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四周的官軍與欽差衛隊已經嚴陣以待,穆百裡到的時候,所有人齊刷刷的下跪行禮。事實上,平臨城的有些官員還是心存芥蒂的,一個閹人,高居廟堂,如今還在這裡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大權在握。
可這個時候,誰也沒辦法,畢竟穆百裡的手裡捏著皇上的聖旨,他是皇命欽差。
不緊不慢的走上前,瞧著墓碑上鐫刻著知府夫人的名諱,難免輕歎一聲,“活著的時候強勢了一輩子,死了之後還不是一樣嗎?一樣的黃土一捧,一樣的死不安生。這就要怪,你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
音落,穆百裡緩步走到一旁早已準備好的軟榻上靠著,骨節分明的手,輕柔的捋著袖口。
眾人麵麵相覷,這督主是要等什麼人嗎?
不多時,便有趙無憂麵色蒼白的出現在眾人跟前。她隻是淡淡然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穆百裡,心裡卻是清如明鏡。穆百裡這是要讓給她主持大局,到時候是福是禍,她一人承當。
素兮不解的望著趙無憂,心頭腹誹:東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貪生怕死了?
趙無憂心頭懷疑,穆百裡這是打算放她一馬?可穆百裡像是這麼好心的人嗎?趙無憂是不敢相信的,穆百裡會把所有的功績,都往自己身上推。這事兒,可不想這老謀深算之人,能乾得出來的。
那麼他到底想意欲何為呢?
成全自己的功績,對他有什麼好處?來日到了皇上跟前,這地方官員的折子往上一送,可就沒他穆百裡什麼事兒了!
穆百裡一直沒說話,平臨城的將領俯身對著趙無憂行禮,“大人,什麼時候動手?”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調整一下,馬上進攻。不遺餘力,不計生死,裡麵所有人能活捉自然是最好,若是不然,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人。”
“是!”得到了命令,所有官軍和欽差衛隊開始動手。
東廠是有調配硝石,製作火藥的權力的,所以此刻他們能用火藥炸開墓地的一角。當刺耳的爆炸聲傳來,整個地麵都顫了顫,緊隨而至的便是這墓穴一角的坍塌。
轟然巨響,代表著無極宮煉製活人蠱的失敗。
好一番地動山搖,雪蘭身子一顫,這是怎麼了?卻聽得外頭有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是亂了。有人在高喊著,“塌了!他們炸開了地宮入口,已經闖進來了。”
雪蘭微微凝氣,她的內功心法不似中原人,所以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內息。縱然有王少鈞的生死蠱,也是奈何她不得。功夫已經恢複了不少,她抿唇便往外走。
兩股根處有些疼,但對習武之人而言,並不算什麼。
對她來說,這是恥辱。
門外的人,自然是不許雪蘭出來的,她們奉命看守。可這些人哪裡是雪蘭的對手,此刻的她,已經冷到了極點。隻聽得兩聲頸骨被折斷的聲音,她鬆了手,兩個守門的女子已經當場斃命。
殺人,不過是另一種救贖罷了。
抬步出門,雪蘭冷眼掃過眼前的一切。頭頂上有急促的腳步聲,她知道那應該是官軍開始進攻了,這會所有人應該都去迎敵了。
這麼一想,她倒是不急著走了。縱然她身上有傷,可王少鈞的武功是萬萬不敵她的。雖然人都去迎敵了,可她料定王少鈞不會去。他那麼著急煉製活人蠱,也就是說,他此刻隻能孤注一擲抓緊時間。
何況這兒是王少鈞母親的墳墓,他如此深愛著母親,是萬萬不會丟下母親,一人逃走的。這墓地是死人墓,其實何嘗不是活人的墓。
雪蘭走在甬道裡,不緊不慢的往前走,聽得耳畔的腳步聲都聚集在前方。這地宮倒是寬敞,可見這兩年,王少鈞沒少在這兒活動,否則不會把底下開得這麼寬敞。
她不往人多處去,反而找那些沒人的地方。
一抬頭,她看到不遠處,廖峰從一扇石門裡出來,然後急急忙忙離開。廖峰能從那兒離開,那麼這王少鈞應該就在那裡吧!
