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說什麼?”素兮實在不懂,這趙無憂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變成這樣?發現了什麼?這話裡話外都覺得怪怪的。
趙無憂直起身子,“我突然明白姚遲臨死前想說什麼了。”
“什麼?”素兮一怔,回頭看著溫故。
溫故亦是一臉懵逼,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當時姚遲的動作很奇怪,我一直以為他是想告訴沐瑤,讓沐瑤防著我,或者是彆有深意。”趙無憂嗤笑兩聲,“你們還記得他當時在乾什麼嗎?”
溫故道,“他當時就剩下一口氣,把手伸向了你。”
“不,他是想伸手去撕我的臉。因為當時他根本說不出話來了,實在沒辦法告訴我們所謂的真相。好在臨死前,他想通了。他告訴我們,那人披著一張人臉。”趙無憂輕歎,“這便是沐國公的死因。”
素兮蹙眉,“是因為沐國公發現了蕭容的身份?”
趙無憂進了房間,伸手撫過小桑榆稚嫩的臉龐,“如果有朝一日,小桑榆發現大哥哥是假的,有人殺了大哥哥然後取而代之,小桑榆會怎麼做?”
桑榆極是認真,“那我必定要戳穿這壞人,為大哥哥報仇。”
聽得這話,趙無憂直起身子瞧著溫故與素兮,“明白了?”
溫故頷首,“明白了。”
輕柔的拂過自己的麵頰,趙無憂笑得有些寒涼,“一張皮麵,也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我隻是覺得很奇怪,這皮麵下的假人,當年是怎麼瞞天過海的?怎麼會出現在大鄴的軍營裡,並且若是要殺人,也得取得沐國公或者蕭容,哪怕是軍中諸位將軍信任。”
素兮蹙眉,“這倒是個問題,不可能那麼輕易就得手。即便武功再高,獨自一人也做不到天衣無縫。要殺齊攸王,再殺沐國公,可不是容易的事。”
“如果真的是摩耶,也並不是全無可能的。”溫故低語。
趙無憂眸色一沉,“這話是什麼意思?”
溫故笑得凜冽,“他蟄伏大鄴,並非一朝一夕。”
聞言,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一眾關起門來,好好的說一說這昔年的故人。所謂故人,應該活在記憶裡,一旦從記憶裡竄出來,就會鬨得天翻地覆。
東廠那頭,幸得溫故施以援手,穆百裡這才逃過一劫。
一覺睡醒,竟發現自己被泡在藥桶裡,滿室藥香彌漫。等到陸國安稟明了事情的經過,穆百裡隻得無奈的揉著眉心,“倒是欠了這老東西一個人情。”
“倒也無所謂欠不欠的。”陸國安將衣服放在一旁,“如今千歲爺與趙大人交好,這溫故又是尚書府的人,怎麼說都是一家人,也就不分彼此了。”
“就你腦子快。”穆百裡輕歎一聲,然後沒有再說話。
身子的確輕快多了,不得不說這溫故的醫術是極好的,這大鄴宮廷裡的太醫加起來,未必都能抵得上他。畢竟是鬼宮出來的,有些東西不是常人可比,再者——還是巫族人。
“爺昏迷了很久,如今覺得怎樣?”陸國安在旁伺候著。
“沒什麼大事,不過是一時大意被寒箭灼傷罷了!”穆百裡嗤笑兩聲,“也虧得這些荒瀾人,思慮得如此周到。寒箭入體頓化無蹤,卻能傷至肺腑。”
陸國安頷首,“爺這兩日昏睡著,東廠和千歲府那頭,卑職已經著人替著了。”
穆百裡點點頭,“她——也該知道了吧?”
“其實千歲爺瞞不過趙大人,那趙大人聰慧絕頂,隻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這一次溫故若不是奉命而來,那便是奇怪了。”陸國安輕歎,“爺就算不說,趙大人也是知道的。”
聞言,穆百裡蹙眉,然後沒了話語。
其實她第一次見他,就已經起疑了。如同陸國安所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若不是見著他著實不對勁,她也不會讓溫故來一趟。
無奈的輕歎,家裡有個太聰慧的妻子,就如同給自己按了一麵鏡子。你看到的,她也能看到,你想到的她也會想到。
到底是好是壞呢?
