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露天電影裡懷戀

2014-08-19 作者: 樊新旺
第十五章 在露天電影裡懷戀

似水流年,衝刷掉人生許多的記憶。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把中年沉向兒時的露天電影裡,那美好的劃痕便像膠片一樣,清晰地映現出來。

鄉村的露天電影,是情感複蘇的媒介,是遠去歲月裡的笑聲,是童年樂趣的搖籃。回想在星月淩空的鄉場上,許多老電影給我留下了難忘的緬懷,然而,如初戀般使我動情的,要數在我故鄉拍攝的《地道戰》了。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我一場電影還沒看到,卻聽說離我們小村僅有十幾裡的冉莊拍了《地道戰》。我眨著兩隻小眼問爺爺,為什麼在那兒拍電影?爺爺說,因為冉莊地道多,地道長,打小日本兒的時候,那裡埋伏下神兵神將……聽爺爺這麼說,我做夢都朝那裡飛翔。也許是因為拍了電影,沒過多久,學校就組織學生,到冉莊參觀,我高興的一蹦三跳,硬擠進隊伍裡,不料,老師嫌我年齡小,又把我拉出來。後來,我偷偷邀了一個小夥伴,來到冉莊的十字街頭,看完高房和地堡工事,又圍著那兩棵還長新枝的古槐樹轉了兩圈兒,然後在我姨奶奶家吃了一頓山藥麵餄餎,就歡蹦亂跳地跑回家來。

在接下來的歲月裡,我就天天盼望見到這個電影。忽然的一天,村裡傳開了消息,說縣裡的放映隊來了,要演《地道戰》,我高興死了。傍黑的時候,見在鄉場上豎起兩根木樁,扯起一塊銀幕,我也顧不得吃晚飯,就和其他小夥伴一道,在大隊部的空場上畫地為牢,拿瓦片劃個尿坑,放個木床,死死地守住那塊地方,等爹媽來了,我吞吃完媽媽給我帶來的玉米麵餅子,就聽留聲機劃出一曲“小河的水,清幽幽,莊稼蓋滿了溝……”唱完這首歌,一束白光就開始晃對銀幕,隨著一陣歡呼雀躍,一雙雙小手便舉向白光,登時,一窩黑色的小兔小狗兒,就亂跑亂竄地躍然在銀幕上……

電影開演了,影片的唰唰轉動,把一段人民戰爭的曆史,活靈活現地演繹在銀屏上。當看到高老忠發現日本鬼子悄悄地進村,急喘喘地跑向那棵老槐樹拽起鐘繩時,我情不自禁地高喊,就是那棵老槐樹!媽媽用胳膊肘暗暗捅捅我:你瞎嚷啥?我憋不住又喊:媽媽,是真的,那天我還圍著那兩棵老槐樹,轉了倆圈兒呢。媽媽這才埋怨我,你還說呢,那日你也不言個聲,可把我和你爹急死了。當時,對媽媽的埋怨,我根本沒有理會,隻是不錯眼神地盯住複活在銀幕上的那兩顆老槐樹。我儘情地往下看著、看著,當銀幕上緩緩升起一輪紅日,一首“太陽出來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閃金光……”的插曲從銀屏上飄出來,當“地道戰,地道戰,埋伏下神兵千百萬……”的歌聲從冉莊的大地上響徹起來,我才真正領會到了冉莊的神韻……

這部老電影,拍的太精彩了,它純正的畫麵和精妙的台詞,在我童年的天地裡,留下了許多美好的樂趣。記得第一次看完電影之後,我和幾個小夥伴便在我家的河坡上挖地道、做地堡,學著電影裡的情節做遊戲:你的,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後來,我們還在地堡上戳個牌子,寫上“高家莊”,讓人扮出湯丙會的樣子,伸出大拇指衝著那塊牌子說:高家莊,高,實在是高!

漸漸地,這部老電影,便風靡了世界。隨著它不斷的播放,冉莊便名響全國。而我第一眼目睹的那兩棵古槐,也隨著熒屏,慢慢變成了冉莊的名片和象征。在很多年之後的一次詩會上,我曾滿懷深情地吟誦它:你站在十字街頭,獨守一片寧靜。龍爪般的枝椏,勾畫出一道風景。你高大的手臂,擎起一口大鐘,墜成一個歎號,讓天下遊人震驚!

《地道戰》啊《地道戰》,給冀中平原上的冉莊,貼上了一張鮮活的名片。它不但吸引著成千上萬的中國人來此拜訪,反而還把當年駐守張登(黑風口)據點的淺尾公平,也深情地吸引到故地。當我聽說日本那個瘦小老頭帶著他的孫子來到冉莊,從車裡一鑽出來就說,我向中國人民請罪來了,便陡升感悟,於是,我就這樣寫詩回贈他:曆史,在這裡重現,憶念,回燃昔日的烽煙。這裡,有你侵略的足跡,這裡,丟下你終生的遺憾。五十年前,你從黑風口向冉莊進犯,五十年後,你來冉莊懺悔罪惡的當年。你下車就說,我向中國人民請罪,一雙老眼,擠下罪惡的辛酸。你老了,其言也善,為何攜孫子來此遺落傷感?你說為讓中日世代友好,才帶孫子,跋涉這遙遠的和平之戀。你來時,行囊背滿了五十年的羞慚,你走了,在這裡切除積澱在心囊的病源。回國後,你向地展館放飛一封書箋,那是你代表日本子孫,發表的和平期盼……

寫於2011年4月10日

原載2011年9月4日《保定日報》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