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鄉的村戲

2014-08-19 作者: 樊新旺
第十四章 故鄉的村戲

在電視的熒屏上看戲,總覺得寡淡無味。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於是就在晚茶的氤氳中,仰靠在沙發上,微閉了雙眼,很幸福地回味起故鄉的村戲來。

故鄉的村戲,大多是村裡人演給村裡人看的,那演藝和設備自然就很粗淡。在我的記憶中,原先有戲樓,後來被砸毀了。村劇團再唱戲,就用土台子或木板做台麵,然後用葦席或染過的粗布把三麵一圍,就成了戲台。演出時,既無大幕和舞美,也沒什麼燈光和音響。那樂隊也極其簡單,一麵大銅鑼,再加上一麵小嘎巴鼓,還有四五樣吹拉敲打的樂具,湊合著伴奏,就能演戲了。但莊稼人根本不嫌這些,當那麵大銅鑼打起頭嗵後,男女老少就帶著從繁忙的耕作中解脫出來的悠閒,互相吆喝著走出家門,從各條大街和小巷,彙到戲台前。然後,大家就都尋找自己的座位,有的隨手揀一塊磚當座位,有的懶得動手,乾脆一屁股坐到堆在場外的棒秸推上,娃兒們則像靈猴似地爬上光禿的枝杈,而更多的莊稼人則是在戲場上晃過來悠過去,碰上三親六戚或老相交,喜得你給我一掌,我給你一拳,然後就依膀兒站著,一邊閒談,一邊看戲。戲台的邊邊角角,那些拉洋片兒看西洋鏡的、套圈兒的、吹糖人的,賣花刀和紅纓槍的、在轉盤上打紅綠黃色冰水的、賣貨郎的、賣冰糖葫蘆的、耍猴兒的……組成一幅天然的民風民情風俗畫,一任孩子們自由自在的在那幅多姿多彩的畫中漫遊……

這是白天的情景,而到了夜晚,那些看戲的人就更多了,條條街巷的人流,在星月的映襯下,仿佛一幅流動的水墨畫,從四麵八方流到戲台底下。人山人海般的老百姓,聚在一起,一會兒湧過來,一會兒擠過去,有時演不下去了,管台的就脫下褂子,邊抽打邊喊,我叫你們擠,我叫你們擠油兒,我叫你們閒的橫蹦……儘管受管台的衣褂掃蕩,但人們還是無怨無悔的不肯離開。

那時候,最熱鬨的日子,就是故鄉唱村戲,因為那是莊稼人經過一年的大汗淋漓之後,儘情地舒展情懷,享受悠閒的好去處。那時候,戲是濡染老百姓心靈的瓊漿玉液,是村人們渴盼的最美最快樂的精神享受,所以,那些男女演員,就成了人們眼中的香餑餑,儘管白搭工拍戲或演戲,但都樂此不疲。我清楚地記得,在我們公社,那時有好幾個村劇團,有唱梆子的,有唱老調的,有唱本地哈哈腔的,一到農閒,好幾個村都同時開鑼,誰喜歡聽哪一口,誰就朝哪個村奔去……

那時看戲,我們村的人,都愛看哈哈腔。開場前,那竹笛兒吹出歡快洋溢的曲調,就像水鳥兒婉轉鳴叫出清亮的水音,那笛子一響,登時就把莊戶人所有的憂愁全都洗去,然後如癡如醉地看一場大戲。那時我們常到魏村南街,看《小王打鳥》、《牆頭記》和《禦酒埋香》什麼的,看的多了,聽得多了,差不多誰都能哼唱兩句。人們從田裡暮歸,走在鄉間小路上,都放開嗓喉,把哈哈腔那歡快喜悅的曲調,放飛在田野上。在遼遠的天空下,誰都沒有顧忌,誰也不嫌誰唱些什麼,就是直嚎兩口,心裡也痛快。有一個叫田長利的老光棍兒,唱的不賴,他為教育人們,一開口就唱《牆頭記》的戲詞兒:叫聲大乖和二乖,你們不該把老爹我往這牆頭上抬。這牆頭本是我親手蓋,到如今你們卻叫它成了我的望鄉台……

漸漸地,故鄉再唱戲,就不讓穿古裝,全都讓改唱樣板戲了。從那以後,演樣板戲好的劇團,要數樊莊。說他們好,並不是因為他們唱念做打出色,而是在他們那戲班裡,能打會鬥,還練出了二十多個跟頭匠。一到演武戲時,那些跟頭匠便紛紛登台,有的不動窩,就能翻二十多個倒跟頭。有這麼好的武戲,我們就開始奔向樊莊的戲台。那一年正月十三,他們演《智取威虎山》,演著演著,就鬨出了大笑話。當楊子榮把那隻老虎打死,那個演員把手一揮,隨口說道,擔著馬,牽著虎,咱們開路一馬司!他一說完,台下登時嘩然大笑,緊接著就響起了一片倒好聲。這還不算,等跟頭匠上躥下跳打跟頭,我們看的正過癮時,突然把幾塊台板砸塌了,那個跟頭匠掉下去,還摔了個烏眼青……打那以後,有人就編出來一段順口溜:樊莊兒的戲,你彆去,三領席,兩葦箔,疙瘩碼兒當柱腳……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唱,人們還是照常看。直到七十年代末,故鄉的劇團才紛紛解散。而樊莊那些跟頭匠,大都被上頭拔走了,他們在外麵的大舞台上,繼續翻騰……

這就是故鄉的村戲。雖然,它離我們漸漸遠去了,但它濃縮了那種釅如茶醇如酒的鄉情,唱出了那個年代的鄉音,給荒蕪的村野,生長了文化的綠芽……

哦,那年那月,故鄉的村戲……

原載2011年8月28日《保定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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