但這幸福感,卻不會騙人。
“對了爺,趙大人想必是要出城。”陸國安道,“昨兒素兮來遞了消息,說是要出城給相爺夫人上墳。去了一趟荒瀾,回來之後趙大人也未曾前往,如今終於得空去一趟。爺,咱要讓人跟著嗎?”
“她沒說彆的?”穆百裡問。
陸國安想了想,“素兮的意思是,東廠的人最好不要出現在雲安寺附近。”
聞言,穆百裡手上的動作一頓,陡然握緊了手中的玉佩,“不要出現?”
“是!”陸國安道,“這是素兮的原話,具體的什麼意思,還有待思慮。估計是不想讓人看到尚書府與東廠有所接觸,所以才會這樣說吧!出去上墳,最多也就幾個時辰,估計日落之前就能回來。”
“現在是什麼時辰?”穆百裡問。
陸國安俯首,“爺,是卯時二刻。”
“尚書府的人出去了嗎?”穆百裡麵色沉沉。
陸國安心驚,自知大概是要出事,忙不迭回答道,“還沒有,不過也快了。趙大人出門,宜早不宜晚,不願太多人見著,是故不會太遲。估摸著再有一會,也該出城了。”
穆百裡深吸一口氣,“不希望東廠的人出現在附近?你去告訴雪蘭一聲,讓她帶好人做好準備。”
“爺?”陸國安一怔,“爺這是要讓雪蘭出手?難不成是……”
“趙無憂慣來喜歡拿自己當誘餌,這不要命的東西,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真當一點法子都沒有。”說這話的時候,穆百裡一臉的無奈,“去準備了,很快就要派上用場了。”
“是!”陸國安旋即離開。
千歲爺的臉色不太好,話語中透著幾分寒意,可想而知這次是來真的。麵色那麼難看,這是會意到什麼意思了?
東廠的人最好不要出現在附近?那雲安寺一帶本來就荒涼,能有什麼人呢?不想見到東廠的人,就意味著會見到東廠以為的人,或者是……
陸國安倒吸一口冷氣,千歲爺說,趙大人又把自己當餌了?壞了壞了,這不要命的趙大人,又得玩一票大的。思及此處,陸國安一路急奔。
若是趙大人有什麼閃失,那咱家爺估計得掀了天去。
穆百裡坐在桌案前,極為頭疼的揉著眉心,心頭盤算著趙無憂這一次要對付誰。這丫頭辦事從來不做無準備之戰,但每次都是放手一搏,就跟不要命似的,讓人瞧著都心驚膽戰。許是有這一番心狠手辣,她想做的事兒,隻要不出意外,十有八九都能成。
這一次是對付誰呢?
驀地,穆百裡駭然站起身來。
這丫頭是要鬨事啊!
這個問題,趙嵩也想到了。
“上墳?”趙嵩眯起危險的眸子,站在自家的院子裡,瞧著這逐漸亮堂的天色,“哼,她說的話不能不信,又不可全信。”
陳平道,“相爺,那咱們要不要讓人盯著?估計這一次,公子是要釜底抽薪了吧!”
“這些日子,她一直盯著齊攸王府和東廠不放,對丞相府倒也沒什麼念想。可她是本相一手教出來的,她是什麼秉性,沒有人比本相更清楚。”趙嵩冷笑,“說是上墳,可這心裡頭卻另有打算。”
“誰都知道,她最敬重的就是她母親,所以上墳是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她不會在墳前動手,畢竟那是她母親的墳。”
“可本相卻很清楚,她心狠手辣的時候,真的能做到六親不認。吩咐下去,盯著公子,還有……”
陳平俯首,“卑職明白相爺的意思,一旦發現大公子,馬上帶回來,不許公子傷害其分毫。”
“帶不回來就放了,總歸彆落在尚書府手裡就是。”趙嵩眸色微沉,“天羅地網,也會有破綻。本相倒不信,她這病秧子還能鬨出多大的動靜,能有多大的本事。”
正好仔細看看,這趙無憂的勢力和本事,到底長到了怎樣的程度。
尚書府的馬車離開了城,緩緩朝著雲安寺方向而去。
馬車略顯顛簸,趙無憂靠在車壁處,眸色微沉的望著窗外。素兮在旁伺候著,“公子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溫故的藥下得太重了點?”
