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腿廢了,從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敢玩了。
記得奶奶當時告訴他,隻有夠狠才能達到目的。
他記住了,可是,他對一個人狠不起來,如果狠得了,他隻管養著她,取她的心頭血了事。
然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卻漸漸對她動了心。
可最後,他也對她狠了心。
“璟兒,你當真要奶奶含恨而終嗎?你要奶奶到九泉之下也沒臉見蕭家的列祖列宗嗎?”蕭老夫人失望傷心地捶胸,一口氣提不上來。
蕭璟棠見此,大慌,忙撫著她的背,“奶奶,孫兒答應你,孫兒答應你就是。”
蕭老夫人緩過氣來,緊抓住他的手,“當真?你當真答應奶奶不再冷落公主?”
蕭璟棠沉重地點頭。
這一刻,他再一次違背了自己的心,也背叛了自己的身。
“那就好……你想開了,奶奶也就放心了。璟兒,隻有足夠強大才能為所欲為,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嗎?”
蕭璟棠看向老人家蒼老的雙眸,忽然明白了。
是啊,隻有足夠強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奶奶,我抱你回椅子上,你回去歇息吧。”他抱起老人家,放回椅子上,讓人將她抬回去。
“千萬彆讓奶奶失望。”蕭老夫人不放心地叮嚀。
“嗯。”他堅定地承諾。
再一次,他把心賣給魔鬼,隻為一個再次擁有的機會。
宴會冗長,儘管每一張桌子都備有火爐,卻抵不過陣陣寒風。
冷雖冷,卻也沒人敢抱怨半句,就隻能這般挨凍等待子時到來。
正子時一過算是第二日,邁入新的一年,這個盛宴等的就是這一刻,太後要與文武百官一起期許國家在來年能加繁榮昌盛。
不知過了多久,瓜果點心都吃膩了,太後那邊才見有動靜。
幾個宮女太監將屏風挪開,露出裡邊的巨大沙漏,那個沙漏是用來計時的,沙漏一漏完就代表新的一年到了。
屏風一挪開,一股暖氣撲散而來。
眾人不約而同看去,發覺那裡麵無論是多尊貴的天家人,都比不上九千歲的風姿耀眼。
他端坐在太後身邊,舉止投足都像是一副畫,讓人想要欣賞。
太後扭頭要對他說什麼,他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附耳過去,靜靜聆聽。
有人暗裡說過,九千歲就是憑那一身冰肌玉骨,一張絕世無雙的姿容入了太後的眼,從此魚躍龍門,步步高升。
風挽裳遠遠地看著那男子,他雖然是太監,可在那一桌子身份尊貴的人當中,他給人的感覺才是最尊貴的,遙不可及的尊貴。
不知太後吩咐了他什麼,他點頭,優雅地起身,帶著萬千絕轉身離開。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看過來一眼,她心裡似乎有些失望,似乎。
“夫人,男子漢大丈夫是沒有多餘的心思想兒女情長的。”對麵的男子又清雅地出聲了。
她回頭看向他,也沒有反唇相譏,隻是淡淡施了一禮,道,“丞相大人說得是。”
薄晏舟忽然發現,她不是寡言和淡漠,分明是懶得跟他說話呢。
“怎麼辦呢?接下來有很精彩的把戲,九千歲不在,對夫人來說是一大遺憾。”他言笑晏晏。
“丞相大人方才不是說了,男子漢大丈夫,該以大事為先。”她抬頭,始終有禮地微笑。
薄晏舟淺笑吟吟地盯著她,頭一次發覺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可真爽。
風挽裳無暇再去看他,無聊地四下環顧了下,剛好看到那戶部侍郎帶著家眷匆匆離開。
她幽幽地目送那個婦人,這是最後的離彆了吧,以後再也見不著了吧。
風挽裳不知道的是,這的確是最後的離彆,生與死的離彆。
戶部侍郎更不知道這一回家,地獄之門正向他打開。
白雪紛紛,為這濃墨深沉的夜添了白,不,為這黑夜增添色彩的不止是雪,還有血。
李家大宅裡,血影潑窗,血氣衝天,到處都是驚叫,哀嚎。
屋裡,堂上,坐著當今九千歲,他正悠悠地撥著茶蓋,仿佛外麵不是在殺人,隻是在鬨著玩。
“督主,找到了。”萬千絕將找來的賬本呈上。
男子放下茶盞,輕輕接過來,翻開一瞧,鳳眸冷銳地眯起。
“九千歲,千歲爺,賬本你們既然已經找到了,求千歲爺饒我們一命。”戶部侍郎顫抖地求饒。
“饒你們,本督在太後那可不好交代呢。”他收起賬本,慢悠悠地說,然後,拂袖,“帶出去,殺了。”
“九千歲,你助紂為虐,你不得好死!”被拖走的戶部侍郎破口大罵。
顧玦掏了掏耳朵,“真是的,每次都是這些話,能否換新鮮點兒的,爺都聽膩了。”
那語調,那神情,真的好似不是在殺人,而是在請人吃飯。
一個顫抖的身影躲在籮筐中悄悄從側門逃出,因為她隻是來探親的,並不在名單上,所以她便成功做了漏網之魚。
正當她以為自己安全脫身之時,一雙腳靴出現在自己眼前,阻斷了她的生路。
