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春意正濃,帳外卻是冷眼相對。
簡衍站在遠處盯著那漆黑的營帳,也不知這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沒有聲音也沒有動靜,好像隔了一個帳子,就成兩個世界,教人沒來由的心裡發慌。
然則這夫妻之間的事兒,外人是無法窺透的。
陸國安心思自然是細致的,營帳之外所有人退之三丈外,形成一個包圍圈。東廠的人隻聽命行事,故而無人敢多說什麼,也不敢教任何人靠近分毫。
不過趙無憂進了穆百裡的營帳,身為貼身隨扈的素兮顯然是要走走過場的,至少在簡衍跟前,這趙家和東廠的勢不兩立,得做得逼真一些才算周全。
瞧了一眼冷麵而來的素兮,陸國安擺出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這個時候,身為東廠千戶的陸國安,跟素兮算是平起平坐的,甚至於比素兮還得高出一截,畢竟他是有官職在身的人。
居高臨下的望著素兮,陸國安扯了唇,笑得微冷,“素兮姑娘怎麼來了?”
“陸千戶這是明知故問呢?還是眼瞎心盲?”素兮反唇相譏,瞧了身後的簡衍一眼,“簡大人都在這兒守著,想必咱家公子就在裡頭。”
陸國安冷哼,“在不在裡麵,這都是東廠的地方,還望素兮姑娘能看清楚,彆到時候一股腦熱沒弄清楚狀況,害人害己。”
素兮不說話,隻是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冷劍。良久,她退開兩步,哂笑兩聲,“那我就在這裡等著,若是咱家公子少了一根毫發,我絕不與你們東廠善罷甘休。”
“素兮姑娘,好大的口氣!”陸國安不再理睬任何人,依舊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這戲演得真累,裝腔作勢的同時,還得表情到位,免得被人看出端倪。這牆頭上的情誼,真是不容易維持,出了這京城這尚書府,情誼都變成了負擔。
帳子裡頭,這場驚心動魄總算結束。
趙無憂氣息奄奄的躺在軟榻上,穆百裡正舉止溫柔的替她清理。
“這荒瀾的事兒,你打算如何處置?”黑暗中,她眼皮子微垂,實在是連抬眼看他的氣力都沒了。奈何有些事的確該問清楚,免得到時候底下人問起,她一問三不知,旁人便會疑心她進帳子到底所為何事。
“明兒荒瀾朝廷就會來人,到時候咱們前往賀蘭敵營,由荒瀾軍隊護送進荒瀾國境。”穆百裡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隔著黑暗,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色。
可她能感覺到來自於他的猶豫與遲疑,隻得輕歎一聲,“這個時候還存著讓我打道回府的心思,算不算異想天開?已經到了這兒,早就沒了回頭路。”
他端著臉盆走開,黑暗中背對著她佇立,“合歡,你可知道若是有什麼突發事件,也許我都未能顧得上你。可若是顧不上你,我此行便失去了最初的意義。”他回頭望她,沒有再說下去。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知你躊躇,可是穆百裡,於床弟之間,我是你的女人。於朝堂之上,你我勢均力敵。你隻當我是昔日的趙無憂,是禮部尚書,是官拜一品的太子少師,其他的——我自有分寸。能走到這一步,我早已做好了心裡準備,不會成為你的威脅,也不會是絆腳石。”
他苦笑,“趙大人還真是心大。”
“心大才能達成所願,否則你九千歲此刻還不知道在誰的床榻之上,能輪得到我?我這廂也不知還在何處算計著你,要你命要你死呢!”趙無憂冷颼颼的反唇相譏。
這麼一想,倒也是。
趙無憂這人看上去病怏怏的,可做起事來哪像個病秧子,看她對章家的斬草除根,還有對夏家的釜底抽薪,這樁樁件件的,可不是尋常女子能乾得出來的。
便是這男兒,比起她這樣的心狠手辣與果斷,也是遜色三分。
她做事慣來進可攻退可守,想必來這兒也是早有準備。