“無妨。”她輕咳兩聲,“總歸是要病怏怏的,才算我趙無憂的本色。你也不必擔心我,我沒什麼大事,左不過是覺得這一路上的風景真好,早前一直無暇欣賞,如今總算看了個仔細。”
素兮斂眸,“咱們的後頭,不太平。”
“不太平才好,否則我豈非白費心思?”趙無憂拂袖坐定,挑眉看著素兮,“人多才熱鬨,不是嗎?我娘住在雲安寺那麼久,那冷冷清清的滋味還真是讓人憋得發慌。如今我給我娘演一出戲,就叫楊四郎探母。隻不過主角不是我,那楊四郎也不是來探母的。”
素兮深吸一口氣,“公子可曾想過,未必能把人引出來。”
“城外的不安生,城內的盯得緊,一定會出來的。”趙無憂笑了笑,“你要知道,宮裡頭已經有妃嬪接二連三的有孕,等到來日生下皇子,我就會正式成為太子少師,到時候出城的日子就越來越少了。在此之前,我上奏皇上與東廠有隙,鬨得人儘皆知。不趁機對我動手嫁禍東廠,來日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公子上奏皇上,原來還有這層深意。”素兮頓了頓,“公子高明。”
“人呢,鋒芒畢露的時候,麻煩也就會接踵而至。”趙無憂望著她,“我既然願意惹麻煩,就該早早的想到自己的敵人有多少。樹大招風,我得想好這風會從哪兒來。否則我死得不明不白,怎麼都不甘心。”
素兮頷首,“公子所言極是。”
“話已經帶到東廠了?”趙無憂問。
“是,但陸千戶未必能領會。”素兮猶豫,“他即便聰明,做事老成,也未必能聽懂公子的意思。”
“他聽不懂自然有人會聽懂。”趙無憂斂眸,“你早前不是說,雪蘭經常不在千歲府嗎?”
“這跟雪蘭有什麼關係?”素兮不解。
趙無憂乾笑兩聲,“你以為穆百裡還真的會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雪蘭?早前我也以為他會念著青梅竹馬的情義,可後來雪蘭耗儘了他所有的耐心,是故最終也隻能成為一枚棋子。身為千歲府的夫人,不經常在府中待著,而穆百裡又沒有半句多言,沒有多加攔阻,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素兮道,“雪蘭之前做過不少錯事,若真當——千歲爺不可能聽之任之。”
“那不就結了。”趙無憂笑得涼涼的,“雪蘭被你廢了右手,後來又做錯了太多事,若她現在仍是任性的,估計早就容不下她了。”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千歲爺已經開始謀劃退路?”素兮蹙眉,“東廠動不了手的,若是交給一些江湖組織,也未嘗不可。就像是齊攸王跟無極宮一樣?”
趙無憂一聲歎息,斂眸不語。
真頭疼!
到了楊瑾之的墓地,趙無憂白了一張臉,下車的時候神情都帶著淒楚與黯淡。娘的墳就在那裡立著,墓碑是冰冰涼涼的,風也是冰冰涼涼的。
站在娘的墳前,趙無憂半晌都沒有說話。
溫故與素兮對視一眼,去一旁的簡易棚中收拾了一番。趙無憂來了,自然不會馬上就走,她對誰都可以無情,唯獨對娘——可以不惜性命。
因為娘的死,她也難辭其咎。
如果不是為了那三年守孝,娘不會輕易赴死,因為娘還沒看到自己的女兒,成親嫁人。
靜靜的站在墳前,趙無憂麵無表情。風吹得耳邊的發,呼呼作響。趙無憂輕歎一聲,極是悲涼的笑了笑,“娘,合歡來看你了,這段日子合歡一直在荒瀾,臨走的時候也沒能跟娘打招呼,娘會不會不高興?”
