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歡雪親自伸手取來,冷冷笑道,“姐姐你是識趣一點自己喝了,還是我叫人喂你喝?放心吧,隻是一碗墮胎藥,不會叫你痛苦太久,回頭黃泉路上就會有齊國公一家與你作伴,殿下也不算虧待了你的!”
展歡顏低頭看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頭一次覺得恐懼也絕望。
展歡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底就跟著漫上怨毒的神色,冷厲的一揮手道,“捉住她,給我把藥灌下去!”
展歡顏一個機靈,如夢初醒,轉身要跑卻已經被兩個侍衛拿住,壓到了旁邊的欄杆上。
“北宮馳,你要我死我無話可說,可我肚子裡的是你的孩子,是梁王一脈的嫡嗣,你不能這麼做!”視線避開人群,展歡顏絕望的嘶喊。
然則那個男人就是那樣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裡,俯視著腳下他夢寐以求的疆土山河。
展歡雪強行捏開她的下巴,把一碗湯藥強行灌入。
苦澀腥臭的冰涼藥液滑過喉管,展歡顏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這天下雖然易了主,但皇後之位永遠都是我展歡雪的。你,不過一塊墊腳石而已!讓你活到今天,就是為了讓你替我,去死!”展歡雪的話句句冰冷,直抵心房,“至於你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他若不死,又如何能夠現出殿下大義滅親的大義之舉來,所以,要怪就隻怪他跟投錯了胎,跟了你這麼個蠢笨無用的娘親!”
話音未落,她忽而抬手往展歡顏的肩膀上用力一推。
女子從高處隕落的身軀,就如同這春日桃樹上飄落的花。
破碎。飄搖。
最後噗通一聲墜入角樓底下深不見底的潭水裡。
大夏國。
光武二年。
二月底,春寒料峭,這日一早更是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早膳過後,展歡顏就換好了衣裳,獨自站在廊下聽雨。
雨絲連綿成線,從蒼茫一片的天宇間飄落,順著屋簷滴滴清脆的打在門前的石階上,不多時就在院子的低窪處積成了一汪小巧的湖泊。
徹骨的冰冷,無儘的黑暗。
冰涼凜冽的潭水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將她身體裡最後的溫度一絲一絲的抽離掠奪,直至最後,置身寒冰地獄,永不超脫。
三年了,她重回這個世界已有三年之久。
但是每逢遇到了下雨天,還總是能夠清楚的覺到當年她被展歡雪推落深潭時候那種感受。
“大小姐,這一大早的風涼,您到屋子裡等吧。”一個婆子捧著件半厚的紅色鬥篷從屋裡出來,在背後給她披在肩上。
語氣之中討好有之,卻不見恭敬。
“不了,我就在這裡站一會兒,張媽媽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展歡顏道,收回目光看了那婆子一眼。
十六歲花樣年華的少女,眉目之間還存留著一些不及褪去的稚氣,但少女的眼波卻是雪亮清澈,帶一種仿佛是與生俱來般波瀾不驚的寧靜。
母親裴氏去世之後,父親續娶了江氏為正妻。
從小到大,父親一直都對她漠不關心,更在她七歲生天花的時候將她送到了城外的莊子上,美其名曰“養病”,實則卻是流放在外,眼不見為淨。
隻不過礙著外祖一家的麵子,在飲食起居上倒是不敢苛待了她,仆婢成群,錦衣華服。
當然了,這莊子裡裡外外的下人也都經過了全盤清洗,無一例外全是江氏安排的人,而她母親陪嫁過來的心腹則是在母親身後全數被打發變賣了出去。
換而言之,在整個展家,她從來不過一個提線木偶,能在外麵的莊子上住著不用天天去見江氏那些人的嘴臉,反而逍遙自在很多。
展歡顏不肯進去,張媽媽也就不再多勸,轉身進了後堂……
這幾年這大小姐性子越發的平和安靜下來,叫人不好琢磨。
展歡顏在廊下又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見外院的劉管事披著蓑衣從院外快步走了進來。
“大小姐,馬車套好了,可是這會兒剛好雨勢又大了些,城外這邊的山路怕是不好走,咱們是不是再等等,說不準一會兒天氣會好些?”劉管事問道,擦一把臉上的雨水。
還不及展歡顏說話,張媽媽已經聞訊從屋裡出來,徑自往門口一站,扯著嗓子道,“夫人交代過了,今兒個是黃道吉日,一定要讓小姐今日回府,圖個吉利。這要是耽誤了行程,夫人若是怪罪下來,咱們誰能擔待的起。”
黃道吉日?這樣的天氣,的確是個難得好日子呢!
