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兒，起了麼？”
這一日，鏡妖嬈還懶懶散散在榻上，小小的身子縮成貓兒似得一團，做師父的已然來敲門了。
“還在睡覺……”
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早就睜開了，屋子裡的人兒卻故意賴床，今日的天有些涼，鏡小妖嬈覺得還是被窩裡暖和。
“快起吧，今日門裡來客人。”
門外響起了玄仙低低淡淡的聲色，榻上的小人兒咕噥了一聲，掙紮著起來，卻被灌進脖子的寒意生生激出了個寒顫。
“可是師父……妖兒冷……”
於是門外聽見的聲音又變成了悶悶的，仙界尊者開門進屋看到的就是如此畫麵，榻上小徒兒將被褥在身子上裹麵餅似得裹了三層，隻露出一個小腦袋，睜著圓圓眼睛巴巴地望著他……
“冷就多穿一些睡。”
宿陌塵走近了，床榻上小小的影子這便倒影在黑眸中，小妖嬈應當是趴在榻上睡的，下巴抵著枕頭，小屁屁還撅在半空，遠遠看去就像是隻小豬一樣。
“怎麼睡成了這樣？”
還沒等小徒兒發話呢，玄仙就皺眉，恐怕小豬都躺不出這樣的角度，因為小妖嬈麵對著她自己的正前方，眼睛卻還直直地望著他，眼神看著，不禁有些好笑。
“妖兒冷嘛……”
見玄仙的麵上似染樂意，榻上的小人兒不開心了，小嘴巴就這麼撅了起來，宿陌塵走近了，伸手探了探她脖子。
果然一陣冰涼。
“如今青巒的氣候不比當年，等你修成仙靈就好了。”
當年？
鏡小妖嬈眨了眨眼睛。
“當年是哪一年呀？那時候的青巒比現在暖和麼？”
瑟縮著的小徒兒卻沒有去躲玄仙的手，師父的手溫溫的，隻是當宿陌塵把手拿走後，被窩裡的人兒又縮了縮脖子。
“妖兒還沒成為師徒兒的那年。”
玄仙的眼底有暖意，仙界的尊者看了看一旁的掛著的小徒兒的袍子。
“冷就多穿一件，用了膳要去長華。”
“唉？師父方才是說今天有客人麼？”
直到衣裳落在了榻邊，被窩裡才伸出了一隻小小手，鏡妖嬈乾脆就將袍子扯到了小暖窩裡，直到穿好了才從榻上站起身子。
“嗯，為師前兩日與你說過，南海龍王要來。”
饒是小女娃子都站在了榻上，卻依舊連玄仙的肩頭都沒到，鏡妖嬈看了看自家師父，今天的仙尊果然不一樣。
與平日裡略顯隨意的打扮不同，宿陌塵的一頭潑墨雲發被玉冠束起，白袍應當也是換了一身，袖口暗紋流轉，甚是精美。
玄仙的瞳眸裡依舊是落了星辰的浩瀚，容色淡然。
鏡妖嬈又注意到今日師父的腰間多了一樣東西，不由得伸了小手，對著那一物——
“師父……這是什麼？”
色重質膩的漆黑一塊，油潤光潔，小妖嬈的腦中隻覺得這樣的東西應當是見過的，卻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裡看見的。
宿陌塵的目光便也隨著那小手低了，落到了自己的身側，銀色流蘇輕墜，墨玉腰佩上，浮生二字鐫刻。
“這是天山的腰佩。”
小妖嬈隻看著玄仙緩步走近了，好聞的香氣迎了她滿麵，小女娃子還未洗漱，頭發都有些亂，看上去有些傻傻的。
“腰佩？”
白衣的小人兒隻見玄仙從袖中像是變戲法似得變出了一物，那佩環的大小與宿陌塵腰間的腰佩彆無二致，顏色卻是紫色的。
“嗯，這是妖兒的。”
純淨明澈的琉璃佩，就像是小女娃子的眼睛，乾淨得沒有半點雜質。
玄仙的手牽著那佩繩，環帶相扣，對五六歲孩子還顯大的一塊便墜在了小徒兒的腰間，沉甸甸的。
“天山的腰佩有三色，天華為黑，白川為赤，青巒為紫，這腰佩上刻著你的名字。”
“等你哪日收徒了，亦或是得了仙位，入了仙錄，這琉璃佩便會換成玉佩，腰佩的顏色也會跟著你的仙位變。”
正有浮生，背有鏡妖嬈三字，這浮生曾是仙界的尊者親手刻下的，小徒兒的那前半生，終究還是半世沉浮。
這入門的第一課，原先並不是宿陌塵親自教的，如今小徒兒已然學會辟穀術了，玄仙才將那腰佩還給他。
左不過是希望她學了仙術，離了凡塵，可以對修仙之道有所追求而已。
六歲不到的身軀，鏡妖嬈的眉間還沒顯出那妖印，天山上下，當日玄仙對徒兒落咒時已然通曉，仙尊之徒為妖之事，任何人都不得再言。
“妖兒收徒？！”
小人兒的眼中似乎亮了亮，卻隨即又皺了皺眉。
“師父……如果妖兒收徒了，那妖兒還會是師父的徒兒麼？”
玄仙的神色略略凝滯，對常人而言略顯奇怪的問題，對小女娃子而言卻是再再正常不過的。
“當然。”
仙界的尊者點頭，樂壞了榻上的小人兒。
“哇……那妖兒長大了也要收徒兒！妖兒也要像師父打妖兒一樣打小徒兒的屁屁！然後讓他每天按時回來，吃妖兒做的小米糊糊！”
“……”
宿陌塵就此盯著自家徒兒看了片刻，終究是再沒說出半句話，隻傾身將榻上的小人兒抱下了地，躬身為她穿上了絲履……
按理來說，龍王造訪天山本是不需如此大張旗鼓的，南海龍王在上神界的地位充其量不過是獸位，都未得正式的神位。
獸位神的地位在上界，甚至比眾仙在上界的威望都要略低些，更不用說被仙界的尊者親自迎接，其實應當是他要見過仙尊。
隻是此番，眾弟子卻是聽見了傳聞，來天山的似乎不止南海龍王這一個，還有上神界的旁人……
帝君上萬年的神齡，雖說如今已然沒了王母之說，可上界仍有公主，帝君有女八名。
那“旁人”，說的實則就是帝君膝下的八公主——
八公主如今方滿千歲，對於神而言，隻能算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女娃。
聽聞八公主此番隨龍王前來是要拜師的，上神拜仙為師，說什麼都有些不可思議。
但上神界如今不景氣，而且令人奇怪的是，當世的帝君始終無子……
無子，便也沒了神位的繼承者。
眾弟子揣測，帝君這是要將小女送到仙術能與神界相平的天山來曆練，以期其承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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