“娘,合歡知道錯了,娘你彆不高興。以後不管合歡去哪,都會來跟娘提前報備,還是跟以前一樣,娘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語罷,趙無憂緩步走到墓碑前,指尖輕顫的撫過墓碑上的刻字。鮮紅的字跡,像極了那時候娘臉上的血,也是她心中的噩夢。
“娘,合歡好想你。”她輕輕的貼在墓碑上,冰涼的觸感,愈發讓人感傷。
素兮與溫故開始擺放果品冥幣,這些事情趙無憂不喜歡經他人之手,所以隻能素兮與溫故親自來做。奴才們都在馬車那頭遠遠的站在,不許靠近半分。
這是趙無憂的禁地,是不容許任何人輕易踏入的。
溫故定定的望著楊瑾之的墓碑,心裡頭卻是百感交集。
我當謝你,謝你養育了這樣優秀的孩子,也謝你最後將命都給了她。若不是你,那麼此生痛苦不堪的將會是我,魂魄不安的將會是慕容。
你是個好母親,值得無憂這般待你。
請放心,以後由我來照顧她。必當與你一樣,竭儘全力,不惜性命。
“娘,合歡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娘走的時候跟我說,不要心慈手軟,合歡記在了心裡,刻骨不忘。”她深吸一口氣。
上香,磕頭。
趙無憂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不敬。她蹲在墳前焚燒著冥幣,素兮與溫故在旁戒備,生怕行差踏錯,有所閃失。
“娘,你若是想我,便托個夢給我罷!合歡很想你,真的好想好想。”她顧自低語,“娘走了之後,合歡連個可以撒嬌的人都沒了。”
溫故心下鈍痛,隻得攥緊了袖中拳頭,微微彆過頭去。
突然“嗖”的一聲響,伴隨著一支冷箭迎麵而來。
素兮當下拔劍出鞘,一劍砍斷了冷箭,厲聲大嗬,“有刺客,保護公子!”
音落瞬間,溫故疾步靠近趙無憂,雙拳緊握,誰敢暗箭傷人,他必要那人死無葬身之地。所有的影衛和奴才都撲了過來,將趙無憂團團包圍在內。
若對方亂箭齊發,那這些人就是趙無憂最好的擋箭牌。就算他們死,也不會讓趙無憂有所損傷。位高權重自然有位高權重的好處,那就是會有很多人不得不為你死。
黑衣蒙麵,弓箭手。
紛至遝來的腳步聲,包圍了整個墓地。
趙無憂帶來的人不少,但很顯然再快的劍也未必有弓箭來得快。何況這些人手上拿著的不是弓箭,而是弓弩。
弓弩可以連發,所以一旦發射,誰都得死。
手中最後一疊冥幣落入了火盆之中,趙無憂徐徐站起身來,幽幽然瞧著四下的黑衣蒙麵人,輕嗤一聲反倒笑出聲來,“趙無極,你就不怕娘在天之靈,會魂魄不安嗎?在墳前染血,你可想過自己的下場,可想過你要付出的代價?”
有馬蹄聲漸行漸近,從不遠處的密林深處行來。
雖然蒙著臉,可那一道長長的疤,恨不能將趙無憂拆骨入腹的獨眼,不是趙無極又是誰呢?在他身邊還有騎著馬的雲箏。
雲箏是跟著趙無憂一起長大的,旁人不認得,趙無憂卻能第一時間認出來。縱然黑衣蒙麵,也難敵往日主仆情深。
策馬而來,雲箏的視線在人群裡搜索,然後準確無誤的落在了趙無憂身上。那一刻,她眼睛裡蘊著笑,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愫在內。
就像是行走在沙漠裡的路人,饑渴到了極點,突然間看到了那一片沙漠裡的綠洲。那一份渴望,有著異樣的情緒波動。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站在人群裡望著那策馬而來的兩人。
“代價?”趙無極琢磨著這兩個,“趙無憂,你可知道什麼是代價?你放眼看看,如今的局麵,你還有資格跟我說代價嗎?”
