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這孩子是個什麼情況,至少就目前而言,趙無憂是需要這個孩子的。很多事情的了斷或者延續,便是從新生命開始的。
趙無憂留下這個孩子,自然是有其深意的。
素兮不敢多言,溫故照做就是,含音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有了小產的跡象,好在溫故的醫術高明,真就給保了下來。
不過保下這個孩子,也是基於——溫故很清楚,這個孩子肯定不是趙無憂的,所以不管趙無憂要做什麼,必定不會與這孩子有任何的牽扯。
所謂的利用與被利用,是等價與不等價的一種交易罷了!
含音沒死,因為有趙無憂在。
她一覺醒來的時候,趙無憂就陪在床邊,入目便是趙無憂溫潤的笑,一如既往的神情慵懶。
趙無憂輕歎一聲,小心的為她掖好被角,“不要命了嗎?就這樣衝過來,若是你出什麼事,你教我如何是好?”語罷,她斂眸低語,“若是傷了肚子裡的孩子,你又教我情何以堪?”
溫故在旁聽著,打了個冷戰。
這女人說起情話來還真是了不得,句句戳心。因為趙無憂自己也是個女人,所以她很清楚,女人最想聽到的是什麼話。無外乎情深意重,無外乎眷眷不舍。
哄著女人一輩子的,永遠是甜言蜜語。
偏生得趙無憂說話,溫柔到了極點,這般的低柔婉轉,這般的含情脈脈,時間久了誰都不知道,她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含音愣在那裡,半晌沒能回過神來,“我、我有了身孕?”
趙無憂含笑起身,“是,不過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依然作數。隻要你肯,便能留在我身邊。也許你我的身份有彆,我無法保證能讓你風風光光的當我的尚書夫人,可我能保證整個尚書府,不會有第二位夫人,也不會有除你之外的女子,為我生兒育女。”
出身的問題,誰都沒辦法抉擇,可如今趙無憂給予的,是何其殊榮。
每個女人都渴望有一份完整而獨立的愛情,有一個男人能對你噓寒問暖,能護你一世無虞,執手百年身,白首不相離。
含音紅了眼眶,微微彆過頭去,沒有吭聲。
趙無憂輕歎一聲,“我知你心有芥蒂,畢竟無極宮與我尚書府乃是死敵,他們三番四次要置我於死地,可惜都被我逃過了。然我也明白,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我這條命,早晚是他們的。你不願跟著我,也是對的。既然如此,我會讓溫故給你一碗湯藥,從此你便可以自由了。”
語罷,她轉身便走。
“趙無憂。”含音喊了一聲,聲音有些急促。
趙無憂背對著她,眸光清冽,心裡已經猜到含音即將心軟,即將臣服於自己,此後她將站在自己的身邊,與自己同一陣線。
對於含音的身份,趙無憂心裡還有幾分疑惑,不過——過不了多久,所有的疑問都會有明確的答案。
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含音深吸一口氣,“你真的不介意我的身份嗎?你就不怕,我是來殺你的?你可想過,若是我要動手,你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枕邊人,是最大的死亡威脅。
趙無憂輕歎著回頭看她,依舊笑得溫和,“那你可曾想過,若是你真的跟了我,就得隨時做好當寡婦的準備。彆說是無極宮,便是我自身這副身骨,怕也熬不了多少年。我醜話說在前頭,我給不了你天長地久,如果不介意這韶華一瞬,便與我在一起。”
含音不敢置信,“我說過,我可能會殺了你。”
“我也說了,我隨時會死。”趙無憂輕咳兩聲,泛白的麵色足以證明,她所言不虛。這副身子骨,隨時都會報銷。
趙無憂的情況,含音也是知道的,對於趙無憂,她心存疑惑,也心存希冀。尤其是現在,她還懷了趙無憂的孩子,心裡更是有了期待。
她們這種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難得有這樣溫情的一麵,自然是珍惜無比的。
“我可以讓你再好好想想,但不要讓我等太久,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能用來等待。我如今過活的每一日,都是偷來的。”語罷,趙無憂不再逗留,抬步走出了房間。
外頭,溫故站在趙無憂身邊,眸色微恙的望著她,“這孩子——”
“這孩子隻能是我的。”趙無憂知道他要說什麼。
緩步走在長長的回廊裡,趙無憂眉目無溫,她不想說太多,畢竟有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
溫故輕歎,“你這樣,早晚是要穿幫的。”
“穿幫也好,不穿幫也罷,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呢?當日你遇見我,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你栽在我的手裡,又或者得我庇護呢?”趙無憂問。
溫故啞然失語,他著實沒想過。
“世間事,十之八九是可以預料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趙無憂輕咳兩聲,就著欄杆坐定,“溫故,願不願意告訴我,屬於你的故事呢?”
