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些東西過於抗拒反而更加深刻,更加敏感。
熟悉的腥味傳來,她身子一僵,緩緩回過身去。
進來的人不是皎月,而是她以為覺得晦氣走掉了的男子,她沒心思去想他的去而複返,因為,他的手上端著一碗殷紅的鹿血。
幾乎在聞到那股味道時,她就想吐了,臉色一點點變成蒼白,心裡陷入了極度排斥的痛苦中。
“把它喝了。”他把鹿血拿到她麵前,沉聲道。
她想搖頭,但對上他不容拒絕的眼眸,便無奈地作罷。
上前一步,緩慢地伸出手去,接過那碗鹿血,手是顫抖的,就跟喝毒藥沒兩樣,不,也許喝毒藥還沒這麼痛苦。
在他緊盯著的目光下,她深吸好幾口氣,閉上眼睛,皺著一張臉,將那碗鹿血喝儘。
幾乎才喝完,手上的碗就被奪走,一杯吹涼了的茶塞進手裡,她立即昂頭喝了一大口,吐到空碗裡。
來回幾次後,等她漱完口,她才發覺端著碗給她吐的人是他!
頓時,又寵又驚,忙伸手去搶他手裡的碗,“爺,這個給妾身……”
他這般養尊處優,就連小雪球沾地再抱的時候都要擦乾淨小爪子,讓他拿著碗接她的漱口水,委實是難為他了。
“皎月!”他轉身,把碗放在桌上,再回身看向她。
她身上穿的是那次在錦繡莊拿回來的布料所做的衣裳,月白百褶如意襖裙,烏黑的秀發綰成了雲髻,不過他巴掌大的小臉漸漸地褪去了蒼白,清雅絕麗,恬靜端莊,就像水中的雪蓮花,靜靜地綻放,纖塵不染。
皎月靜靜地推門進來把碗收拾走,門關上,屋裡又隻剩他們倆。
“早了些。”
風挽裳不解地抬頭,後才明白過來他說的什麼,臉上飛霞一片,立即低下頭去。
陰柔的嗓音正毫不避諱地談論著她的月事,換做是誰都覺得羞人。
的確是早了些,讓她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記得她上個月來月事的日子!
也許,是因為上個月她也同樣在他麵前丟臉過吧。
“這算不算開年紅?”他輕笑。
風挽裳恨不得找個地兒藏起來不見人了。
她咽了咽口水,還是覺得喉嚨不適極了,忽然,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張開,她怔住。
紋路清晰的掌心裡躺著一顆糖蓮子,上麵裹著的那層糖霜誘人垂涎。
糖蓮子,他怎也會給她糖蓮子?
那是蕭璟棠每次在她喝鹿血時細心給她備的,每次她喝完鹿血,總有一顆糖蓮子放在桌子上,他雖然不曾說過,但她一直當做那是屬於他們之間無需言語的甜蜜。
一顆糖蓮子,又輕易地勾起了那段時光,她好不容易才壓下的回憶一一清晰浮現在腦海裡,恍如昨日。
看到她失神的樣子,鳳眸沉了沉,糖蓮子拿在指上輕輕地轉,聲音譏笑,“聽聞有心的蓮子是苦的,你說這包著糖的蓮子裡麵有沒有心?”
風挽裳心頭一顫,抬頭看向他,隻見他對著她勾唇冷笑,五指收攏,掌心裡的糖蓮子頓時化為粉末。
攤開,任粉末在指縫中飄落,灑在地上。
他笑,“看來,是無心。”
風挽裳心下一驚,他在暗示她沒有心嗎?
她的視線緩緩落在他掌上的餘末,倘若有心,不也被他這般絕情地捏成粉末,隨風飄散了?
絕美的唇輕輕吹去手上餘下的粉末,彎腰拎起小雪球,轉身就走,“跟上!”
風挽裳看著他的背影,再看向地上的粉末,輕歎。
她好似總是在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惹他生氣了。
想起自己的身子,她回頭取了鬥篷披上,跟著他出了采悠閣。
開年第一日,雪也停了,還時不時有陽光從雲層裡滲透出來,給這冬日添暖。
她靜靜地跟在他身後走,幽府後園都是花池木亭,穿過花廊,假山石,他們來到上次未來得及到達的地方,西牆的那棵玉蘭樹。
在寒冬裡開花的玉蘭樹,看起來還有些枯樹待長新芽的樣子,但枯枝上卻已花團錦簇,有的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綻放,甚至抵不住積雪的積壓,凋落在地上。
寒冷的空氣中飄散著玉蘭花香,也是彆有一番清新。
原來,他是要帶她來摘花。
花苞上還掛著雪,滴著晶瑩雪珠,沉甸甸地,好似隨時都能把花壓斷。
她看著凋落在地上的花,彎腰小心翼翼地撿起新鮮的,放進帕子裡。
一朵,一朵,撿得尤為認真。
顧玦就站在玉蘭樹下,看著她蹲在地上,安靜地撿花,每一朵都好似用真心去對待,再加上恬靜安然的樣子,不由得讓人想到花之仙子。
“過來。”他出聲叫她。
風挽裳有些訝異地抬頭,看到他抱著小雪球在那裡不打算動手的樣子,細心把撿好的花包起,起身,款步走到他麵前。
“將上麵那朵花給爺摘了。”
她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麵露難色。
他指定的那朵花,有些高,她即便踮起腳尖隻怕也夠不著。
“還不去?”他不悅地催。
風挽裳點頭,將撿好的那包花放在地上,然後走到他說的那個位置下麵,昂首,抬手,踮起腳尖試試看是否夠得著。
答案是,不行。
她收回手,望著那朵開得好大的玉蘭花,秀眉微蹙,苦惱。
倏然,她的身子忽然拔高。
“啊……”她嚇得驚叫出聲,一動也不敢動,低頭看向抱起她雙腿的男子。
俊美妖致的臉似是不耐,不過,抱起她倒是輕鬆自如,風眸中頗有幾分鄙視她重量的味道。
“有勞爺了。”她淡淡地道謝,然後昂首,伸手去摘那朵花。
就在她的手要夠得著那朵花的時候,一串東西神奇地出現,掛在那朵花上頭的枯枝上,微微搖曳著。
那是一串用紅繩串在一起的銅錢。
她很是吃驚地低頭看向下麵的男子,“爺,這是……”
紅繩銅錢,今兒是新年的頭一天,很難不讓人想到是壓歲錢去。
他特地帶她來摘花,又將一小串銅錢掛在上頭讓她摘,是要給她壓歲錢嗎?