雪蘭推開的石門的時候,隻一眼便看見了那咕咚咕咚不斷冒泡的血池。有人被鐵鏈鎖著,泡在血池裡奄奄一息。她麵無表情的走到血池邊上,微微蹲下身子,眸色冰冷的盯著血池。
“血池?”她低語,複而將視線落在池中男人身上。
這大概就是王少鈞煉製活人蠱的蠱人吧!
男人垂著頭,看上去還剩一口氣。
“活人蠱?”雪蘭覺得自己此生,最恨的大概就是蠱了!自己身上的生死蠱,不也是拜王少鈞所賜嗎?眸色陡然殺氣騰起,她快速起身,掌心凝力。
縱身一躍,她飛身掠過血池。半空旋身,緊接著便是一掌狠狠的落下。那男人當即悶哼一聲,腦漿迸裂,鮮血悉數飛濺在血池之內。
而雪蘭,已經穩穩的落在了岸邊。
身上,未有半點血跡。
不遠處的石門打開,兩名少女從裡頭出來,驟然驚叫,“蠱人出事了!”回頭便看見立於血池邊的雪蘭,“是你殺了他!”
雪蘭拂袖,眸光颯颯,“這世上本就不該有活死人這種東西,所以他該死。而你們,也該死!”音落,腳下生風,頃刻間纖纖十指已經鉗住了二人的脖頸。
王少鈞就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她隻是冷颼颼的看了他一眼,便掐斷了這兩名女子的脖頸。她沒有猶豫,殺人對她而言,隻不過是動動手罷了。
四下安靜異常,他能聽到她的腳步聲,一步一頓的朝著自己走來。
最終,雪蘭麵無表情的站在他跟前。眼前的雪蘭,依舊清清冷冷的模樣,隻是這雙眼睛裡,多了幾分殺人的戾氣。
“是讓我殺了你,還是你自己動手?”她問,口吻裡沒有半點情愫。
“如果我死了,你也會死。”王少鈞望著她,伸手去撫她的麵頰。
下一刻,雪蘭的手已經掐上了他的咽喉。王少鈞卻突然俯首,在她的臉上輕啄。心下一驚,她陡然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手,使不上勁。
不知道為何,對上他的眼睛,她便開始失神。腦子裡空白一片,什麼思想都沒了。什麼生與死,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她回過神來,駭然驚覺唇上溫熱,竟已被王少鈞擁在懷裡,肆意而貪婪的吻著。此刻,他的舌正在她的嘴裡,恣意攪動。
驚得雪蘭快速推開他,瞬時連退數步。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然走神了,而且她一點都記不得,他是如何擁她在懷的。腦子裡什麼都想不起來,可她知道,這必定跟身體裡的生死蠱有關係。
這生死蠱,能蠱惑人心。
有那麼一瞬,她覺得自己的神智被控製了,以至於不能去看王少鈞的眼睛,否則——如果不是她這些年,慣有定力,隻怕此刻未必能清醒得這麼快。
“為何要拒絕我?”王少鈞溫柔含笑,“你殺了那些人,我不怪你,他們跟你比起來什麼都不是。雪蘭,我喜歡你,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唯一的男人,你不該拒絕我。”
雪蘭定下心神,極力避開與他的四目相對,“找死!”
音落,她縱身一躍,抬手便是一掌直逼王少鈞的麵門。
王少鈞不閃不躲,“我若是死了,你也會死。”
“我不信!”說是不信,可心裡卻還是有些猶豫的,否則她不會收了半掌。
王少鈞被雪蘭一掌擊飛,身子重重的撞在牆壁處,落地的那一瞬,他悶哼了一聲,當下一口鮮血噴薄在地。抬頭,還是那溫柔的笑靨,“你真的想與我同死嗎?”
“把解藥給我。”她冷然站在他跟前,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沒有解藥,我們兩個——不死不休。”他含笑伏在她的腳下,雙手握住了她的腳踝,“雪蘭,你可以殺了我,反正外頭已經開打了,我不會丟下我娘不管,所以——你隻能跟我一起死在這兒了!”
