趙無憂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素兮抬頭,順著趙無憂的視線望去,隻見穆百裡的馬車已經漸行漸遠。
朱唇微抿,眸色微沉。
趙無憂麵上緊了緊,而後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生氣了?
驀地,她回過神來,快速踩著杌子上了馬車,略有些氣惱的僵著臉。他生不生氣,關她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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