抬頭,溫故凝眸望著她,眼睛裡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東西,“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我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反而會給你惹來災禍。在沒有確切的答案之前,我暫時不想說。”
趙無憂捋直衣袖,“不說也罷,反正我還有時間。”她輕咳著,揉著眉心,約莫又頭疼了,“我是不是長得很像你的某位故人?比如那塊玉佩的主人。”
溫故坐了下來,斂眸沒有去看趙無憂。
“我娘說,那是平安符。去金陵城的時候,她很害怕,不知道為什麼,我從未見她如此害怕過。她央求我不要去金陵城,不要靠近北疆。好像那些蠻夷就是吃人的老虎,為此她心焦不已。”趙無憂顧自說著,“等回到京城,幫我去看看他。”
溫故駭然盯著她,“你說什麼?讓我去——去醫治你的母親?”
“醫者仁心,怎麼,你不願?”趙無憂輕咳著。
“不,既然是你開的口,便是死我也會去。”溫故輕歎。
“是讓你去救人的,又不是讓你去殺人,什麼死不死的。”趙無憂溫和淺笑,“我是禮部尚書,又不是東廠那位,動不動就要吃人。尚書府沒有詔獄,你隻管放心,我不會對你嚴刑逼供的。”
溫故一笑,“這個時候還能談笑風生的,也隻有你了。”
“我為何要不高興,他有他的如花美眷,我有我的妻兒,這不是很好嗎?”她眸色微沉,“回到京城,便是敵人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底的光突然黯淡了少許。
“你們——”溫故深吸一口氣,“其實真的不太合適,不管你什麼身份,他總歸是個太監。”
“合適?”趙無憂笑了笑,“我與他隻在戰場上,在朝堂上過招,才算棋逢對手。私底下不過是各取所需,逢場作戲罷了!那你呢?”
溫故一愣,“我?”
“你跟著我,不也是因為在我的身上,有你想要的東西嗎?”趙無憂意味深長,不管是玉佩還是故人,不管是故人還是蠱毒,他們靠近自己,也不過是各有所圖罷了!
溫故凝眉望著她,眸光深邃,“若我說,不是呢?”
“你還是讓我相信,你有所圖來得好一些。”她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無所顧忌的付出,若是有所圖,她反而能有些安全感。在官場上沉浮了那麼久,她已經不相信,所謂的純粹了。
溫故點點頭,“你若是願意這麼想,那便這麼想吧!”他不想反駁。
“幫我照顧好含音。”趙無憂起身,“如今她肚子裡的孩子,也許會成為某個關鍵。”
“你到底想乾什麼?”溫故不解。
“我說我要對付無極宮,你肯幫我嗎?”趙無憂問。
溫故點點頭,“隻要你說的,我都願意。”
趙無憂輕笑,“不要說得那麼深情,有些東西假裝得太久,會連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那你呢?”溫故望著她。
“我?”趙無憂抬步往前走,“假的東西,裝著裝著便成了真的。所以有時候,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你看到的聽見的,都不是真的。”
真與假的距離,其實隻在一念之間罷了!
你若相信,假的也是真的,你若不信,真的也會變成假的。所以人與人之間,講求一個信任。隻不過這信任二字,要做到卻很難。
就好比此刻的穆百裡,默不作聲的站在窗前,負手而立,遙望天際。過往的記憶開始倒灌,他在想,那些虛無縹緲的過往,還會不會被人重新提起。
陸國安在後頭行禮,“督主!”