聽得這話,雪蘭當下俯身,一把揪起王少鈞的衣襟,“我再說最後一遍,把解藥給我。”
“我也說最後一遍,我便是那解藥。你想要擺脫我,便殺了我。”他含笑望著她,“我死了,你就解脫了,黃泉路上不會再孤單。反正我這條命,早就沒什麼存在的意義,有你陪著,我此生無憾。”
“可我不想死!”雪蘭切齒,“我還沒找到我要找的人,我不能死。”語罷,她突然將王少鈞從地上揪起,“跟我走!”
“雪蘭!”他握住她的手,“你肯跟我走?”
“我不是救你,我是在救我自己。”她冷然,“王少鈞,你該死。”
“我不會走的。”王少鈞深吸一口氣,“我娘還在這兒,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她。”
這地宮已經開始搖晃,穹頂上的磚瓦嗖嗖的往下掉,很顯然因為爆破而導致了地宮的不斷的坍塌。地麵上的人來人往,讓這兒變成了隨時都會崩塌的危險之地。
現在不走,很有可能會被活埋。
“我不會陪你在這裡等死。”雪蘭眸色素冷,“你不走,我走!我雖與你生而同寢,可我不會跟你死而同穴,你就陪著你母親,長埋於此吧!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我心愛的男人懷裡。”
她抬步就走,沒有回頭。
王少鈞眸色微顫,心愛的男人懷裡?她不是該死在他懷裡嗎?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的離去,生離死彆的痛苦。
母親已經死了,可雪蘭還活著。
所以……
王少鈞急追而去,“外頭都是官軍,我們根本走不出去!”
“便是殺出一條血路又如何?”她不屑。
“跟我走!”王少鈞拽起她的手,就朝著另一頭去了。
雪蘭甩開他的手,“我自己會走。”
王少鈞也不多說,隻要她肯跟他走,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隻要她能在他身邊,他便覺得什麼都可以放下,哪怕是自己的母親。
母親已經死了,可他們還得幸福的活著。
他跟雪蘭,還得長相廝守,來日兒女繞膝,子孫滿堂。這麼想著,母親也不會怪罪他的!
地宮上頭,官軍已經攻入。
趙無憂輕咳兩聲,由素兮領路,左右衛隊隨行,緩步進入了地宮。地麵上加強戒備,不必再有所行動,是故這地宮坍塌之勢也跟著緩解下來。那嗖嗖落下的穹頂磚瓦,終於停止了崩塌的趨勢。
狹窄的甬道,有種密閉的恐懼。
趙無憂覺得身上的毛孔有些微微豎起,她極度厭惡這樣的密閉空間,尤其是這狹窄的巷道、甬道之類。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打心裡覺得煩躁不安。
“公子?”素兮察覺了趙無憂的不安。
“沒事!”趙無憂深吸一口氣,素白的臉上唯有僵冷的表情。
“那邊是主室!”影衛統領上前行禮。
趙無憂望著這堅固的石壁,隻覺得心裡憋得慌,“馬上帶路。”
“是!”影衛首領在前麵帶路,直接帶著趙無憂去了主室。
一進門,素兮便瞪大了眸子,“是血池!”
“血池?”趙無憂當時未能看到後山的情景,自然不知道血池長得什麼模樣。如今聽得素兮這樣說,當即靠近了血池。
“公子彆過去!”素兮慌忙攔住她,“這血池裡的血水能腐化人的身體,當日那怪人,便是掉下了血池給化掉了。”
趙無憂俯身蹲下,“放心吧,我又不會尋死,當然不會自己跳下去。我隻是很奇怪,這血池到底是怎麼回事?無極宮的本事怎麼如此之大,這麼短的時間內,另造了一個血池?”
“公子的意思是……”素兮斂眸,“他們已經逐漸熟悉了活人蠱的製作過程,所以不管我們毀掉多少個血池,都還有下一個?”