穆百裡輕歎,“終究這輩子也沒什麼可操心的,所以有事沒事就把心擱在你身上。如今想想,竟有些不敢置信。母後在世時曾與我說起你們大鄴人的一句話,說是一物降一物。這世上總有一個人,將你放在心上,讓你心悅降服。”
“是一物降一物嗎?”她輕笑兩聲。
“約莫是吧!”他與她整理衣衫,然後輕輕的將她攬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膝上伏著。
趙無憂闔眼,“此去荒瀾,吉凶未卜,但願一切能從人願,彼時便能安然折返。”
“希望如此!”他不多言。
有些事情尚有變數,誰都不敢輕下斷言。
等著歇夠了,穆百裡才放了趙無憂出去。好在趙無憂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病怏怏的,所以此刻病怏怏的走出穆百裡的營帳,也沒什麼大問題。
穆百裡親自送了她出去,兩個人並肩而行,各自皮笑肉不笑,可這眼睛裡的神色,卻有些莫名的怪異,教人有些揣摩不透。
似同盟又存疑,似敵又非友。
唇角微揚,趙無憂輕咳兩聲,“那明日,就等著千歲爺的消息。”
穆百裡挑眉看她,笑得微涼,“趙大人不遠千裡而來,可謂情深意重,本座自不敢辜負聖上厚恩,不負趙大人的一番情義。”
“我與你可沒什麼情義,不過是刀俎與魚肉的關係。”她笑得涼涼的,“千歲爺誇得本官,真當不好意思了。”
“無妨,趙大人這臉皮子夠厚,想必也不會太往心裡去。本座的謬讚,趙大人聽聽順耳便罷。”他瞧了一眼外頭的局勢,“再過一會,估摸著趙大人的兵,都得掀了本座這營帳。”
“夏日炎炎在即,掀個底朝天,才算是涼爽透頂。這是為了千歲爺著想,又有何不可?”趙無憂緩步朝著素兮走去,可這視線分毫沒有落在簡衍身上。
容色不改,一如尋常,沒有分毫異樣。
簡衍上前,上下打量了趙無憂,“沒事吧?”
“多謝簡大人關心,本官無恙。”趙無憂輕描淡寫,這上下級的對話,讓人聽著有些刺耳,也讓人聽著心裡踏實。
簡衍苦笑,“沒事就好,趙大人一路辛苦,還是早些歇息吧!”
趙無憂抿唇不語,拂袖而去。
“看樣子,簡大人跟趙大人的情義,非同尋常?”穆百裡涼颼颼的開口。
簡衍扯了唇,朝著穆百裡行禮,“下官告退!”
目送二人離去的背影,穆百裡微微眯起了眼睛。
陸國安上前,心下存疑,“爺,這皇上讓趙大人過來監軍,擺明了是不信任,估摸著是擔心爺會獨掌大權。這倒是可以理解,畢竟趙家出馬,能跟咱們東廠抗衡。但是這簡衍……似乎來得很奇怪,怎麼皇上會讓這個一個無功無名之人,擔當軍中知事,隨軍而行呢?”
穆百裡乾笑兩聲,“如今簡衍可不算是無功無名,怎麼說都是公主的丈夫,皇上的駙馬爺女婿。算起來,也是皇家人。皇帝能讓趙無憂來監軍,然後又讓自己的女婿過來隨軍,可想而知這意味著什麼。”
“皇上是想收權,又不想驚動咱們,是想讓咱們把矛頭對準趙大人,又放鬆對駙馬爺的警惕。”陸國安一點就透。
穆百裡拂袖轉身,緩步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皇上早年能奪位登基,自然是有其內在的心思,若是沒有半點腦子,恐怕也撐不住這大鄴的江山社稷。如今沉迷丹藥,也不代表他就是個傻子。”
說到這兒,穆百裡一聲輕歎,眸色微沉。
陸國安點點頭,“如今皇上還沒有子嗣,是故對咱們東廠還算鬆懈。若是來日有了子嗣,恐怕東廠的局麵將不容樂觀。”
“來日的事情,誰能說得準?”穆百裡凝眉,“明日事,明日再說!總歸得過了今日,才知道後續如何,是生是死也不過一個輪回罷了!”
語罷,又是回頭看了一眼趙無憂離去的方向。
漆黑的夜裡,什麼都沒了,她早已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穆百裡苦笑兩聲,這丫頭——想來若是他日有所抉擇,她一旦下定決心,恐怕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樣的倔強,大約這輩子都改不了。
她一旦走了,就不會回頭。
直到回了自己的營帳,趙無憂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素兮從外頭進來,溫故還在外頭守著,領著錦衣衛不許任何人靠近,“公子?”
