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身上輕輕戰栗,縱然手腳冰涼,陶君蘭還是毅然決然吩咐道:“傳令下去,從今日起,沉香院眾人一律不許踏出院子半步。封了大門,也不許人再進來。王妃那邊,也是一樣!”
末了陶君蘭又看向周意:“你回去之後,也先在家中閉門謝客一些時日罷。雖說我如今還沒有疫病的症狀,可是保不齊——你到底有沒有被傳染上我也不知。不過想來還不至於這般嚇人,五日之後,你若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再出來走動罷。說起來,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陶君蘭這話是真有些歉然。周意若真逃不過,那便是她害了他。本來周意不來見她,豈不是什麼事兒也沒有?
最關鍵的是,周意是李鄴的左膀右臂。如今剛養好了傷勢,卻又出現了這事兒。也不知會不會耽誤李鄴的事情?
還有,李鄴知道了這事兒的話,必然會很擔心吧?
還有……
陶君蘭說完了該說的話,便是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了,木然的坐在椅子上,腦子裡亂哄哄的不知道多少念頭和思緒在糾結纏繞。最後成了一團亂麻一般。
紅螺和其他人也早是木愣在了原地,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麼,甚至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
昨兒還隻是在嘴上說說的瘟疫,今日卻是幾乎貼到了身邊。一時之間,倒是說不上來驚慌惶恐多些,還是不敢置信覺得恍如夢中多一些。
這事兒像是戲文裡才有的事兒。前一刻還挺好,後一刻便是厄運臨身。
許久,陶君蘭緩緩起了身來,苦笑了一下:“卻是我連累了大家了。從現在開始,除開紅螺之外,其他人都不許靠近我五步之內!”之所以還留下紅螺,是因為紅螺也和她一樣接觸了那封采鳶帶來的信。那是綠柳接觸過的東西,誰知道接觸過後會不會也染上疫病?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她才不敢冒險。
“周意,你出去的時候,再讓人去陳家一趟,讓芯蘭也閉門謝客。”說這話的時候,陶君蘭隻覺得口裡發苦,腳下更是軟綿綿似乎半點不著力。
所有人都聽見了陶君蘭聲音裡輕輕的顫音,以及上下牙微微撞在一處的清脆敲擊聲。
連陶君蘭都怕了,一時之間方才還木訥的眾人忽然都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恐懼。
甚至又人突然哭出聲來,哭聲裡的懼怕和惶恐像是一隻鋒利的爪子,狠狠的攥住了人的胸腔,叫人喘不過氣來,叫人害怕得戰栗不止。
紅螺驀的大喝了一聲;“哭什麼哭?這不過是預防罷了,誰說就一定會有事兒?側妃洪福齊天,哪裡會有疫病來侵?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都不許哭不許怕!否則我輕饒不了她!”
紅螺畢竟是沉香院的第一大丫頭,此時滿含了威嚴猛地喝出這一番話,倒是也有不小的威懾力,頓時就叫其他丫頭都忙收斂了神色收了聲音,一個個噤若寒蟬。
周意此時跪下朝著陶君蘭“砰砰砰”磕了三個頭,硬著嗓子道;“側妃英明大善!天必佑之!”說完這話,他便是起身頭也不回的大步流星而去。
陶君蘭笑了笑,兀自扶著椅子的扶手起身。紅螺伸手過來想要扶住她,卻是叫她避開了,繼而輕聲吩咐:“從今日起,你雖可在三步之內,但不許再與我接觸。”
紅螺一怔,隨後眼睛便是一澀,幾乎不曾落下淚來。
陶君蘭勉強憑著自己的力氣扶著椅子站直了身子,然後便是拖著軟綿綿的腿往內室走去。此時此刻,她是真站不住也坐不住了,隻有靜靜的躺著,許還要好些。
說實話,今日這個事情實在是太過突兀了。她半點準備都沒有,著實是被嚇住了。昨兒她還在想,若是疫病爆發又該如何,若是萬一府裡有人發病又該如何。可沒想到的是,今日她先前想的法子便是能派上用場。更沒想到的是,這個人還是她自己。
真真是嘲諷至極。真真是意外至極。
怕死嗎?當然是怕的。陶君蘭僵硬的躺在床上,隻覺得渾身冰涼,甚至就連胸口都沒有了熱乎氣兒。她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了數九寒天的風雪之中,整個人都要被凍住了似的。
最終,她忍不住蜷縮在了一處,抱住自己的胳膊,借此來讓自己覺得暖和一些。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感覺到了她身上不由自主的戰栗。
陶君蘭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嗬,沒想到她也有怕得如此厲害的時候。她還以為,不管什麼時候,她都能從容麵對,保持住這份淡然。
可沒想到,真遇到事兒了,彆說從容淡然了。她就是想停止住這戰栗都是力不從心。根本做不到,那股恐懼是從心底滋生出來的,她壓製不住,她更忽略不了。
沉香院突然封了院子,這消息自然是瞞不住。
薑玉蓮很快就知道了這個事兒,隻是卻是不知道來龍去脈就是了。不過正因為不知道,所以她才更是好奇和止不住的猜測。
不隻是薑玉蓮,就是府裡其他人,也是如此。不僅包括主子,更是包括端親王府上的仆婦們。
不過所有人都是沒想過,這是因為瘟疫的緣故。
李鄴倒是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驚得也是連手裡的公文也是險些攥壞了。待到回過神來之後,也顧不上仔細問問,下意識的便是抬腳就往外走。
王如一把拽住了李鄴,急切勸道:“主子這是做什麼?”