“所以說,隻有殺了王少鈞,和所有知道活人蠱煉製方法的人,才能永絕後患。”趙無憂起身,長長吐出一口氣,望著那扇緊閉的石門,“去把門打開。”
影衛統領快速推開石門,裡頭的場景就跟當日在後山的幾乎一模一樣,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擺滿了整個房間。在石室的另一角,還有一扇門。
見狀,趙無憂疾步走到那扇門之前,素兮快速上前推開了門,裡頭竟然擺放著一具冰棺。
開門之初,寒意逼人。
這地宮本就陰寒,如今這寒氣突然衝出來,激得趙無憂開始不斷的咳嗽。
素兮擔慮,“公子?”
“沒事!”趙無憂麵色慘白,“去看看是什麼人。”
冰棺裡躺著一個婦人,身體呈現輕微的脫水狀,但五官與軀乾都保持得完好,便是這皮膚也還是極又彈性。這地方取得恰到好處,冰冷而乾燥。四下都是厚厚的冰塊,讓室內的溫度降到了最低點。
便是素兮這樣內力深厚之人,身處這樣的冰窖,也隻覺得寒意入骨。
趙無憂不斷的咳嗽,“這應該、應該就是知府夫人。”
“公子快些出去吧!”素兮擔慮。
趙無憂點點頭,她的確不能在這裡久留。此處太冷,她的身子吃不消了。走出冰室的那一瞬,趙無憂的身子晃了晃,險些一頭栽倒在地,所幸素兮眼疾手快,將趙無憂扶住。
“公子?”素兮駭然,麵露懼色,緊忙將趙無憂攙到一旁坐著,“公子你怎樣?要不要吃藥?”
趙無憂擺擺手,“不過是突然的眩暈罷了!”
“公子是太累了,這些日子公子一直奔波不定,身子自然是熬不住的。”素兮輕歎一聲,“公子需要好好的靜養,否則等到相爺回來,隻怕公子……”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嗬笑兩聲,“我爹回來也是一樣的,我這病本就無藥可治,吃藥也隻是暫緩罷了!你我都心裡清楚,何必還要自欺欺人?”
她從來都很清醒,慣來不做那自欺欺人的事。
素兮不敢吭聲,隻是擔慮的望著趙無憂。
趙無憂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無光的,“王唯庸已經死了,王少鈞如今是喪家之犬,若此事就這樣作罷,誰都不會甘心。可王唯庸身為知府,知法犯法,此事若是公諸於眾,難免讓百姓對朝廷生疑,多有指責。所以不管怎麼做,都是兩難的境地。”
素兮點點頭,“那該如何是好?難怪這東廠什麼都不說,任憑公子做主,敢情是把這爛攤子架在了公子的肩上,委實狡猾!”
聽得這話,趙無憂越發咳得厲害,一張臉咳得乍青乍白。驀地,她隻覺得口中腥甜,一口鮮血匍出唇。
驚得素兮險些尖叫出聲來,那嫣紅的顏色,何其觸目驚心。饒是素兮殺人無數,可見到趙無憂這般模樣,整顆心都高高揪起。
“公子?”素兮麵色煞白。
趙無憂搖搖頭,“我沒事,你彆怕。”
“公子,咱們出去吧!去找溫故,上次你吐血暈厥,便是他幫你治好的。你說過,每個人出現在你身邊,都是有上天的安排,都是各有意義的。所以溫故的出現,也許便是公子的一線生機。”素兮紅了眼眶。
“好!”趙無憂起身往外走。
她走得很慢,神情倦怠。
地宮裡,還時不時的傳來廝殺聲,她知道這些無極宮的人,一個都跑不了。哪知她還沒走兩步,便有影衛報告,說是找到了一條出去的密道。
“暫時沒找到王少鈞的下落,難不成是逃走了?”素兮一愣。
趙無憂頓住腳步,“追!”
“公子,卑職先陪你出去吧!”素兮道。
“不必了。”深吸一口氣,趙無憂眸色微沉,“王少鈞不除,早晚是個禍害。活人蠱必須斬草除根,否則——王唯庸之死,會變成噩夢的開始。”
“是!”素兮當然明白趙無憂的意思。
王唯庸是趙無憂逼死的,也就是說,如果王少鈞逃脫,那麼早晚有一天,他還是會回來找趙無憂報仇。若是尋常男子倒也罷了,趙無憂身邊高手如雲,畢竟也不是誰都能靠近的。
可王少鈞掌握著活人蠱的煉製方法,若是被他煉成了活死人,那麼事情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趙無憂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是故她必須把所有的可能,遏製在初始階段。
所以,王少鈞必須死!
