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霖心裡充滿了傷感的感激。自己有了今日,是一代奇人用自己的一生換來的。
藍珊並未注意陳偉霖的異樣,繼續道:“無名老人如此人物,卻並未像拔陀,真武,不立不為等人那樣開山立櫃,傳下道法,而是將自己的所有藏在一處神秘的異境中,留待有緣人。你想,無名老人何等人物,其道法又是泛泛?”
陳偉霖深有感觸的點了點頭,他修煉的是無名老人獨創的天地五行決。無名老人自己修煉的裂天決,青蓮劍典他卻並未修煉。無名老人能達到那樣的地步,這兩樣東西自然非凡。隨便一樣拿出去,恐怕都足以讓天下人為之震動。
藍珊道:“三年前我們得到消息,無名異境很可能存在於白石林中。像獵人堡,傭兵城,化十國,天馬國,甚至八大門派之一的燕子門等情報組織強大的勢力都得到了這個消息。他們都派遣了高手過來查探,找了兩年仍舊一無所得,後來我們都一致認定這個情報來曆不明,未必可靠,這才退去。”
陳偉霖凝神細聽。他想起三年前在白石林中遭遇獵人堡強者,當日他正是被獵人堡的一堆獵人逼入懸崖,才找到小白白,通過小白白,找到無名異境的。
藍珊將聲音壓的愈發低了:“可是後來,我們又得到一個消息。神龍幫的幫主得到了一把神奇的刀,叫做青龍吐月刀,這把刀中,就蘊藏著通往無名異境的地圖。”
這下陳偉霖再也難以平靜了。無名異境是他將來打算與何洛洛一起隱居的地方,若是讓彆人都找到了,他哪裡還有安靜可言?雖說無名異境的門口有無名老人親自設下的天地五行大陣的陣法守護,元境以上的人都無法進入,但自己最隱蔽的所在讓人知道了,他自是覺得十分不舒服。
陳偉霖帶了麵具,藍珊看不到他的臉色,自然也不知他的異樣。她繼續道:“我們得到消息,青龍吐月刀極可能會在明天山崎子的大婚典禮上出現,我們這回來的任務,就是搶奪青龍吐月刀。”
陳偉霖終於明白了。堂堂十大龍城之一的龍香城女兒,竟然跑來給山崎子賀喜,原來不是山崎子真有什麼莫大神通,而是他們神龍幫懷璧其罪。
他心中尋思:“這把刀一定不能落入彆人的手中,須得想法子搶過來毀掉。”
同時,他也明白了另一個問題。那天紫芸被棒如意擄走,也不是棒如意有什麼過人之處,連戰靈小組都給他瞞過。而是當時所有的成員都被抽去調查青龍吐月刀的下落,以致紫芸身邊防禦空虛,讓棒如意鑽了空子。否則,便是棒如意再強十倍,也休想把紫芸擄走。
明天的計劃,戰靈小組內部已有明確分工,陳偉霖是剛加入,一切能力還不成熟,自然擔當不了什麼特殊的艱巨任務。所以他的任務隻有一個,寸步不離的跟著郡主,誓死保護郡主的安全。
陳偉霖不禁苦笑,心想:“紫芸是仇人的女兒,自己不殺她就罷了,居然還要去保護她。這世事無常,真是難以預料。”
正在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是肖香。
肖香見到陳偉霖,頭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輕聲道:“楊公子,藍姐。你們已經說了一上午啦,先休息一下吧!我……我做了一桌菜,請你們過去一起吃!”
藍珊見肖香一襲淡黃色襯衫,更襯托的她溫婉可人,清純貼心。白璧般的臉上暈紅醉人,妙目波光流動中,好似在訴說著一段羞澀的少女心事。
她心裡黯然,竟泛起一陣酸楚嫉妒之感。自己若是像她一樣年輕,像她一樣冰清玉潔,自也敢放手去追自己喜歡的人,追得理直氣壯,無怨無悔。可是現在呢?她自覺已沒有這個資格啦!
