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異心並不重要,我要的是她的實話實說。”趙嵩冷哼兩聲,拂袖出門。
陳平斂眸,不再多說什麼。
事實上,對於趙嵩的意思,趙無憂心裡還是清楚的。出了門,上了馬車,穆百裡雖然沒有跟著,但是陸國安卻是跟了上來。
對於穆百裡的請示,皇帝倒是答應得很爽快。鑒於趙無憂此前曾經被無極宮的人行刺,讓陸國安這樣武藝高強之人隨行,也是萬無一失之舉。
趙無憂沒有意見,想來父親疑心她與東廠有所勾結,也是因為穆百裡突然將陸國安塞過來的緣故吧!
清點了人數,大部隊便開始出城。
趙無憂是去接人,所以也不必皇帝領著文武百官相送。前麵是禦林軍開道,左右是東廠錦衣隨行,其後是五城兵馬司點派的護衛軍。
這般陣仗,也就是趙無憂方能安享。
出了城,趙無憂也沒有看見穆百裡的蹤跡,估計這廝是不會來了。不過他不來倒也最好,免得叫丞相府的人瞧見,到時候又得被父親訓一頓。
等到出城甚遠,素兮這才進得馬車,“公子。”
“都聽見了?”趙無憂問。
素兮抿唇,“是。隻是現在相爺開始懷疑公子與千歲爺有、有私,若是長此下去,隻怕其禍不小。公子,是否要早作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趙無憂倒是不以為意,“你真覺得我爹是在懷疑我嗎?”
聞言,素兮一怔,“難道不是嗎?相爺那口氣,不就是懷疑公子與千歲爺之間有所貓膩嗎?早前相爺不在京中,公子三番四次的去東廠,而千歲爺也曾登門造訪尚書府,是以——”
趙無憂擺擺手,“我爹的心思,你若是順著往下想,那才是中了招。”她凝眉,伸手挑了窗戶簾子往外看,剛好能看到策馬跟隨的陸國安。彆開視線,趙無憂瞧著外頭極好的天色,藍天白雲真當是風光秀麗。
“公子的意思,相爺另有所思?”素兮不解。
趙無憂望著外頭,口吻略顯低沉,“他其實壓根不在乎我跟東廠是否有所聯絡,他所在乎的是我夠不夠坦誠。他要的是忠誠,若我有隻言片語的謊言,那才是犯了爹的大忌。”
所以她早就提醒過穆百裡,到了父親跟前,她不會為他遮掩。
素兮麵色微緊,“這就是說,相爺在試探公子?”
“他在考驗我的忠誠。”趙無憂放下車窗簾子,眸色幽幽的望著素兮,“我爹此生沒彆的喜好,唯獨這手中權勢,是他畢生所求。他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朝政大權都捏在我的手裡,這就意味著我很可能也染上與他一樣的毛病,嗜權如命。”
素兮皺眉,“相爺是擔心公子嘗過了權力的滋味,不肯在還權於他?”
“在皇上跟前,爹畢恭畢敬,小心謹慎。可皇帝不管事,他這百官之首自然得有百官之首的姿態。當朝丞相,那是何等的無上榮光。生殺在握,那是怎樣的恣意。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爹過慣了這樣的日子,自然不會允許任何人來與他分食。哪怕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能!”
素兮輕歎一聲,“這世上,功名利祿都誘人,也容易誤人。哪怕是親生骨肉,也難逃這利欲熏心之網。縱然是親生父女,難免也會因為權力的鬥爭而心生嫌隙。”
趙無憂靠在車壁處,淡然淺笑,“那又如何?終究人得活著,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奪。你死我活這種事,放在哪兒都是稀鬆平常的。我爹防著我也是常理,畢竟若我一人獨大,他這個丞相就再也享受不到,權力帶來的暢快淋漓。”
“以後在我爹麵前,小心點,彆說漏嘴。我爹這人太精明,你哪怕一個眼神錯了,都能被他看出端倪,懂嗎?”
素兮俯首,“卑職明白!”
輕咳兩聲,趙無憂白了一張臉。溫故的藥還真是不錯,昨夜喝了之後便不再肚子疼了,今兒起來倒跟沒事人一樣。不過趙無憂還是得小心,萬一不小心漏了端倪,教人看出來,可就要壞事了。
因為趙無憂的身子不好,是故到了正午時分,她便熬不住了。這一片都是林地,素兮便尋了一塊空地,以帷幔遮掩,臨時搭了個棚子。
趙無憂從馬車上麵下來,麵色蒼白的走進棚子裡,左右都派人嚴加把守。她喘得厲害,勉力靠著樹乾坐在椅子上歇著。
“公子這段時間即便沒吃藥也未見得犯病,怎麼出了京城反倒犯病了?”素兮有些奇怪,急忙取了水。
趙無憂瞧著掌心的藥丸,眉目微蹙,似乎是有些猶豫。
“公子怎麼了?”素兮問。
趙無憂搖頭,將手中的藥丸和水咽下,“沒什麼事,這話以後彆說了,若是教人聽見會出事。”
素兮一愣,雖然不明白趙無憂的意思,然則還是點了頭。趙無憂怎麼說,她便怎麼做。見著趙無憂闔眼靠在樹乾處,素兮道,“公子好生歇著,咱們待會再繼續走!”