“他走了嗎?”趙無憂問。
素兮頷首,倒上一杯水遞給趙無憂,“已經走了,溫大夫不許他靠近,他也沒辦法。你也知道,溫故那性子,說不讓進就是不讓進,簡衍也拿他沒辦法。”
聞言,趙無憂輕笑兩聲,“這老頭……”
“公子最近似乎對溫故有所改觀。”素兮笑了笑。
趙無憂挑眉看她,“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你我之間不必試探。”
聽得這話,素兮麵色一緊,她怎麼忘了,自家公子是誰?她這一試探,早就被趙無憂看穿了,是故難免有些不好尷尬,“公子這話說得,卑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最近對溫故如此寬容,甚至於很多事情都願意讓他知道,並且不再瞞著他不再對他避而遠之。”趙無憂斂眸,“其實他一個人從北疆死裡逃生,又在穆百裡手中逃了這麼多年,也算是挺不容易的吧!”
素兮歪著腦袋看她。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彆拿這種眼神看我,我說的是實話。”
“公子可不是這種悲天憫人的性子,若是如此,章家那些老弱婦孺,夏家的釜底抽薪,就不會出自公子之手。”素兮笑得涼涼的,“公子隻有在一件事上,不會說謊。”
“什麼事?”趙無憂問。
“親情。”素兮輕歎,“以往隻有在夫人的事情上,公子不會說謊。”
趙無憂苦笑兩聲,沒有辯駁,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素兮也知道,自己觸及了某種不該觸及的話題,是故也隻能適可而止,“卑職不是想窺探什麼,隻是覺得有時候公子一個人承擔,未免太累。”
“其實我自己都不太肯定,隻不過現如今的狀況,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到時候遺憾太多。萬一真的成真,我怕自己沒有挽回的機會。”趙無憂輕歎,“素兮,你懂我此刻的糾結嗎?”
素兮點點頭,“卑職明白。”
“明兒估計得上荒瀾議和,你吩咐下去,做好萬全準備。”趙無憂正了顏色,“我累了,早些歇著吧!其他的事情,我不想考慮太多。”
“好!”素兮頷首。
如今身在荒瀾邊境,凡事還是安全第一,其他的事情還是留待以後再考慮吧!現在,她真的沒心思想那麼多,想那麼齊全。
這一覺睡得,誰都不踏實。
不管是穆百裡還是簡衍,亦或是趙無憂,哪怕是溫故,都覺得心惶惶的,尤其是見到了荒瀾的使臣,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懸起。
穆百裡帶著人,隨荒瀾使臣前往荒瀾國境,趙無憂一聲不吭的坐在馬車裡,隨在東廠之後。身為監軍,是必須跟主帥在一起的,所以這一趟算是他們兩個在一起以來,頭一回齊心協力的同生共死。
早前都是小打小鬨,哪怕是平臨城一事,在他們的眼裡也不過是兒戲。但這一次是國家大事,兩國交戰,若是成了,那便是國之功臣,若是輸了……將會萬劫不複。
趙無憂的心裡也是忐忑沒譜,畢竟穆百裡這一次來,並不是全然為了議和。這議和的背後摻雜著其他目的,就難免會突發意外,教人防不勝防。
車內顛簸,越往荒瀾去,這地理環境和氣候就越差。到了荒瀾軍營,已經是風沙漫天。這個時候的荒瀾邊境,風沙刮得人眼皮疼,臉上也如刀子似的割著。
好在到了軍營,這風沙減弱了不少,穆百裡回頭看她的時候,她正眯著眼。約莫是風沙入了眼睛,此刻的趙無憂正站在一旁搓眼睛。素白的肌膚,因為這風沙侵蝕,而露出幾番令人心疼的紅印子。
“公子?”素兮擔慮的上前,“卑職去拿水。”
“不必!”趙無憂紅了眼睛,蹙眉望著眼前的眾人,“不必擾了他人,我沒事。”
“好!”素兮深吸一口氣,隨趙無憂一道走進了荒瀾軍營的中軍帳。
迎接眾人的是荒瀾的大將軍——赤鐸,以及文丞相——李毅大人。這二人一早就等在了軍營之中,為的就是迎大鄴的使團入朝。
大鄴與荒瀾的語言有所差異,所以跟那赤鐸將軍有些語言障礙,但身為文丞相的李毅卻對大鄴的文化格外感興趣,是故他便成了溝通的橋梁。
趙無憂掀開車窗簾子,看著外頭的景象,從荒漠到了戈壁,再從戈壁進入繁華。因為此去荒瀾國都有一定的距離,是故得在路上耽擱兩日。
這兩日隔著荒瀾國的人,是以穆百裡與趙無憂也都是做做官麵文章,底下不敢有所接觸,免得人多眼雜被人瞧出端倪。
這赤鐸是個武將,心思倒也沒有這般細膩,但是李毅卻是個看似儒雅,實則城府較深。
快馬加鞭的趕往荒瀾國都,趙無憂的身子有些熬不住,素白的容色,蒼白的唇,一副虛弱至極的怏怏之態。是故身為武將的赤鐸,最是瞧不起這樣的病弱文人,用這蹩腳的大鄴的語言,冷嘲熱諷大鄴的監軍。
對於荒瀾的文化,趙無憂是有所涉獵的,是以赤鐸在說什麼,她都能聽明白。
然則看著趙無憂身邊這些人一臉懵逼的模樣,這些荒瀾的軍士還以為這些人都是聾子瞎子,聽不懂荒瀾的話語,哄笑一堂。
素兮與溫故擔心趙無憂的身子,便一直隨車而行。
早年行走江湖慣了,素兮的語言學習能力自然是不弱的,而溫故本身就是北疆人,這北疆一帶的話語基本都能聽出個大概。當然,一些異族除外。
異族都有自己的語言文字,加上不與外界太過接觸,外人是無法了解的。
溫故剛要起身辯駁,卻被趙無憂一把摁住。
素兮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輕舉妄動。
見狀,溫故心下一怔,不覺壓低了聲音,“你能聽懂?”