趙無憂環顧四周,低頭乾笑兩聲,“趙無極,在母親墳前如此大逆不道,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趙無極笑了,“趙無憂,該遭天譴的是你而不是我。這女人是怎麼死的,難道還要我來告訴你嗎?你身為人子,卻未能儘孝,該死的是你。”
“當年拋卻你的不是我,為何你非要置我於死地?”趙無憂嗤笑兩聲,“難道還是我生了你丟了你不成?你不去找丞相府算賬,怎的次次都要與我為難?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就憑你如今的尊容,還能取而代之我這禮部尚書嗎?”
趙無極握緊了馬韁,“所有人都想讓你活著,因為他們都在等你身上的東西。可我並不需要,我隻需要出那一口怨氣就夠了。可是——可是這個女人,寧死都不要我這個兒子,這是為什麼?”
說到最後,他已歇斯底裡,快速翻身落馬,疾步走到墓前。
手指著楊瑾之的墓碑,趙無極咬牙切齒,“我才是你的兒子,才是趙家唯一的兒子,是趙家所有的希望。為什麼你寧死都不要我?為什麼?我是你生的,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趙無憂定定的站在那裡,心頭微冽。她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趙無極才有點人的樣子。就像個被丟棄的孩子,在母親跟前歇斯底裡的發脾氣。
有時候再邪惡的人,內心深處也是有渴望的。趙無極渴望的,估計是被母親承認吧!隻是很可惜,他越做越錯,越錯越回不去了。
“當年的事情,隻有當事人知道,你那些道聽途說豈能當真?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若不是萬般無奈,你以為娘願意丟下自己的孩子不顧嗎?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你以為就跟你平日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也許男人很難體會女人生孩子有多痛苦吧。
那種疼痛,幾乎超越了人類的極限。可是在極限的儘頭,卻是一種無限歡喜,對新生命的一種渴望與激動。
趙無極回頭,狠狠盯著趙無憂,“這一次,我會送你下去陪她。既然她當年選擇的是你,那麼這一次由我來替她選擇。”
素兮與溫故快速靠近,神情戒備,素兮的劍已經微微出鞘,隻等著最後的飲血而歸。
溫故想著,這一次怕是要染血了,這輩子很少殺人,第一次是為了提蘭與巫族,然後是為了慕容。如今,是為了自己的命根子。
“趙無極,你真的覺得自己贏了嗎?”趙無憂輕歎一聲,無奈的抬頭看了看天色,“今兒的天色真好,可惜你眼神不太好。你可知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趙無極駭然盯著眼前的趙無憂,“你少唬我,來之前我已經讓人查過,你的後頭除了丞相府的人,壓根沒有旁人。所以這一次,你的兵不厭詐,已經不管用了。”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是昨兒夜裡得的消息吧!”趙無憂輕歎一聲,“可惜啊,那時候——”她刻意頓了頓,笑得涼涼的,“我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隻等著今日,請君入甕。”
“你不是很喜歡布陣嗎?可我卻很喜歡排兵。丞相府的人在我後頭,我當然知道得很清楚,但你肯定不清楚誰在我的前麵。趁著你現在還能喘氣,不妨好好猜一猜。”
聽得這話,趙無極快速環顧四周,可除了自己這一圈手持弓弩的黑衣人,並無他人在場。趙無極微微放下心來,“趙無憂,你又騙我。”
“騙你能乾嘛?”趙無憂挑眉,“我可沒興趣,騙一個將死之人。趙無極,早前留著你是想等你無極宮的主人現身,可是後來——”
後來簡衍死了,再後來蕭容也逐漸暴露了身份,所以這趙無極也逐漸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沒有價值的人,就該早早的除去,以絕後患。
她早就想殺了趙無極,一如趙無極一門心思想殺了她一樣。
趙無憂輕歎一聲,“我沒工夫跟你在這裡逗嘴皮子,趙無極,兄弟一場,我會給你留個全屍。到時候娘的身邊,你好生伺候著吧!”她退後一步,素兮與溫故快速護著她退到一旁。