她這些年已習慣喜怒不顯於形,臉上掛著親昵的笑容:“好啊,反正事情已說完了,咱們就去嘗嘗肖大小姐的手藝。”
陳偉霖本不想與以前相識的人過多接觸,但見肖香楚楚動人的殷勤相邀,若是拒絕,隻怕讓她傷心難過。肖香一向對他十分尊敬,三年前陳偉霖要離開白石城時,肖香給他送包子,臨彆之時,還給他行了一禮,並未因他成了廢脈人而卑賤他。
這樣溫柔體貼的女孩兒,陳偉霖當然不忍心去傷害。心想:“隻要我不拿出木杖,就算她二哥也不認識我。要不了多久我就和紫芸離開了,吃頓飯應該無妨。”當即點頭答應。
肖香臉上立時綻放出一朵鮮花般的笑容,欣然道:“旭大哥,旭二哥,旭三哥和爹爹都已在等你們。他們說楊公子若不去,什麼酒都沒味道了。”
陳偉霖哈哈一笑:“好,走吧!”
將房門關上,三人一道向著聽香院外麵走去。走過精致的假山,一隊巡邏兵迎麵而來,對著陳偉霖和藍珊兩人恭敬行禮。
陳偉霖心裡一陣感慨,昨天還是賊頭賊腦的,一看到巡邏兵,嚇的三魂七魄去掉了一半。這回風水輪流轉,該他們給自己恭恭敬敬的行禮了。
一路上,陳偉霖與藍珊有說有笑,肖香卻安安靜靜的跟在一邊,默默的聽著兩人說話。肖香忽然問道:“楊公子,你已加入戰靈小組了,是嗎?”
陳偉霖點頭道:“是啊,隻是未經爵靈王的批準,還不算正式加入。現在麼,隻能算是郡主的貼身護衛。”
藍珊笑道:“哪有你這樣舒適的貼身護衛?郡主的貼身護衛共有七個,現在恐怕都在站崗,唯獨你一個在這裡逍遙。”
陳偉霖打了個哈哈:“郡主也知道指望我去站崗,棒如意之流的人物肯定暢通無阻。”
藍珊連忙給他使眼色,低聲道:“這種關係到郡主名聲的事,不能瞎說。”知道紫芸被棒如意擄走這件事的,隻有戰靈小組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這種事情,自然誰都絕口不提的,誰想到陳偉霖竟然當玩笑來開。
陳偉霖撇嘴道:“有什麼了不起?”心中雖覺得不樂意,果然也住口不說。
藍珊生怕他再說什麼事情,連忙把話題引導向彆的地方。肖香又問道:“楊公子,藍姐,山崎子前輩大婚之後,你們就要回龍香城了,是嗎?”
藍珊心中一動,便知她的心思,笑道:“那是當然!怎麼,舍不得姐姐嗎?要不,你來龍香城上學,這樣不就可以與姐姐經常在一起了?”
肖香心不在焉的答應一聲,又低下頭默默走著,不知在心裡想什麼。
按理來說,她隻見過陳偉霖一次,這次才是第二次。甚至第一次隻匆匆看過他的影子,直到這次才直觀形象的見識陳偉霖。就算是報恩,也斷無關心至此。可是莫名其妙的,一看到陳偉霖,肖香就忍不住心頭怦怦亂跳。
這種感覺,就像三年前,一切都沒有發生時,見到陳偉霖一樣。那是一種羞澀,仰慕,欽佩,甜蜜,緊張,不知所措等等交織在一起的少女心事。
可惜三年前的陳偉霖喜歡許笑笑,一顆心全在小小身上,從未對她注意過。因而那些複雜的少女心事中,還夾雜了一絲黯然失落。而如今,以前的那絲情不自禁的黯然失落,竟奇跡般的沒了,換成了激動與興奮。究其根源,隻怕她自己也難以明白。
隻聞到自己的心中那股不甘的憤怒。
他不想死,因為他還沒找到何洛洛。找到她做什麼?三年了,何洛洛如有不測,早已不測,如沒有問題,那自暫時也不會有危險,可是他為什麼是如此的急切的想找到她?