“我能不能聽懂無所謂,隻要你們能聽懂就好。”趙無憂意味深長,“明白嗎?”
溫故不太清楚,但素兮卻明白了,當即點點頭。有些東西,你就算是懂也得裝作不懂,唯有不懂,來日才能有所變數,否則……很多事情一旦板上釘釘,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所以有時候,必要的裝傻充愣是件好事。並不是事事強出頭,才算好的。
外頭傳來李毅的聲音,用荒瀾話語交涉,“赤鐸將軍,這是領國來使,還望將軍能謹言慎行,莫要因為一己之快而招致兩國交兵。”
赤鐸最不屑的便是這些文縐縐的人,光有一副嘴皮子,論行軍打仗簡直就是一竅不通。他想不通的是,這些人怎麼有臉執掌入朝為官?沒有他們這些武將出生入死保衛國家,他們哪來的嘴皮子可以使喚?
“哼,這些大鄴人,口口聲聲咱們荒瀾是蠻夷之邦,如今還要以禮相待他們,不是自己打臉嗎?”赤鐸嗤之以鼻,“這些所謂的大鄴人,才是真正的刁鑽狡猾。”
“人與人總是不一樣的,若咱們真的如此無禮,那被稱為蠻夷之邦也就無可厚非了。”李毅輕歎一聲,“將軍,這兩位使臣都是大鄴的人中龍鳳,若是有所怠慢,到時候回了大鄴,恐怕就不是現下的口舌之快那麼簡單了。”
“那就更好!”赤鐸冷嗤,“直接抓了他們,威脅大鄴的皇帝,若是不答應就殺上京城。這大鄴都是病怏怏的人,要跟我們荒瀾抗衡,簡直是做夢。我荒瀾鐵騎乃是天下第一,踏破大鄴河山又有何不可?為什麼非要議和?”
李毅道,“赤鐸將軍難道不清楚,戰爭帶來的隻有兩敗俱傷?分明可以免去百姓的戰火,為何非要戰爭?赤鐸將軍,戰火綿延真的就那麼好嗎?成全了你們的痛快淋漓,可是誰來成全百姓的安居樂業?”
赤鐸一愣,當即拂袖,“我隻是個將軍,隻懂行軍打仗,不懂你們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少跟我扯這些虛的。我們要的,就是兵強馬壯,就是拿拳頭說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約莫就是這樣。
素兮低語,“公子,這算不算秀才遇到兵?”
趙無憂一笑,心頭也是無奈。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跟蠻子說什麼家國天下,百姓長安,簡直就是在對牛彈琴。也是這李毅大人有些耐心,要是換做趙無憂,壓根懶得開口。
有些人說不通,打一頓就好。
不是武將嗎?
那就用武將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打得你心服口服,還敢口口聲聲兵強馬壯。再兵強馬壯,若群龍無首,你拿什麼去拚?一窩蜂衝上去,然後全軍覆沒,簡直愚不可及。
趙無憂不吭聲,麵色蒼白的靠在車壁處。
溫故擔慮的望著她,“你若是覺得不舒服就說一聲,讓馬車停下來,我給你把藥熱一熱。如果實在不行,就給你輸內力。”
“我沒事。”趙無憂斂眸,氣息微促,“隻是覺得有些累。”
“一路顛簸,當然不好受。”溫故抿唇,視線一刻不敢離開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暈過去,到時候……輕歎一聲,這般的小心翼翼隻為護其周全。
驀地,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外頭傳來赤鐸一句厲喝,“什麼事?”