她嚇得丟開頭上的籮筐,看向他,卻沒想到會是他。
此人,婦人認得,在皇宮的宴上,她看到他與千歲夫人發生拉扯,惹太後不悅。
她也看得出來他是為了千歲夫人才俯首認錯的,所以……
“駙馬爺,求求你救救民婦,民婦認得千歲夫人,不,是風挽裳,民婦認得風挽裳!”婦人朝他磕頭,一邊搬出籌碼。
“不想死的話,你最好閉嘴。”蕭璟棠冷冷地說,身子貼著牆角,看著九千歲在廠衛的簇擁下離開。
他回頭看向她,“我要知道有關風挽裳的一切。”
婦人放心地笑了,她果然賭對了,這駙馬與風挽裳關係匪淺,聽傳言,好似兩人之前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牆裡死屍遍地,牆外的巷子裡,兩道身影麵對麵交談著。
“……就是這樣,民婦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駙馬爺,您快些帶民婦唔……”婦人瞠目,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脖子,可是,捂不住。
她用染血的手指著眼前這個歹毒的男人,然後,轟然倒地。
這一趟天都,她不該來的,不該……
“嗬……也許,這一切都是報應。”
婦人可悲地笑著,笑著,那笑容便永遠僵住,死不瞑目。
男子冷酷無情地轉身離開。
風挽裳知道丞相說的精彩把戲是什麼了……打鐵花。
古樂齊鳴,十幾盤化鐵爐火光衝天,打鐵花的師傅,舞動著高溫的鐵汁自如穿梭,被擊打後的鐵花紛飛,可迸出幾丈高衝向空中朵朵綻放,場麵尤為壯觀。
鐵花倒懸如火山噴發,霧嵐氤氳,流光溢彩,直把回廊下的觀眾看得驚歎不已。
桌子已經撤了,所有人都站在廊下欣賞著外麵絢爛的鐵花,她總算明白丞相說的遺憾是什麼了。
的確,在這般特殊的日子裡,這般絢爛美麗的場景理應有人陪著一起看,最好是重要的人。
他算嗎?應該算吧,他已是她的夫。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開心得不得了,驚喜地叫喊著身邊的人一同看。
她扭頭看了眼冷冰冰的皎月,再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小雪球,淡淡一笑,她也有人陪的,隻是這陪伴沒旁人那般熱情而已。
她看著那些爆發的鐵花,真的就像火樹銀花般,眼花繚亂,無怪乎彆人驚叫連連了,隻是,於她,就有些索然無味了。
那丞相隻怕是不想麵對這般的形單影隻,所以在這打鐵花開始時便早早退場了。
她看了看四周,太後也早已回宮歇息,是可以自由離去的時候了。
“皎月,我們回吧。”時辰也不早了,吹了一夜的冷風,也該回了。
“是。”皎月點頭應是。
風挽裳鬆了口氣,她還擔心皎月非要要求等她家爺不可呢。
主仆倆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離開了回廊。
皎月提著八角燈籠在身邊照著,剛走出回廊,踏上一條離開花園的小徑,倏然,黑暗中,一隻手將她拽過去。
“啊唔……”驚呼來不及出口,小雪球也嚇得從手裡跳開。
皎月正要上前救人,忽然,眼尖地發現前方不遠處的黑影,便明白了,放心地退後幾步遠,熄了燈籠,安靜等候。
“咬這麼狠,不怕爺拔了你的牙齒,嗯?”
陰柔綿綿的嗓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她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僵硬似的,緩緩扭頭看去。
一張俊美無雙的臉在遠處的絢爛火花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妖冶,看著他,會覺得比看那些鐵花要迷人得多。
他居然出現了,在她覺得獨自看這些打鐵花索然無味的時候,他出現在她身邊!
這一刻,風挽裳不知道自己為何欣喜,真的不知道,隻知道心裡就像外邊的火樹銀花般,絢爛綻放。
“爺有讓你擅自回去嗎?”他放下捂住她嘴的手,卻也就此環在她的脖子前,腰間還被他摟著,很親昵的姿勢。
她身子本能地僵硬,語氣也是僵硬,“是妾身自作主張了。”
他抬起她的臉往前看去,“陪爺欣賞。”
一抹繽紛的火花照過眼前,風挽裳抬頭看去,才發現他們此時待的位置比在回廊裡看鐵花還要適合。
她點頭,察覺兩人此時的姿勢有些不妥,想挪身,卻反而被他從後抱住,她嚇了一跳,微微掙紮,圈在腰上的手更緊。
“安靜待著!”他低聲喝,似乎惱她不讓他安靜地欣賞。
“十九了。”他在她耳邊悄聲說。
她不明白他說什麼,微微扭著頭想躲避他曖昧的動作,他這樣,會讓她忍不住想起先前在司禮監,他對她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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