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5 作者: 丁捷

“黑墩子”是一個人的名字。Www.Pinwenba.Com 吧黑墩子——名字?對,又不對。說不清。反正,大家都這麼喚他,喚起來的那種腔調,跟喚狗是一樣兒的。

黑墩子人如其“名”。皮膚黑得如剛翻過的臭土,外麵再套一件黑衣服。渾身上下,隻有那雙鼓鼓的雙眼,忽閃著兩點白白的愚光。身材呢,就如一截樹墩子一般,粗粗的一溜兒到底。這樣的身材當然不中看,但看上去實惠,還是很有點牛勁兒的。

黑墩子兩歲上死爹,據說是餓死的。娘撇下他改嫁了,走得遠遠的。沒有一個人說得清,有多遠,遠到哪裡。黑墩子就跟堂哥嫂過。先是整天哇啦哇啦地叫了兩年,像條可憐的野狗兒,滿地裡亂爬亂滾。渾身的泥巴,從來沒見洗過,日積月累,就像剛出土的兵馬俑的盔甲,肮臟、陳舊而堅硬。五歲後,黑墩子不叫喚了,突然變得沉默寡言。遭瘟了一般,整天傻乎乎、病歪歪地在村裡遊蕩,還偶爾偷人家一點曬在外邊的山芋片子和蘿卜乾子,往嘴裡扔。過了十歲,堂哥嫂便“管不了他了”。黑墩子成了細獨杆子一根。他開始替人家乾活掙錢。哪家辦事,生死嫁娶,扒地砌牆,他都不邀自到。人家圖個吉利,也諒他可憐,便留下他。何況他乾活挺賣勁,吃住也隨便。他從來不上桌——人家也不要他上桌子,他坐那兒,誰還願意動筷子啊!黑墩子總是蹲在廚房簷下,吃一點剩飯菜,晚上和衣躺在隨便一個什麼地方,就算過了一天了。

時間過得也很快,黑墩子的發育倒也沒有拉下過。上麵長小須須,下麵長小須須,喉結鼓出來了。腋下和襠裡的汗腥味越來越重。看見大姑娘小媳婦打前麵過,眼睛就發直,小弟弟也不老實地探頭探腦。

鄉鄰們看在眼裡,樂了。說這黑墩子,也動壞心思了,大家夥可要注意,拴好自己家的房門。要是哪家的女人,給這傻子乾了,什麼也撈不著的,還要活活氣死。黑墩子是傻子,王法拿他也沒辦法的。

“喂,黑墩子!要女人不?”

哪家砌房子,黑墩子在一旁幫工,瓦工們便這麼拿他咋呼,解悶兒。

“要啊!”

黑墩子半張了嘴。陽光很毒地舔他肮臟的臉,他的下巴上掛滿了黑黃的汗和唾液。

“說高聲一點,黑墩子!”

“要!”

“要到哪兒啦!”

“要到脖子口!”

大夥便哄笑起來,滿足極了。也有時嫌不夠味,便繼續問下去。

“黑墩子,你要到了誰呀?”

“要了要了誰啊誰啊……”

這可是個難題。黑墩子直撓頭,張皇地四顧,答不上來。大夥便一齊哄起來;

“快說,要到了誰呀?”

“說了給你好煙抽。”

“不說明兒煙酒都彆想,媽的!”

黑墩子便使勁兒想。三想兩想,自然隻能想出河東翹翹娘,便脫口而出:

“我跟河東翹翹娘。”

河東翹翹娘是大夥的拿手玩笑對象。這個潑婦娘兒們,老公偷雞摸狗,公安局就來逮他,他嚇得跑掉了。許多年了,再也沒有回來。翹翹娘長得**翹翹屁股翹翹,男人看到她耐不住性子,不由得小弟弟翹翹。好在翹翹娘她也耐不住寂寞,跟不少男人睡。後來生了一個兒子,弄不清是誰的。大家就叫他翹翹,誰翹過的,就是誰的吧。平時,男人們在一起乾活,需要一個女人當葷話,翹翹娘再合適不過了。於是她每天被大夥兒“翹”上幾回。“翹”狠了。其實大多數人在口頭上“翹”,真格兒的,據說誰也沒“翹”著,除非那個大麻子村長。大夥都睡不著這媳婦,似乎都有些恨意,都這樣稀裡嘩啦地倒洗腳水一樣,拿她往外潑。你黑墩子居然也“翹”河東翹翹娘?你黑墩子居然也“翹”到河東翹翹娘,太搞笑了吧。大夥笑得好開心。

“再說,還上了誰?”大夥還不放過他。

黑墩子呆立著,臉憋得通紅,求援似的瞪著腳手架。

“快說呀!”大夥急了,都停了活兒,好像吃肉包子,啃去了麵殼,剛露出美味的肉餡,卻被塞住食道一般難受。

“你黑狗日的到底說不說!”

有兩個人從架子上跳下,提了瓦刀,揪住黑墩子的褲子,喝道:

“要是不老實,我們不客氣了,有你好過的!”

黑墩子嚇得直吐舌頭,結結巴巴說:“沒有,我老實,確確,沒有上,沒有睡過誰誰……”

這可不行。瓦工們便扯下他的褲子,嚇唬說:

“如果不說,老子非閹割了你不可!”

“仔細想想。”另一個誘導說,壓低了嗓門,“是不是上過你嫂子?”

黑墩子臉色陡變,囁嚅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大家開始扯他的褲子,一直扯到膝蓋下。黑墩子的小弟弟果然正翹著呢!那瓦刀就比劃上去了。黑墩子嚇得哇哇大叫:“說我招我招。”

黑墩子滿頭大汗呢。他無可奈何地說:“我睡過嫂子。”

“大聲一點!”他們喝道。

“睡、過、嫂、子!”

黑墩子氣哼哼大吼起來,然後粗野地叫罵他們。大夥樂了,一聲喝彩聲。兩個瓦工撒手,並獎賞他一包散煙。黑墩子惡狠狠地把它打落在泥漿裡,踩得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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