“如何?”穆百裡沒有轉身。
陸國安深吸一口氣,“卑職讓人去問了,說是那女子已經救過來了,而且——”他頓了頓,有些猶豫著,不敢說下去。
“說!”穆百裡斂眸。
“而且那女子有了身孕。”陸國安低語。
穆百裡驟然轉身,凝眉望著眼前的陸國安,“你說什麼?”
“那頭都說,這女子有了尚書大人的孩子,來日尚書大人還得娶她。”陸國安隻是一五一十的回答,並不敢添油加醋,免得到時候一發不可收拾。
“懷孕?”穆百裡冷嗤,“她還真有本事,都能讓女子,與她生兒育女。”
“督主,那位雪蘭姑娘想要見您!”陸國安俯首。
穆百裡長長吐出一口氣,是啊,目前得處理好這雪蘭的事兒。
“讓她過來吧!”穆百裡坐定,單手扶額。
陸國安還從未見過,自家督主這麼頭疼的模樣,看上去似乎是有些為難。那女子到底是誰呢?陸國安輕輕的退出房間,不多時便將雪蘭帶來了。
此刻的雪蘭,還是那一副冰冰涼涼的樣子,隻不過對這門裡的人,多了幾分期待。
邁入房間,桌案處坐著一言不發的穆百裡。濃墨重彩的臉上,再沒有記憶裡的乾淨與純粹。他扶額而坐,對於她的到來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仍舊保持著斂眸低垂的姿態。
她撫過腕上的琉璃手串,緩步走到桌案前,“我從北疆來到大鄴,輾轉於大鄴的每個城鎮,我瘋狂的找他,你知道他在哪嗎?”
穆百裡抬頭望著她,眸色幽幽,“沒記住本座的話嗎?”
“為何彆找?”雪蘭伸出胳膊,如玉般的腕上,那一串甚是好看的琉璃手串,何其耀眼奪目,“我找了他那麼多年,為何不能繼續找?我一直在等他,那種心情你能明白嗎?”
穆百裡沒有說話。
“他曾許諾過,要娶我。我們是有婚約的,用大鄴的話來講,那就是父母之命。我會成為他最後的親人,最後的愛人。”雪蘭盯著他,“為什麼不給我機會?”
“他不需要親人,也不需要愛人。”這便是他的回答。
雪蘭將腕上的手串取下,“如果哥哥親口告訴我,此事不作數,他以前對我的許諾,不過是兒時的戲言罷了,那我便無話可說。”
“何必呢!”他望著眼前的琉璃手串,眸光無溫。
“國滅了,義父義母也都死了,如今我隻有他。”她神情黯然,“我什麼都沒了,所有的生存意念,隻是因為他。如今你告訴我,何必?”
穆百裡覺得頭疼,揉著眉心不開口。這一筆糊塗賬,如今想來,還真是怎麼算都算不清楚。
“冉恒哥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雪蘭望著他。
穆百裡一震,蹙眉抬頭,“陸國安會送你回北疆,彆再來大鄴了。”他拂袖便走。
下一刻,雪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眸中噙著淚,“你不要我?”
“本座乃東廠提督,不是你的冉恒哥哥,你可弄清楚了嗎?”他回眸看她時,眼底沒有半分溫暖。靡靡之音,透著寒涼徹骨。
他是東廠提督,是司禮監首座,是皇帝的宦臣。怎麼可能是什麼冉恒呢?何況還是蠻夷女子的未婚夫?簡直是荒謬,滑天下之大稽。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太監,我也不在乎什麼東廠不東廠的。”雪蘭斬釘截鐵,“我為你而來,自不會走。若你怕我泄露了你的身份,有礙你的大業,你可以殺了我。但我還是不會走,除非你把我的屍體丟出大鄴的疆土。”
“我知道不該舊事重提,可是哥哥,事已至此,我們才是應該相依為命的人。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比我更在乎你的性命。我不管你經曆過什麼,我也不在乎以後會經曆什麼,我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們還能像小時候那樣,永遠在一起。”
穆百裡撣落她的手,眸色微沉的盯著她,“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這大鄴不適合你。”
“我不改姓名,在大鄴裡曆經顛沛流離,就是怕錯過你。”雪蘭長長吐出一口氣,將琉璃手串塞進他的手裡,“這是義父給的,如今都還你。你執意送我走,便殺了我吧!”