李鄴一頓,雖然明白了王如的意思,可卻還是堅定不移的繼續邁出了腳步去。王如反倒是被李鄴踉蹌著帶出了幾步。
意識到了李鄴的意思,王如唬得忙使出吃奶的勁兒去將李鄴死死的抱住了。然後大聲勸道:“主子不可糊塗啊!此時縱然回去,陶側妃也不會見您的!您沒聽說麼,陶側妃已是命人封了院子了!”
李鄴沉了臉,冷冷斥道:“放開!”正因為知道沉香院已是封了院子,他才更是要回去看一看。出了這樣大的事兒,陶君蘭還如此冷靜的顧全大局,叫他更為心疼。他倒是寧肯陶君蘭不要如此懂事冷靜才好。
不管如何,他都是想要回去見一見陶君蘭的。
不過此時王如哪裡敢放手?反倒是更加勒得緊了一些,更加苦口婆心的勸道;“主子縱然不在乎,卻也好歹不要辜負了陶側妃的這一番心意啊!”
李鄴卻是一個字兒也聽不進去,反倒是一腳踹開了王如,怒道:“住口!再多說一個字,以後便是不必再跟著我了!”
到底是從小就服侍他的,雖說情急之下踹了王如一腳,不過李鄴還是留著理智的,並未下死力氣,隻是用了巧勁將王如蹬開也就是了。
王如歪在一邊,自然也就攔不住李鄴大步流星的出了門。
王如使勁的砸了一下地,哧溜一聲爬起來也顧不上拍拍屁股上的灰,便是一路小跑的又追了上去。隻是李鄴這次不僅走得飛快,還是大步流星,所以這會子已是拉出了一段距離了。一時半會的,倒是也沒來得及追上。
待到出了屋子,院子裡人來人往的,王如也就不好再和李鄴拉拉扯扯了。隻得一直緊緊跟著李鄴,不住的在口中勸說。
隻是奈何李鄴卻是自動屏蔽了周圍的聲音,愣是一個字也沒聽見,更不要說聽進去了。事實上,這會子滿心滿眼的,李鄴想的都是陶君蘭:不知道沉香院如今是什麼情形?不知她怕不怕?不知道她心裡又是如何想的?
一路這般想著,李鄴連馬車都顧不上坐了,去馬廄隨便選了一匹馬翻身上去就往府裡疾馳而去。甚至顧不上這裡還是衙門,更顧不上衙門裡人來人往。
至於彆人那些詫異的神色,那就更是瞧不見了。
王如知道憑著一雙腿肯定是追不上的。隻得告罪了一聲,也挑了一匹馬跟了上去。不管如何,他縱然拚了命也是要追上去將李鄴攔住的!否則的話,李鄴若真有個什麼,他作為隨身侍從,那也是一個死路可走!
當然,也並不是說他怕死才如此。更多的還是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主仆情分,不容許他這麼看著李鄴奔赴危險之中。
如今的端親王府,在王如眼裡和刀山火海,卻也是沒什麼兩樣了。
王如想著,又狠狠的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他這匹馬比不上李鄴的那以一匹,根本就追不上。而且,這裡是京城,他一個奴才這般縱馬……到底是不如李鄴那般有底氣,敢讓馬兒撒開腿毫無忌憚的一路狂奔。
就在眼看就要到了端親王府,王如還沒追上李鄴已是徹底死心的時候。冷不丁的卻是從旁邊竄出了一隊身穿鎧甲的禁衛軍來一下子攔住了李鄴。
李鄴隻得勒住了馬,那馬疼得幾乎半個身子都顛了起來,這才勉強住了腳。
李鄴眯著眼睛看了看禁衛軍手裡的長矛,冷冷出聲;“你們這是作甚?攔住本王做什麼?”禁衛軍的隊長上前來,畢恭畢敬的衝著李鄴行禮回話;“回王爺的話,皇上吩咐了,您不能回端親王府。府裡的人也不許出來。”李鄴的麵色陡然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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