沿著密道往外走,這墓地四周早就重兵埋伏,趙無憂料定他們走不出去。裡裡外外都是官軍,出去是死,出不去也是死。
隻不過趙無憂沒想到,雪蘭也在。
對於雪蘭的出現,趙無憂是有些訝異的,畢竟當日一彆,雪蘭身處“眠花宿柳”之內,如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說,雪蘭也是無極宮的一份子?
這條密道通向墓地邊上的小山坡,王少鈞和雪蘭剛從洞口出來,便已經被人包圍。陸國安正持劍冷立,穆百裡仍是這般的淡然自若,幽幽然的坐在那兒,身邊圍著一圈小太監伺候著。
他眯起危險的眸子,凝眉望著雪蘭。
穆百裡認得出來,這便是當日在眠花宿柳,挨了自己半掌的女子。他知道她不簡單,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跟王少鈞走在一起。
雪蘭也認出了眼前的穆百裡,此刻的穆百裡沒有戴著紗罩,那張濃墨重彩的臉上,一雙清潤的鳳眸正透著幽幽冷戾。
四目相對,他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官軍將他們重重包圍,雪蘭的視線穿過所有人,落在穆百裡的臉上。那雙眼睛——有幾分稔熟,可是、可是這張臉,是如此的陌生。
她定定的望著他,已經擺好了殊死一搏的陣勢。她沒有選擇,王少鈞在她身上種下了生死蠱,他若是死了,她也難逃一死。
她不甘心,不甘心未能見他一麵,便這樣的死去。若是如此,她這不遠萬裡之遙,顛沛流離,輾轉在大鄴的各個城鎮,又有什麼意義呢?
深吸一口氣,掌心凝力。
陸國安一聲令下,所有人蜂擁而上。
縱然他們武功再好,雙拳難敵四手,終究扛不住這車輪戰的碾壓。趙無憂就站在洞口,冷眼看著雪蘭與王少鈞,在包圍圈裡掙紮。
此刻的他們,猶如困獸之鬥。
雪蘭救過她,那天如果不是雪蘭,趙無憂覺得自己怕是難逃一劫。且不說這花燈豔的人會找上門,隻自己這一身的病,恐怕都會要了命。
“公子?”素兮猶豫了一下。
“我要王少鈞的命。”趙無憂隻說了這麼一句,便朝著穆百裡走去。
穆百裡的視線,從雪蘭的身上移到趙無憂身上。下一刻,他微微凝眉。在趙無憂的嘴角,他清晰的看到一絲殘留的血跡。趙無憂的身子,穆百裡如今也算有所了解,上一次在祠堂發生過的事情還曆曆在目,是故此刻他已然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趙無憂走得很慢,腳步有些輕浮。她捂著胸口,不斷的咳嗽著。方才吸了幾口冷氣,這會身子已經熬不住了。
沒有顧忌,她無力的坐在穆百裡身邊,靠在那軟榻邊兒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影衛已經對王少鈞動手,大有直取性命之意。可雪蘭不斷的阻攔,她的武功果然是極好的,便是一人也足以震懾全軍,讓人無法靠近。
穆百裡這一次算是徹底看清楚了,雪蘭的武功路數不是中原人,並非來自大鄴江湖。而這些武功路數,讓他的眸愈發眯起,腦子裡漸漸浮現出那人的身影。
“趙大人連救命恩人也不顧了?”穆百裡涼颼颼的問。
趙無憂氣息喘喘,素兮伺候著她吃了藥,此刻還在緩和之中。扭頭,倦怠的抬了眼皮望著他,“你看上她了?”
穆百裡蹙眉不語。
“既然是督主的意思,那我留下她便是。”趙無憂輕咳著,“素兮,留下雪蘭姑娘。”
“是!”素兮有些不明白,但也不敢多問,隻照做便是。起身便朝著眾人道,“留那女子活口。”
穆百裡凝眸望著她,“為何不問?”