她的性格一如從前,倔強得不可理喻。昂起頭閉上眸子,等著他動手,“死在你手裡,我心甘情願。”
穆百裡握緊了掌心的手串,腦子裡是當年的那一場大火,那場無休止的大屠殺。鮮血與哀嚎,充斥著靈魂深處,讓人再也無法忘卻,當年的慘烈。
能握在手裡的,是過往的記憶,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已經沒有親人了,眼前這女子,是他最後的親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他們的的確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時候的溫暖,如今已變成了最深的痛。
輕歎一聲,穆百裡伸手將她攬入懷裡,輕輕的抱了一下。
雪蘭卻是哭了,“哥哥。”
“什麼都可以不作數,唯獨你——”他頓了頓,“雪蘭,回北疆去!”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遠萬裡,就是來找你的。你不娶我也沒關係,隻要能讓我陪著你,當牛做馬都可以。”雪蘭抽泣,“義父義母臨走前說過,不管生死,我都要陪著你。我們對真神發過誓的,怎能違背自己的誓言?”
穆百裡越發頭疼,他知道這件事,不承認不行,畢竟趙無憂那鼻子比狗還靈。若是逼著雪蘭離開,早晚會中了趙無憂的招。可如今承認了,穆百裡還是覺得頭疼。
他是一點都不喜歡,太過糾纏而不顧時勢的女子。
對於這個,他倒是挺欣賞趙無憂的識時務。不管身處何地,趙無憂始終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該出手時絕不手軟,該犧牲之時從不猶豫。
做事果斷乾練,絕不拖泥帶水。
驀地,他愣了愣,怎麼好端端想起,那喂不熟的白眼狼?
鬆開懷裡的雪蘭,穆百裡還是最初的淡漠疏離,“待在這兒,彆亂走。”語罷,他轉身往外走。
“哥哥?”雪蘭低喚,忽然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肢。
穆百裡的第一反應是條件發射,當下推開她,可是力道有些重,直接將雪蘭推到了地上。無奈的輕歎一聲,他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已開門出去。
陸國安就在外頭候著,“督主?”
“找一套衣裳讓她換,以後便留在東廠吧!”穆百裡麵色鐵青。
陸國安猶豫,“讓她留下?”
“不留下,難道要送趙無憂嘴裡去嗎?”穆百裡拂袖便走。
陸國安想了想,這倒也是!趙無憂是什麼人?若說穆百裡會吃人,那趙無憂也不遑多讓,吃人不吐骨頭。手段之多,不可不防。
“督主這是——”陸國安蹙眉望著穆百裡離開的方向。
這不是去趙無憂那兒嗎?
平臨城的瘟疫已經得到控製,很快大家都沒事了,統計完死亡人數,好好追究一番雲華州的各大官員責任,便算是告一段落。
這王少鈞如今就在府衙的地牢裡關著,有東廠的人嚴加看守。等到王少鈞把該說的都吐露乾淨,往斬台上一鬆,也算是對雲華州的百姓有個交代。
穆百裡路過回廊的時候,正好看見趙無憂一個人坐在小花園裡,一動不動的望著平靜無波的荷池。這會的荷池,已經有了少許嫩荷。
小何才露尖尖,何時花開香滿園?