展歡顏心裡冷冷一笑,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可是這一段的路,確實是不好走,這萬一路上有個好歹……”劉管事還是有些不放心。
“大小姐金尊玉貴的身子,自然有神仙老爺庇佑,能出什麼事?了不得就叫下頭的人趕車的時候多注意著一些。”張嬤嬤不悅道,“明兒個立春,又趕上侯爺的壽辰,如果大小姐不能及時回去,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早前在江氏身邊的時候,她是江氏的兩個陪嫁過來的婆子之一,在江氏身邊很得信任也很有地位,否則江氏也不會放心讓她在莊子上看著展歡顏了。
劉管事並不敢十分違逆張媽媽的意思,但想著這天氣,心裡也著實著急,就帶一點乞求之色朝展歡顏看去。
“既然是母親的意思,那便就照張媽媽說的做吧。”展歡顏道,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一會兒路上小心著些也就是了,橫豎路程上也不是太遠,應當是趕得及在天黑之前回府的。”
“是,大小姐!”得了她的話劉管事這才稍稍定了心,轉身到院外去招呼了幾個小廝進來幫忙搬行李。
展歡顏也不去管,徑自出了門。
大門口的馬車已經套好了,一大兩小,外加幾輛搬用行禮用的敞篷車,上麵蓋了厚厚的油篷皮子防雨。
“大小姐上車吧!”大丫頭香梅和香雪走過去幫著打開了車門。
展歡顏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偏頭看了一眼那輛笨重而華貴的馬車,卻是一動未動。
張媽媽等了片刻,忍不住催促道,“大小姐,時辰不早了,咱們應該啟程了。”
“好!”展歡顏一笑,唇角笑容如三月桃花般驟然盛開,轉而對身後捧了個長方形錦盒的小廝道,“把東西交給香梅帶著。”
兩個丫頭接了,捧著那錦盒先行爬上車去安置。
張媽媽剛要引著展歡顏過去,不曾想展歡顏卻是一抬下巴,直接對那趕車的小廝吩咐道,“啟程吧,車上放著的我要送予父親的壽禮,路上小心著點兒,萬不能出什麼岔子。”
那小廝一時懵懂,車裡香梅和香雪也不解的互相對望一眼……
怎麼大小姐自己不上車嗎?
“大小姐,您……”張媽媽的臉色變了變。
“今日回了侯府之後,媽媽就要回母親身邊伺候去了吧?”展歡顏道,微微一笑,“這些年我在莊子上,得媽媽悉心照拂,實在是舍不得,我坐第二輛車好了,路上也好和媽媽說說話兒。”
“這怎麼行?”張媽媽幾乎是失聲叫喊出來,卻又很快鎮定下來,陪著笑臉道,“大小姐身份尊貴,怎好委屈了您?”
“說的也是!”展歡顏垂下眼睛,張媽媽剛要鬆一口氣,下一刻又聽她說道,“那不如張媽媽你與我一起同乘好了?”
說著就要攜了張嬤嬤的手上車。
張媽媽心裡一跳,幾乎是下意識的避開她的手。
展歡顏的眸子一動,心中卻是了然……
果然,這車是有問題的。
就說那江氏不能這樣看著她順利回府的,果不其然,還真就是這樣。
張媽媽反應過來,也唯恐自己的反應過激而露出什麼破綻,急忙解釋道,“咱們這一趟帶著的行禮不少,老奴跟在後頭也好有個照應,實在是不方便和大小姐同行,謝謝大小姐抬愛。”
“橫豎今天我定是要與媽媽坐在一起說話兒的,如果媽媽覺得坐我的車不方便,我隨你也就是了。”展歡顏含笑說道。
“大小姐……”張媽媽還想再勸。
“我說,我坐後麵這一輛!”展歡顏重複,字字輕緩而柔韌,但是無形之中就是叫張媽媽覺得胸口似乎壓了塊石頭,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大小姐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張媽媽心裡砰砰直跳,想著又兀自安慰自己不可能!
這邊她正兀自失神,展歡顏已經不由分說轉身上了第二輛馬車。
張媽媽心急如焚,神色憂慮的看一眼前麵的馬車,剛要吩咐那趕車的小廝兩句什麼話,後頭展歡顏已經開口催促道:“張媽媽,時候不早了,該啟程了。”
張媽媽回頭,對上她從窗口探頭看來的目光,不得已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車。
車隊緩緩啟程,離了莊子,往內城方向行去。
雨天光線暗,也不能看書,展歡顏就坐在車廂的一角閉目養神。
這輛車的車廂內空間本就不大,張媽媽坐在靠近門口的另一角,越發覺得渾身不自在。
雨天,城外的道路泥濘不好走,車隊走的並不快,卻是顛簸的厲害。
張媽媽心裡一陣一陣的發緊,幾次都想要探頭出去吩咐外頭的人兩句卻又不能。
如此走了半個時辰,張媽媽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終於忍不住開口:“大……”
話音未落,外麵就是一片尖叫聲傳來,間或伴隨著馬匹的嘶鳴聲和馬車倒地時候劇烈的撞擊聲。
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張媽媽噌的一下彈了起來,卻忘了車廂低矮,頭頂頓時就撞出了個大包,痛的齜牙咧嘴。
“外頭怎麼回事?”強忍著劇痛,張媽媽探頭對外麵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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