“不摘,爺可就放手了。”他促狹而笑。
聞言,風挽裳連忙摘下那朵花,以及那串銅錢,讓他放她下來。
“爺,妾身不是小孩子了。”她微微一笑,張開掌心裡的壓歲錢。
壓歲錢是過年時長輩給小孩子的,她倒是從未收到過,而弟弟每年收到的都會給她,說是他也要給姐姐壓歲錢。
小小年紀的他待她這個姐姐極好,隻可惜,這個姐姐後來對他做了不可原諒之事。
顧玦握住她的皓腕,一把將她扯近,修長冰涼的手指抬起她的臉,俯首,柔腔慢調,“爺喜歡給,你有異議?”
風挽裳怔怔地看著他,所以,他早就給她準備了壓歲錢是嗎?還是以這種獨特的方式。
真的沒想到此生頭一次收到壓歲錢竟是自己的夫君給的。
她低頭看手裡的這串銅錢,心裡暖烘烘的。
他好似待她越來越好,連她都開始害怕,一顆心還來不及抗拒,就已淪陷。
顧玦瞧她細細欣賞手上銅錢,好似得到了珍寶般,雖然看起來很沒出息,但他的嘴角卻是微微上揚,忍不住地逗弄她,“嫌少?”
聞言,風挽裳立即搖頭,“爺誤會了,妾身隻是……歡喜。”
她瞠目,總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索取嚇到。
不過,誰說太監不能孟浪,他們隻是沒有了那能對姑娘家逞凶的東西,並非是沒有七情六欲。
他勾起她的臉,望進她還未褪去春水的清眸,笑得饜足,“你這自我厭惡的神情倒是取悅了爺。”
他不願放過她,似是非要逗得她的臉燒起來不可,俯首,在她耳畔悄聲說,“昨夜,爺不就讓你……”
還未說完,懷裡的人兒已經膽大包天地推開他了。
他微眯起眼,看向她。
她立即又恢複清淡的模樣,“妾身再撿些花。”
說完,立即轉身。
然後,他看到她轉身後僵住的表情,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他忍不住胸腔震動。
她方才放在地上用帕子包好的花全被小雪球撥開了,小雪球嘴裡還刁著那方繡著一朵紅梅的白色絲絹,似乎……頗為得意。
看到她瞪著小雪球,有些慍怒的那樣子,真是讓人心癢癢。
再看向小雪球,還真從未覺得這小東西如此順眼過,居然,能把她惹怒。
“爺,有客來訪。”
霍靖步履匆匆,麵帶驚慌地趕來稟報。
美好的畫麵就此中斷,顧玦看著蹲在地上專心撿花的人兒,半響,才收回視線,看向霍靖,不悅地問,“誰?”
“雲中王。”
聞言,妖致的俊臉出現了從未出現過的表情變化,就連身子都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緊繃,鳳眸更是陰沉得駭人。
他回頭看了眼自顧撿花的女子,“彆撿了,讓皎月帶你出去逛逛。”
風挽裳的手頓在半空中,他的語氣……好似在忙著趕人。
她有聽到的,霍靖說訪客叫雲中王。
雲中王是誰?為何她沒聽說過南淩有哪位王爺的封號叫雲中王?
罷了,既然他有意要支開她,定是不想她知道太多,那她何必去想雲中王是誰。
點頭,她收回手,把撿到的花小心翼翼地包起,起身,想要對他欠身告退,想起他不愛,便出聲道,“爺,妾身先回采悠閣處理這些花。”
“嗯。”他點頭,語氣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再多想,頷首,轉身離去。
幾乎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他也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大步流星。
風挽裳回到采悠閣,把撿來的花放在走廊外頭的美人靠上晾曬,而後把那串壓歲錢小心翼翼地收藏好,才奉命帶著皎月出府去。
正要拐彎走向前院的時候,風挽裳忽然被橋上的兩道身影吸引住目光,實在是那兩道身影太過耀眼,讓人發現了便再沒法當做沒看到。
其中一個便是幽府的主人,頎長的身姿站在橋上,四周的美景都成了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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