“恭喜趙大人,如今都要升為人父了。”穆百裡涼颼颼的開口。
見著她轉身時,他竟有種莫名的如釋重負。
“穆百裡,你是來看看,我有沒有被毒死嗎?”她抬頭望著他,唇角帶著詭譎的笑意,“很抱歉,我還活著。”她輕咳兩聲,麵色蒼白得厲害。
看樣子,是累著了。
當日她走出地宮,他看見她唇角的血,知曉她必定是犯了病。隻不過事發突然,他也沒想到會遇見雪蘭。對於雪蘭,她是他在這人世間最後的親人。
不過是不是唯一的,誰也不知道。
“趙大人醋了?”穆百裡含笑望著她。
趙無憂咳嗽著,笑得何其溫潤,“督主多慮了,我這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罷了!終究是在下太醜,雪蘭姑娘生得好,實在是望塵莫及。不過這樣也好,督主什麼都有了,皇上勢必會為難,到底該作何獎賞呢?不如就由我上奏聖君,請皇上賜督主紅鸞一夢。”
語罷,她轉身便走。
腕上一緊,溫暖的感覺再次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他溫暖的掌心,裹著她冰冰涼涼的手。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指,被他肆意的捏在手心裡,就好像孫悟空怎麼都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樣。
趙無憂回眸看他,淡漠疏離的神態,讓他有些厭惡,也讓他沉了眸。
“怎麼,督主就不怕房裡的小美人吃醋嗎?我這倒是不打緊,橫豎都習慣了,可她未必能習慣。督主這一腳踏兩船,小心來日翻下水去,無人能救。”她想抽回手,奈何被他握得生緊,“放手!”
“趙大人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本座?”他問。
趙無憂嗤笑,“兩者兼而有之,督主以為呢?”
“彆打雪蘭的主意。”穆百裡道。
趙無憂揚眸,“彆打溫故的主意。”
這是她的回複。
好像是無形中的默契交易,一人換一人。平等的等價交易,各自拿著彼此的把柄,然後各有所圖。道相同,卻不相為謀。
這大概是她跟他之間,最悲哀的事情。
兩個人的目的地是一樣的,卻做不到殊途同歸。
穆百裡放了手,眸色幽邃的盯著她。那雙清潤的鳳眸,透著幽幽的光,夾雜著連趙無憂都看不懂的東西。她是真的看不穿眼前的死太監,這般城府,實在深沉。
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輕咳著,“你該知道,溫故不會告訴我,你們之間的秘密。所以,你隻管放心。我趙無憂不是強人所難之人,自然不會像你詔獄這般,對人嚴刑逼供。我留著溫故,是為了我自己。”
“你在跟本座解釋?”他問。
趙無憂一愣,這——算解釋嗎?事實上,她又何必要解釋那麼多呢?他誤會也好,胡思亂想也罷,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略顯無奈的看他,那張濃墨重彩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她無奈,他輕歎,看上去一個個柔情似水,可實際上呢?一個心寒如鐵,一個冷漠如霜,左不過是皮麵上的溫柔脈脈。哪日到了朝堂,便又是針鋒對麥芒,各不相讓,都隻想要對方的性命。
“你覺得是解釋,那便是解釋吧!”她慣來是這樣的性子,在某些問題上,不屑爭辯。
說完這話,她終於抽出了自己的手,不願再與他多說什麼。
“本座會留下雪蘭。”穆百裡道。
“你不必與我交代,你我什麼情義都沒有,來日回到京城,我們還是敵人。”她已走進了回廊,緩緩離去,以後都不會再有免費的暖爐了吧!
他,都不會再來了。
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趙無憂覺得很累,就好像突然有東西被人拿走了,她措手不及,連挽留都沒有機會。可轉念一想,她跟穆百裡之間到底算什麼呢?似乎什麼都不算,什麼都不是。
挽留不挽留,其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們絕無可能。
終究,還是分道揚鑣了。
穆百裡站在那兒,眯著眸子去看趙無憂離去的背影。她走得很慢,但依舊瀟灑,沒有半點眷戀。趙無憂不愧是趙無憂,不管發生過什麼事,她總能最快的恢複理智與清醒。
這才是他的對手!勢均力敵的對手!
穆百裡突然笑了,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覺,隻是覺得這世上能當自己對手的,恐怕隻有趙無憂了。然則他卻沒有意識到,這個女子已經開始占據他生活中的某一部分。
時間久了,便再也無法剔除。
根深蒂固,終成執念。
趙無憂回來的時候,直接進了房間,沒有多說一句話。她定定的坐在床前,神情略顯悵然的盯著自己的腳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坐著。
素兮自然察覺了不對勁,“公子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事。”趙無憂抿唇。
聞言,素兮小心翼翼的關上門,而後俯身蹲在趙無憂跟前,“公子是動了心吧?”