他此刻是多麼的想再見一見那個清靈絕俗的女孩兒一麵,隻需一麵,他便死了也甘願了。然而,上蒼注定要讓他塵埋於此,注定讓他再也見不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影子,注定要讓他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在酒水的嘩啦啦聲中,陳偉霖隻覺內心說不出的悲苦淒涼。漸漸的,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頭重腳輕,漸漸的,他的神經麻木了,連痛苦都感覺不到了。
他醉了,越醉越厲害,越醉釋放的也就越多。不知不覺,他眼中流下淚水,從他的麵具中無聲無息的淌下,混入酒水,流入他的嘴中。原本辛酸的酒水,愈發的辛酸了。
一陣風吹過,隻有那嘩啦的水流聲與花草的沙沙聲相奏成諧,低沉沙啞的撕裂著一段傷感的律動。數百雙眼睛都怔怔的望著陳偉霖。
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覺中,被陳偉霖的那股一往無前的悲憤之意感染了。自他喝酒開始,到現在雖一句話都未說,可是人們還是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
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酸。這個看似年輕的少年,似乎經曆了許多令他終身難忘的事情。那些事情是那麼的淒涼,那麼的哀痛,可是眾人又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少年心中的那股堅忍不拔的毅力。那股毅力就如他喝酒一樣,源源不斷,那是一種雖萬千人,吾往矣的英雄氣概。
肖香的手在顫抖,她不知道自己的手為什麼在顫抖。朦朦朧朧中,她好像從這個少年的影子中,看到了另一個少年的影子。
那個少年英華飛逸,也是這般的磊落光明,豪氣乾雲,即使明知必死,也是慷慨雄邁,讓人不由自主的就對他升起折服神往之意。她曾經在心裡仰慕著他,可惜少年一直都把目光留在唐家的大小姐身上,從未對她注意過。她黯然傷神,將這段心事掩藏在內心深處,沒有任何人知道。
可是此刻,她似乎從這個少年身上,再次看到了那個少年。而一旦將這兩個人聯係起來,肖香震驚的發現,這兩個人是如此的相像。樣貌被麵具遮住了,身材成長了,她認不出來,可是隻要細心留意,就會發現兩人的一舉一動,一句話甚至用詞方式,都全然相同。
肖香不認為這人會是陳偉霖,因為陳偉霖是廢脈人,現在恐怕早已死去了。廢脈人亦不可能修煉到如此地步。
肖香眼中不由自主的閃出異彩來。
每一個女孩兒內心都有自己的白馬王子,肖香的夢想中,最完美的愛人,就是三年前的陳偉霖。她生性斯文有禮,卻大有古人慷慨之風,一般男兒或小家子氣,或心機深沉,或自認風流,或心胸狹隘,或優柔寡斷,她瞧著已不舒服,自是不以為然。
陳偉霖從小就顯出放蕩不羈,磊落坦蕩的英雄氣概來。他視錢財如糞土,隻為一句笑言便能將身上全部的錢財儘數擲出。行事果斷豪邁,從不扭扭捏捏,四年前在她大哥的結婚喜宴上,更是當著所有人的麵,大聲斥責她二哥的累累行徑,使得整個肖家下不來台。
也就是那一次,肖香把這個神奇的男孩兒的影子牢牢的記在心裡。在肖香的心中,他就是完美如天神般的存在。
陳偉霖去後,她認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那樣完美的人了。可是沒想到,在這個地方,竟會再遇到一個。而且這個人,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眼看陳偉霖身體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要倒下,卻仍是仰頭喝酒。那奔湧浩蕩的氣勢讓肖香心神俱顫,一股熱烈的感情奔放在胸中,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聲道:“等一下!”
場中十分安靜,她這一道叫聲清脆響亮至極,所有人都轉頭向她看去。隻見肖香掙脫父親的手,徑自走到陳偉霖麵前,道:“我也要喝!”說完,竟伸手去抱陳偉霖手中的酒壇。
所有人愕然不解,不知肖香這是什麼意思。這酒明顯不是好酒,彆人避之不及,她卻主動要喝,嫌命長了麼?
陳偉霖已醉的很厲害,手腳酸麻,肖香一抱之下,他竟沒拿住,給她抱了去。陳偉霖搖搖晃晃,伸手用木杖支撐在地上,酩酊乜斜著肖香。
肖香抱起酒壇,也大口喝了起來。隻是壇中酒已被陳偉霖喝了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一點沒幾口,便被肖香喝的乾淨。
她白皙的臉頰上湧起兩團紅暈,像是白玉上塗抹的胭脂,更增嬌豔。她癡癡的望著陳偉霖的眼睛,不知為什麼,她一看到這雙眼睛,心中便蕩漾著不由自主的熱情。她輕聲道:“你……你還好麼?”
陳偉霖朦朦朧朧,眼前景物不斷亂晃。聽到這一聲飽含深情的問候,突然身體一顫,怔怔的盯著肖香。
天旋地轉,景象不斷的融合變換,肖香那俏麗的身影逐漸化成一道蝴蝶般的影子。陳偉霖呆住了,不知不覺的將手伸過去,也是癡癡道:“何洛洛……何洛洛,是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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