素兮走出馬車查看情況,隻見前麵的道上還橫七豎八的被人堆放著不少橫木。如今隻能把橫木搬開才能通過,但是所需費時。
“將軍?”李毅道,“此處沒有第二條路嗎?咱們可以繞道而行。”
“繞道就得多走一天。”赤鐸眯起眼睛瞧了一眼這些橫木,“讓人搬開就是,最多一個時辰。”
李毅點點頭,隻不過心裡有些擔慮。
趙無憂勉力下了馬車,一眼就看見了早已下車的穆百裡。
見著趙無憂下來,容色蒼白得厲害,穆百裡的麵色稍稍一緊,心下便明白了,這丫頭的身子怕是扛不住了。隻不過看向阻擋去路的橫木之時,他的眉頭便鎖得更緊了一些。
想了想,穆百裡朝著陸國安使了個眼色。
陸國安微微頷首,悄無聲息的退下,對著自己的心腹說上兩句話,對方便疾步離開。
“公子?”素兮凝眉,“這……”
“吩咐下去,全員戒備。”趙無憂輕咳兩聲,無力的撫著車軲轆,“恐怕是有人要攔著我們,不許我們上王城。”
素兮一怔,當即行禮退下。
溫故深吸一口氣,掌心凝力站在趙無憂身邊,隻要四下有所異動,他第一時間就是先護住趙無憂。即便是要他的命,他也得保證她的周全。
這便是他的命!
“你也不必緊張,再不濟還有荒瀾的將軍和文丞相擋著,咱們不必出這風頭。”趙無憂輕咳著,隻覺得腿肚子都有些輕顫。
這荒瀾的空氣格外乾燥,即便如今逐漸走入綠洲,可是這極大的日夜溫差,還是讓她染了少許風寒,如今整個人都是疲軟無力的。
“我不緊張,我隻要守著你便是。”溫故警惕的環顧四周,“那些送命的事,跟我都沒關係。”
“是啊,你隻要守著我守著蝴蝶蠱就是。”她低語。
他一怔,卻是張了張嘴,沒有任何的解釋。有些解釋,終究太沉重。他自己承受便已經夠夠的,沒必要再給她心理負擔。
可是最後,為何是她先歎了一口氣呢?
趙無憂瞧著不遠處的李毅,約莫這李毅大人也看出了端倪,是故才會第一時間就問,能不能改道。看樣子,在這荒瀾朝廷裡,也有不少人是反對議和的。畢竟在荒瀾這樣以武力宣誓一切的國家,議和是對武將的一種羞辱。
但願,隻是多想了。
然則有些事情,真的是避無可避。
就比如說這漫天襲來的箭雨,耳畔是刺耳的“嗖嗖”聲,伴隨著鮮血的飛濺,和驚悚的哀嚎。頃刻間,周遭的一切都亂成一團。
大概連赤鐸都沒想到,在荒瀾的地界,還有人敢對他們的軍隊下手。這莽夫也想清楚了,這不是衝著自己來的,是衝著大鄴的使團而來。
當即勃然大怒,赤鐸一聲怒喝,“隱蔽!”
溫故第一時間撲倒趙無憂,推著她進了馬車底下。
飛射而來的箭雨,將馬車紮成了馬蜂窩,耳畔皆是箭矢貫穿木板的聲音。好在趙無憂已經讓素兮吩咐下去,讓所有人隨時保持警惕。
是故在事發的第一時間,錦衣和軍士都快速尋找隱蔽處,較之荒瀾的軍隊,損失自然少一些。
箭雨襲來的第一時間,穆百裡拂袖化去了跟前的冷箭,焦灼的回頭去找趙無憂的蹤跡。待察覺趙無憂被溫故塞進了馬車底下,心下才稍稍一鬆。
人在焦急或者慌張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而這反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簡衍的眼裡。
簡衍當時是想救趙無憂的,然則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就近鑽進了馬車底下。一抬頭,正好看到穆百裡回頭,看向趙無憂的方向。
平素見著穆百裡,都是一副溫和之態,可這眼睛裡總歸是淡漠疏離的。
但是這一次,簡衍看得清清楚楚。
穆百裡,真的很焦灼,他在擔心趙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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