趙無憂陡然抬頭,“荒謬!”
素兮笑了笑,“公子那麼聰慧,怎麼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呢?卑職跟著公子那麼久,從未見過公子這般失落的模樣。公子能執掌朝政,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公子終究也隻是個女兒身。女兒心最是脆弱,一不小心就會把心給丟了。”
“你覺得我愛上了那個死太監?”趙無憂挑眉。
素兮搖頭,“卑職不覺得公子愛上了他,隻是覺得公子動了心思。愛會豁出命去,但是動了心思還有挽回的餘地。公子,離穆百裡遠點吧!卑職擔心,若是長此下去,公子會越陷越深,最後難以自拔。”
趙無憂斂眸不語,麵色素白。
“公子,素兮所言皆出自肺腑,並無惡意,請公子——”素兮垂眸行禮。
趙無憂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如今我的身邊,也就你們幾個,是可以信任的。我知道穆百裡有多危險,他靠近我,隻是因為我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所以對他的施以援手,我從未心存感激。可是素兮,人不是動物。”
素兮頷首,“卑職明白。”
“此事——以後莫再提。”趙無憂輕咳兩聲。
素兮褪去趙無憂的靴子,小心的攙著她躺下,“公子好好歇著吧,這些事兒想多了傷身。趁著公子還沒有真的動情,便忘了吧!”
趙無憂躺下去的時候,朝著素兮嗤笑兩聲,“你們家公子我,便是如此多情之人嗎?”
“公子好好歇著吧,再這樣下去——相爺還沒回來,公子便已經扛不住了。”素兮擔慮的望著趙無憂。
趙無憂撫上自己的臉,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必定是難看到了極點。的確該放下一放,把自己放空,好好的靜養一陣。否則還不等她變成蠱人,就已經死了。
“你出去吧!”趙無憂闔上雙眸,她得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去想一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素兮走出門,溫故便站在院子裡候著,一見素兮出來便上前問道,“公子沒事吧?”
“公子能有什麼事?”素兮長長吐出一口氣,“公子那麼聰明,什麼事都難不倒她。”如果不是趙無憂身子不好,她所有的成就,肯定不止於此。
溫故點點頭,“沒事就好。”
“公子的事,少問。”素兮冷了臉。
輕歎一聲,溫故轉身離開。
素兮總覺得這溫故好生奇怪,對公子的事兒格外好奇,恨不能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都一一問候一遍。這可不是一個大夫該有的行徑,已然超出了一個大夫的職責所在。
看樣子,還是得提醒一下公子,免得來日公子吃了溫故的大虧。
素兮想著,自己也該提高警惕,萬一叫溫故鑽了空子,當真是悔之莫及。
趙無憂倒沒覺得有什麼可後悔的,事兒都做了,後悔有什麼用呢?被窩裡涼得厲害,快入夏的天氣,按理說不該太冷,可趙無憂生就寒涼之軀,怎麼滾被窩都是冷的。
這個時候,穆百裡的作用便顯得尤為重要。
隻可惜……
她躺著想,這雪蘭到底是什麼來頭,穆百裡留下雪蘭似乎並不隻是因為雪蘭的美貌。穆百裡是宮裡出來的,什麼樣的沒人不曾見過,不可能如此留情。
雪蘭是青樓女子,穆百裡是司禮監首座,按理說不該有所牽連。可偏偏這兩個看似毫無交集之人,卻生出了這樣的糾葛,可見他們應該是早就認識。
這裡頭究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又或者,溫故會知道些許?
雪蘭,到底是誰?
實在想不通的時候,趙無憂便隻能從最簡單入手。
比如,容貌。
雪蘭的容貌並非大鄴人士,而穆百裡濃墨重彩之下的真容,趙無憂也見過一次。若是從相貌上說,這二人還真是有些神似,一樣的五官深邃,應該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吧!
更有甚者,是青梅竹馬?
想起這青梅竹馬,趙無憂便念起了簡衍,也不知他現下如何?事情已畢,穆百裡為何還不肯放了簡衍?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趙無憂突然起身掀開被褥,疾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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