趙無憂沒有應聲,靠在樹乾處闔眼歇息。
她其實睡不著,本身警惕性就高,是故也隻是閉上眼睛讓自己呼吸新鮮的空氣罷了。可這素兮怎麼就去而複返了?聽這腳步聲,似乎——不是!
眉睫陡然揚起,下一刻,映入眼簾的是陸國安那張容臉。
嚇得趙無憂駭然心驚,險些叫出聲來。
可轉念一想,不對,素兮就在外頭,若是陸國安對自己欲行不軌,素兮不會放他進來。是故趙無憂當即耐下性子,冷颼颼的打量著眼前的陸國安。
這皮囊倒是沒什麼變化,唯獨這雙眼睛。
有些東西是可以改變的,但骨子裡的東西是沒辦法更改的。就好比眼前這位,若說這皮麵嘛——還真是完美無瑕,幾乎達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
可是這雙眼睛——趙無憂笑得涼涼的,而後略帶輕蔑的望著他,“看樣子千歲爺對自己的皮囊深感不滿,是故要借彆人的皮囊一試。或者千歲爺想試試我的皮囊,看能不能讓千歲爺稱心滿意呢?”
語罷,他突然欺身將她攔腰抱起,而後置於膝上。
這熟悉的舉動,才是他該有的行為舉止。
趙無憂不悅的掀開他臉上的皮麵,“我還是喜歡這張臉。”
穆百裡也不以為意,“看樣子,趙大人也是個食色之人。”
“千歲爺難道今日才發現,隻有這張臉才能讓我見色起意嗎?”她笑得得意,“不過你也是夠大膽,敢私自出京。”
“來送送你罷了!”他溫熱的掌心,裹著她冰冰涼涼的柔荑,“免得本座的白眼狼一直惦念著,私以為本座是個冷血無情之人。”
“千歲爺難得多情,我還真是受寵若驚。”趙無憂笑了笑,“你這樣出來,就不怕被人發現?”
他輕歎一聲,“自己小心!”
趙無憂凝眉望著他,“這便回去嗎?”
穆百裡伸手去撫她緊蹙的眉頭,“舍不得?”
她白了他一眼,“胡言亂語。”
“那這是什麼?”他變戲法似的,掌心多了一截骨笛。
“你!”她伸手取回,“真當不要臉。”
“隨身帶著還不承認?”他望著她微紅的麵頰,眸光溫和,“罷了,這次是真的要走了,此去黎陽城有陸國安跟著你,會更安全些。”
畢竟陸國安跟著他那麼多年,是他最放心的人。
手中握著瑩潤的骨笛,趙無憂目不轉睛的望著他換了一張皮麵戴上。不多時,他又以另一番模樣出現在她跟前。有那麼一瞬,她自詡聰慧的腦子竟有些不夠用了,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張臉,到底那張臉才是他的真實容顏?
“你就這樣回去,不會惹人懷疑嗎?”她問。
他眼睛裡散著微光,泛著溫暖,“你在擔心我?”
趙無憂不說話,隻是略顯不耐煩的望著他,而後彆過頭不再看他。帷幔內突然安靜下來,等她回過神來,四下已經沒了穆百裡的蹤跡。
這人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不就是仗著他自己武藝高強嗎?卻也有些惋惜,終究沒能多說幾句話,虧得他親自送出城,如今還得想著法子回去。
不多時,素兮便進來告知東廠派人回去傳消息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是他回去了。輕歎一聲,趙無憂斂眸揉著眉心。這一路上若是頭疼了,又該如何是好?
大部隊還得繼續往前走,這一路上素兮一直覺得後頭有人跟著,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可他們的目標是黎陽城,是故也不敢停下,若是誤了皇帝的聖意,其罪非小。
所以素兮與陸國安交換了意見,不管發生什麼事,先守住趙無憂的馬車再說,其他便隻能另當彆論。這一路上,馬不停蹄的往黎陽城趕,確實有些著急。
趙無憂忍著身子的不適,快點接回齊攸王,快點轉回京城。這一次,她是一刻都不想在外頭多待。
在另一輛馬車上,含音麵色微白的坐在裡頭。此行富州,也算是回歸故土了。沒想到繞了一圈,還能再回去。猶記得當日富州分舵被東廠查抄,姐妹們基本上死得所剩無幾,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可一撫上自己的小腹,想起這裡曾經孕育著自己的孩子,卻被無極宮的人生生剝離,喪子之痛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不過這一次,她不是去找無極宮複仇的,她是為了救趙無憂的命。一想起這個,含音下意識的捏緊了袖中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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