她笑得溫和,“為何要問?”他們之間,問不問有區彆嗎?都不過是各自的心思,各自謀劃,所求的不過是權勢地位罷了!
輕咳兩聲,趙無憂顯得很虛弱,她喉間滾動,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跡,生生將那腥甜的滋味咽下。
氣息微喘,趙無憂麵白如紙,“督主不是說過嗎?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不欠她。當日你出手險些傷她性命,這份恩情我已經還她了,如今留下她不是因為我自己。”
“他就那麼重要嗎?”穆百裡問,“值得讓你刀下留情。”
聞言,趙無憂瞧了素兮一眼,素兮會意的領著人退到不遠處。畢竟有穆百裡在,沒人能傷得了趙無憂,所以素兮也是放心的。
“若是不重要,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一命換一命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趙無憂深吸一口氣,“溫故的命,我要定了。”
穆百裡沒有吭聲,隻是定定的望著不遠處,苦苦掙紮的雪蘭。
“擒賊先擒王。”王少鈞厲喝。
雪蘭突然飛身而起,直撲趙無憂而去。很顯然,趙無憂是這裡的頭,便是穆百裡也沒有多言,一直都是趙無憂在發號施令。
所以雪蘭隻要抓住趙無憂,一切困局都會迎難而解。
“公子!”素兮疾呼,當即飛身而起。
可雪蘭的武功何其之高,抬手便是一掌朝著素兮而去,素兮硬生生接下這一掌,當即連退數步。情急之下,隻得一聲厲喝,“放箭!”
音落,穆百裡陡然沉眸。
早早就守在外圍的弓箭手當即對準了雪蘭,冷箭嗖嗖而出,直逼那抹倩影而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閃火石間,穆百裡飛身而起,一手挾著趙無憂的腰肢,另一手卻快速扼著雪蘭的手腕。速度之快,快如閃電。幾乎是一瞬間的移形換影,他已經帶著二人離開了冷箭的飛射區。
落地的那一瞬,他快速鬆開趙無憂,抬手便迎上雪蘭揮來的第二掌。
趙無憂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拚命的咳嗽著,睜眼看著穆百裡與雪蘭開戰。她還真不知道,這世上有人能與穆百裡過招。
所以那日在眠花宿柳,是雪蘭大意了,否則以她的武功,是不可能挨穆百裡那一掌的吧?
“你到底是誰?”穆百裡冷然低語。
雪蘭盯著他,全力以赴,“與你何乾!”
“這手串,是誰給你的?”穆百裡問。
聽得這話,雪蘭眸色微窒,“你是誰?”
雙手各自鉗製,四目相對,似乎都在彼此身上尋找那份遺失的熟悉。
“我來找一個人,找這個手串的主人。”她定定的望著他,各自減弱了手中的力道,他們的交戰隻是做給旁人看的罷了。
穆百裡深吸一口氣,“彆找了。”
隻這三個字,讓雪蘭駭然凝眸,不自覺的圈紅了眼眶。她是冷冰冰的,可不代表她傻。執念了一輩子的事情,卻隻換來這三個字,她怎麼能答應。
“休想!”這便是她的答案。
“執迷不悟!”他揮掌而出。
她旋身退開幾步,袖中五指蜷握成拳,“縱然癡迷一生,亦無怨無悔。他答應過我的,怎能食言!”音落,再次出手。
卻見王少鈞飛身而起,袖中白色的粉末揮灑。風過,粉末直撲趙無憂而去。
“公子小心!”素兮疾呼。
那一聲喊,驚了穆百裡。
回頭,似乎一切都來不及了,局麵定格在白色的粉末,悉數撲向趙無憂的那一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倩影直撲而來,快速捂住趙無憂的口鼻,帶著趙無憂飛離原地。趙無憂心驚,駭然瞪大眸子,卻隻見那如釋重負的笑臉,在自己麵前逐漸枯萎。
嫣紅的鮮血,噴在趙無憂的身上,染紅了她的衣衫。
下一刻,素兮已經飛身接下這二人,穩穩落地。
不遠處,穆百裡冷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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