趙無極冷了眉目,這趙無憂不像是在糊弄他,好像是來真的?早前他查探過墓地附近的地形,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可被趙無憂這麼一鬨,他頓覺危機四伏,好像真的有些不太對勁。
“殺!”趙無憂一聲令下。
頃刻間墓地四周的空地處,突然掀起沙塵,五城兵馬司的人快速從地下爬出來。他們蟄伏在這裡已經很久很久了,早前一直不敢動,不可吃喝拉撒,就等著迎風而動,一舉拿下這些無極宮的叛逆。
灰塵彌漫而起,那些早早挖掘的溝壑裡,蟄伏著大批的軍士。隻是在上頭壓了一層板,然後覆上遮蓋物,與這片荒地儼然成了一色。
誰都沒想到這附近竟然埋伏著這麼多的官軍,一時間無極宮的逆黨都亂了手腳,第一反應不是對付趙無憂,而是想著該如何突破重圍。人的本能,是求生。
趁著這檔口,溫故挾著趙無憂飛身退出了“戰場”。這溫故彆的不行,逃跑卻是一等一的好,否則穆百裡不會抓了他那麼多年,始終杳無音訊。
素兮慣來殺氣重,這種局麵自然是想手刃趙無極。自家公子已經下令——殺無赦,新賬舊賬一起算,素兮豈有退縮之理。拎著劍,素兮就往上衝,勢要拿下趙無極。
可這趙無極自然有自己的退路,不管什麼時候,一看情況不對就會先撤。這種跑路的事情,趙無極也不是頭一回了,隻不過這一次,他翻身上了雲箏的馬,二人一道離開。
馬蹄聲聲,素兮切齒,“死到臨頭,還想跑。”當即飛身而起落在馬上,策馬急追而去。
溫故護著趙無憂急退到林中,免去兵戈之亂。
王介策馬而來,尋著趙無憂,當即下馬行禮,“趙大人!”起身時,王介不免笑道,“等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動手了,這一次必定能一舉成擒,將這無極宮逆黨徹底剿滅。”
“都安排好了嗎?”趙無憂問。
王介俯首,“趙大人放心,一切都照著原計劃進行。”
趙無憂點點頭,麵色微沉的望著遠處。
溫故道,“好像是相府的人趕到了?”
“我們走!”趙無憂輕咳兩聲,轉身離開,“這裡就交給王指揮使。”
王介在身後行禮,“下官明白!”
這裡都是無極宮的殘黨餘孽,就交給丞相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處置吧!她要做的是放長線釣大魚,反正是請君入甕,她隻等著去收網便是。
素兮一路急追,然則追到了山腳下便沒了蹤跡。環顧四周,馬匹在不遠處甩著尾巴,可四下並無一人。素兮翻身落馬,雲箏不會武功,必定跑不遠。而趙無極想帶著她走,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趙無極做事,慣來留有後路,是故在這山腳下有個早就備下的地洞。這個洞倒不是刻意而為之,是早年監視這雲安寺時,無意間被無極宮發現的。後來被無極宮的人貫通了山腳,可以從這頭直接走到另一頭去,而不被人發現。
如今素兮還在這邊尋找,趙無極已經帶著雲箏走出了山洞,到了山腳的另一側。一山之隔,卻是安全到了極點。
雲箏麵色微白,“我走不動了,你走吧!”
趙無極眯起危險的眸子,四下皆是茂密的林子,若在此處逗留絕不是明智之舉。深吸一口氣,趙無極道,“你再堅持堅持,我們很快就能走出去。等出去了,我就尋個安全的地方,讓你安心養胎。”
聽得這話,雲箏心神一震,眼眶微紅的望著他,“養胎?”
“你放心,不管早前如何,以後我都會和你在一起。”趙無極牽起她的手,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雲箏跟在他身後,瞧著不遠處的大道,隻要走出林子,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不管後頭有多少殺戮,隻要離開就算是安全的。
可是……
“我們走不了了。”雲箏低語,“彆走了。”
趙無極頓住腳步,身子微微一顫,回眸看她時,臉色全變了,“你說什麼?”
雲箏甩開趙無極的手,笑得有些悲涼,連退了兩步這才苦笑道,“我說,我們走不了了。公子已經讓人包圍了此處,從你我走出山洞之後,就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音落,尚書府的影衛紛紛從樹梢落下,將二人團團圍困。
趙無極駭然大悟,“是你出賣我?”
雲箏一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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